第28节
  于是南华郡主看向女儿女婿的眼神,也慢慢和缓了。
  看来阿暖即便嘴上说着那般的话,实则心里还是欢喜的。
  郁暖则发现,戚寒时真是,非常懂得投人所好。
  只要他想,便无有不可讨得欢心之人。
  尽管男人还是寡言少语,比不得旁人嘴甜,但他所赠的东西,皆触在了旁人的心坎上。
  加之他又不是甚么对家,只是身份地位配不上郁暖,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立场问题,自然让南华郡主等人对他印象更好了。
  只是她有点奇怪,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以周家庶子的身份,定然拿不出如此丰厚的礼儿来,不说周家庶子,便是以临安侯府如今的地位,库房里有几件稀奇的东西都不好说了。
  虽说他们是百年大族,但由于枝叶繁茂,交际者颇多,主家人丁却不算旺盛,故而每年送礼收礼的支出就不平衡,加上他们地位远不如前,亦没有什么小贵族再凑上来送厚礼,还得维持明面上的光鲜摆阔,就郁暖的想法,应该只是勉勉强强够贵族日常所需而已。
  他拿出这些东西,难道不怕被人知晓自己的身份么?尽管郁暖了解忠国公,即便他知道,也不敢做出分毫事体,或许还会更谨小慎微,但她仍是有些疑惑。
  他怎么能这么坦然,没有半点顾虑?
  到了这个田地,郁暖不可能甚么感觉都没有。
  她自然能感知到,若一个男人想方设法对一个姑娘好,讨好她身边的家人朋友,那大约便是想暗示追求她。
  但她仍旧有些犹豫,纠结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因为戚寒时并不是一个,会对爱情有什么向往的男人。他高高在上,清贵淡漠,只要一道谕旨,想要的都能握在手中。
  而原著中,他对女人们的态度并不算轻视,只温和有礼,像个优雅的绅士,却也疏离冷淡,可以随时抽身,更会报以丰厚的报酬。
  这般回想,郁暖身为一个从自己所在的现代世界,穿越而来的外来者,的确觉得他有点渣。
  这种既渣又苏的男人,看看小说也就罢了,真真要成为这些女人之中的一个,她可消受不起。
  况且,剧情也不会允许她这样做。
  所以不论他抱着甚么样的心思,有更深层的目标,还是单单只是对她有好感,这种事情她都只能不为所动和逃避。
  全都忽略掉,应该就好了罢。
  而等她死了,戚寒时还会有更多的女人,自然不会再把她放在心上。
  郁暖想着,面色还是淡淡的,不见任何欢喜,甚至瞧着像是覆了一层寒霜,整张脸愈发苍白起来。
  南华郡主微收了面上满意的神色,拉着女儿的手,蹙眉担忧道:“这是怎么了?快……快随娘进去歇着,好不好啊?”
  郁暖神色淡淡,只是略一点头,便垂下眸,丝毫不见新嫁娘的喜色。
  然后她就感觉到,男人淡淡的目光略过她的面颊,微微一顿,不带喜怒。
  她又觉得后背冒冷汗了。
  明明男人甚么都没做,甚至没动过她一根手指头,但她一想到原著,便忍不住有些怯他。
  进了屋,南华郡主拉着她的手,面露担忧:“可是周家的小子待你不好,还是……如何了?”
  女儿归来时,面色比出嫁的时候还要更好些,虽还是一副苍白柔弱的样子,却已然有些粉润,一双杏眼也更有神采了,于是她也断定,周家定然把她照顾的,尚算不错。
  阿暖是她的晚生女,自小身子便柔弱些,看似清雅似仙姝,实则还心高气傲,南华郡主有时只怕,自家姑娘命比纸薄,配不上那满身傲气。
  故而,她想久了,便也想通了。
  周家没什么不好的,好歹也是传家几代的贵族,虽女婿出身低了些,但待阿暖也好,又仔细将养着她的身子,如此没有纷争,心平气和的,或许将来阿暖这衣服柔弱的身子骨,也能见好。
  虽然……女儿的病,现下他们也不曾寻到能医治的法子,但大夫都说,只要心境平缓些,辅以药石,饮食清淡,说不得便也能与寻常人一般,多活几度春秋。
  自古红颜多薄命,她始终难以接受,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小女儿身上。
  若周家真能把女儿照顾好,叫姑娘安安生生过完这小一辈子,那她又有什么可嫌弃的?
  以前亦是她多心狭隘了,却不知除了明面儿上的那些金贵好处,实则内蕴的善处,亦值得她在意。
  这头郁暖已然哭上了:“新婚第二日,他便去了郊外,还要拉着我同他那位老师敬茶。我这一大早的起身来,都没能歇息好,夜里身子便不大爽利。”
  郁暖先头便绞尽脑汁地想,他到底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毕竟她也不能闭着眼瞎撺掇。
  但想了半天,小表妹徐楚楚远嫁了,估计一辈子都回不来,而郑氏态度又温和软绵,新婚之夜……这种事情还是别说了,男主有病这种事,关系到他的真实身份,还是不要多嘴了。
  或许便真的无甚可说了。
  于是,她便仍把新婚第二日的事体拿出来说事儿。料想南华郡主极在意她的身子,定然会觉得不悦。
  其实,她是一点儿也不想和男主作对的。
  能安生些便安生些,这般一路直到她的结局,也算是不负重活一回。
  不管死后世界如何,到底存在还是不存在,又以什么方式存在,至少她也努力争取了活着的时间。
  如此,便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故而,给男主使绊子这种事情,她还是得做,希望他千万不要动气……吧。
  然而,南华郡主倒是蹙眉,沉吟半刻还是道:“他的老师,可是你爹爹极为推崇的,那位沈大儒?”
  郁暖默默点头道:“是呢,只是沈大儒瞧着,有些不修边幅,又邋里邋遢的,同传闻中风光霁月的疏朗样儿,相去甚远呢。”
  她心中默默给老头道个歉,对不起对不起啊。
  南华郡主倒是淡淡一笑,捏捏女儿的面孔道:“甚么时候,你同女婿生个乖娃娃,到时想法子叫沈大儒教养,岂不妙哉?”
  郁暖沉默了:“…………”
  她发觉,就是从最近开始,所有人的脑回路都和她完全不一样。她以为南华郡主,至少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下周涵面子这回事。
  没想到她居然是在想外孙的早教课吗?
  不过很可惜,并不会有什么外孙会存在,真是不好意思啊。
  其实南华郡主也不过是说说,女儿年岁小,身子又不好,实在不必冒那个险,但她并不想说出口,只怕惹得姑娘多心,又伤情。
  同南华郡主交流完小道消息,郁暖便被满面春风的母亲拉了出去。
  众人还要一道用膳呢,尽管忠国公府一共没几号人,但这排场,也算得上一等一的大。
  几人坐在正厅里头,前前后后环绕的奴仆有几十人,又是端菜又是夹菜,又是侍立,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并邀了伶人唱曲儿,外头咿咿呀呀,里头热热闹闹,富贵声靡靡绕梁。
  这个场面,真可谓,非常之宏大。
  热闹盛大到,郁成朗有点小担心。
  毕竟前阵子,上头还下来旨,道是民生不易,望列位臣公戒奢尚廉,不兴土木,杜绝骄奢淫逸,念民之贫苦,行万众之典范。
  然而忠国公就这点爱好,况且女儿回门,至此一趟,难得的喜事,自然要摆的阔绰些,也好叫女婿不得瞧低了女儿去,往后吵架的时候必须记得他女儿可是极有十足底气的,压根不怕他什么!
  然而,如果女婿就是皇帝,父亲您是不是该洗洗脖子了?
  郁成朗坐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实在是有些不知怎么办。
  前阵子朝廷还查处了数名贪官污吏,都是作风较为张扬的,难道现在就要轮到自家了?
  郁暖也是知晓这一节的,前期乾宁帝控制贪污**的确很用劲,从政策到吏治方面都有改进,不过她不太记得到底改了哪方面,动了什么人,当时也只是觉得看得很开心,转眼就忘了。
  不过她并不是很在意。
  小声说,他搞这种事情还不全然是为了公家,一部分理由,也是为了打压某些不和谐的刺头,假公济私好阴险的。
  国公府用的是家族积财,又并非是从百姓身上刮下的民脂民膏,故而无须担忧,顶多可能会被弹劾倒是真的,然而忠国公都嚣张惯了,遭弹劾根本就是家常便饭。
  况且,看他自己都送那么些礼儿,难不成还钓鱼执法吗?
  郁暖想着侧脸觑了他一眼,却不防男人似是侧脸长了眼睛,居高临下淡淡看她。
  他与小姑娘那双娇润的杏眸对视一瞬,却见她微微睁大眼。男人顿了顿,似是妥协,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她看这个鸡腿很久了。
  但碍于人设,郁暖实在不敢碰,只敢用眼神狠狠咬几口,却也做的默默,没想到他居然察觉了。
  这点来看,陛下还是很英俊的。
  郁暖在南华郡主鼓励的目光下,“免为其难”埋头苦吃。
  这阵子真是没吃到甚么好吃的呀,甚么甜的辣的炸的,都没有,她简直比尼姑还尼姑。
  鸡肉软嫩多汁,配上国公府秘制的甜辣料子,顿时满口酥香,那感觉简直似久旱逢甘霖,浑身冒着幸福泡泡。
  真香。
  ☆、第36章
  回门这一日, 除了郁暖兄妹俩,全家都心情甚好。
  南华郡主自不必说,看见女儿气色稍好,她这心里头比用了甚么仙丹灵药都受用。
  而忠国公则是发现,女婿对于书画的见解颇为犀利卓著,许多思路看法,皆能与他相应和, 又思及他还是沈大儒的弟子, 心中的成见便放下大半。
  郁暖是看着忠国公的脸, 从刚开始的阴云密布,到雨后初霁, 至最后阳光明媚春回大地, 笑成一朵喇叭花儿的。
  她觉得, 忠国公是个很……简单的人, 大约在他的心中,深懂诗词书画的男人一定是个好男人吧?
  所以他和女婿都应该是好男人。
  郁暖无话可说, 只能默默坐着, 脑袋里不知在想甚么,一张脸仍是苍白的,纤长的睫毛轻垂, 瞧着还挺乖顺。
  她没说过一句话, 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抗拒。
  不过可惜, 她的抗拒心情没什么人接收到, 都觉得她可能是身子太柔弱, 或许有些累了,正魂游天外。
  于是全家人,除了看着她把药喝完,又吃了两颗蜜饯,便都没怎么管她,衬凭她去。
  这一整天下来,周涵轻松地把郁家人对他的态度和印象,又往上提了整整几个档次。
  直到黄昏时,忠国公对女婿的印象,已经从沉默寡言出身不好的庸人,变成了一针见血锐利话不多的大才子,简直满面红光,只当自己又添了一个儿子。
  郁暖之前疑惑的送礼问题,也被男人轻描淡写带过。
  毕竟谁也没伸头进临安侯府的库房里翻看,见他如此坦然直诲,便无人有更多的想头,反倒觉他内敛不张扬,又极重视郁暖。
  忠国公豪气干云,回了整整一马车的礼儿,当然,这些是很早便准备好的,不论女儿女婿准备甚么,他的东西绝不能次,只是后头又添了几样难得珍奇些的物件儿,只作回报了。
  为了不崩人设,这一整日,郁暖的脸是板得很了,待离开时,都不见丝毫笑意,像是旁人欠了她几万两黄金,瞧人的眼神都是冷冷的,似个小怨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