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5)
  谢青鹤迅速内视自查,发现自己没中毒受迷的症状才松了口气。药不起作用,应该是他修行多年的体质自动防御了。但,这支商队的用药流派一定很新颖刁钻,绝非中原主流,否认谢青鹤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
  这甥舅俩把营地众人都检查了一遍,三小姐才款款下车,说:人呢?
  冯唤把距离谢青鹤三个帐篷外的穷汉拖了出来,三小姐的小厮少年正要弯腰弄醒,被三小姐阻止了:一路上竟弄些脏兮兮的腌臜贱男,又贫又蠢,没什么趣味。昨日不是捡了个老头儿么?把他弄过来,今日受用了。
  冯唤又把那穷汉拖了回去,随手给覆上一件脏衣服,再跨过人群,打算来拖谢青鹤。
  谢青鹤心道,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搞什么名堂。但,你要想把我倒提着腿,一路拖过去祖师爷在上,那可万万不能行。我梳得干干净净的发髻也不能答应。
  冯唤已走近谢青鹤身边,正要弯腰,伸手
  莫蔷薇,你的死期到了。突然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冯唤立马退了回去,护在三小姐身边。那少年厉声道:何方神圣?何不现身相见?
  谢青鹤已听出这是伏传的声音。
  伏传是个直来直往的性子,一言不合就开打,故意传声八方装神弄鬼,很可能是发现谢青鹤昏睡在营地中,不知道谢青鹤是真的中招了,还是假意伪装。
  想起那小孩很可能小心翼翼投鼠忌器,不得不传声试探,谢青鹤便坐了起来。
  他猛地坐起,身边人还在呼呼大睡,三小姐与冯唤、少年都吃了一惊,瞬间对谢青鹤所在的方向也做出了戒备之色。
  就趁着这一瞬间的空挡,伏传从冯唤背后杀至,一枪捅穿了冯唤的咽喉。
  是你!
  三小姐一声娇叱,指尖寒芒闪烁,直取伏传咽喉。
  伏传枪尖还透在冯唤脖颈上,顺势起身,飞起一脚踹上三小姐胸口。
  三小姐横着飞出去三尺,胸口疼得欲要裂口,更是气得眼冒金星:你还自夸名门子弟。你,还要不要脸?
  伏传已经不着痕迹地落在了谢青鹤身边,抖开枪花,甩去冯唤的残血,说:都你死我活了还名门子弟。上回我处处君子,步步礼让,你把我骗得晕头转向,想踢我的蛋蛋,还抓地上的沙子砸我眼睛。我寻思着你连个人都算不上了,怎么还想让我记得你是个女人,要让着你?
  谢青鹤本也觉得伏传那一脚不太君子,毕竟对方是妇人,哪好意思踢人家胸口?
  伏传反驳完三小姐之后,眼神放在谢青鹤身上。
  谢青鹤马上就明白了。小师弟根本不必跟三小姐废话,他说这么多,是向我解释。
  想来是上次在汤家村骂刁妇胸口塌的事让伏传比较后怕,只恐怕谢青鹤再训斥他没有君子之道。
  师叔,这女人是从杨柳河逃出来的。伏传进一步向谢青鹤证明,这女人不是好人,她吃人!她吃了她的胞兄、胞姐,以后还要吃她自己的孩子!
  吞星教。
  上官邪修的后裔。
  谢青鹤冷笑道:她吃的可不止是她自己的血裔。
  这女人何等猖狂?
  杨柳河庄园蓄奴为食的事曝光之后,整个江湖都闹得沸沸扬扬。
  虽说重点都集中在被冤枉的伏传身上,可这么大的关注度,几乎所有江湖世家都知道了魔教邪修吃人祭祀之事。这位三小姐却依然故我。带着商队往龙城的途中,她都敢一路收捡老弱病残,半夜迷倒商队不知情的伙计保镖,直接在营地受用她捡来的祭品。
  驴蛋说她吃了阿温叔叔,吃了他的娘亲,只怕都是真的。这位菩萨千金真的会吃人。
  最猖狂的是,她敢在这样的风口浪尖,大张旗鼓,露天席地,继续作恶吃人!
  三小姐懒笑一声,将谢青鹤上下打量一番:你也是寒江剑派的人?
  师叔,我太生气了。她太坏了。伏传捏紧长枪,我先杀了她!
  调查吞星教的事,谢青鹤已经交给云朝去办。可见除了杨柳河庄园之外,吞星教还有别处巢穴。这三小姐既然不是独一的线索,又把小师弟得罪那么狠,谢青鹤便没有阻止。
  杀就杀了吧。与恶人多费什么口舌?
  三小姐使的是双剑,两支短剑藏在袖间,夜色中寒光四溢。
  这样贴身缠斗的精巧功夫,用在偷袭暗杀上是很好用的,若是碰到只会使蛮力的外功高手,也很占便宜。很不幸的是,她遇见的是手持长枪的伏传。
  伏传的枪长有六尺二分,一旦挥舞起来,谢青鹤也不会试图近身缠斗,根本就进不去。
  长枪对短匕,打起来完全是单方面屠杀。
  没多会儿,三小姐就被伏传刺了六个洞,鲜血汩汩而下。
  三小姐轻功极好,伏传没有手下留情,次次都照着要害刺了,总能被三小姐擦身而过。
  谢青鹤微微皱眉。
  伏传也有些怒了:你这风飘絮身法,从何习来?!
  三小姐纱裙被鲜血沾污,长发在风中飞舞,笑容越发甜美:你猜?
  当地一声。
  三小姐突然就不笑了。
  谢青鹤手里不知何时拿起了他那根拄地的树枝,抵在了残疾中年人的咽喉上。
  就在火石电光之前。
  沉睡着的中年人突然出手,一掌劈向谢青鹤的背心。
  看似毫无防备的谢青鹤将手一点,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根树枝,树枝抽在了那只偷袭他的手腕上,极其精巧微妙的一个关节上。
  咔嚓一声。
  中年人的腕骨脱臼了,隐有骨裂的迹象。
  拄过地的树枝带着泥沙,隐隐开花,就这么脏兮兮地抵住了中年人的咽喉。
  伏传嘲笑道:他就是你的杀手锏?他要是趁乱投我一把匕首,说不得杀伤力更强些。偷袭谁不好,偷袭我师叔?为了开嘲讽技能,他还故意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哈,哈。
  那中年男子被抵住咽喉,半个字都说不出。
  三小姐也不说话了。
  惟有那似乎很害羞的少年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谢青鹤一直觉得这木讷的中年人有些奇怪,又想不出为何奇怪。
  他一直也没有发现这中年人的不妥之处。包括昨夜驴蛋逃跑,三小姐去追回,他跟去看热闹。一路上都没发现中年人的异常。若他与三小姐是一伙的,为什么不告诉三小姐,昨夜谢青鹤追出去了?
  直到伏传出现,说三小姐是杨柳河庄园逃出来的邪裔,他才突然想明白那中年人的怪异之处。
  中年人的残疾了一条腿。
  他的残疾是从大腿根处开始,下边整个没有,以至于他坐在马车上,车里都不怎么拥挤。
  什么样的意外,能让一个人的腿断得那么整整齐齐?
  若是邪修的祭品,这就说得通了。
  你昨夜就睡在我身边,应该知道我追着她出去了。为何不提醒她们?谢青鹤稍微挪开自己的树枝。
  那中年人仍旧是木讷寡淡的模样,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你轻功太高。
  三小姐眼泪流了出来,哽咽道:师父,我就知道您还是心疼我的。您是觉得他功夫太好,与其撕破脸,不如静观其变么?
  中年人淡淡地说:没想到你个蠢货今夜要抓他消遣。
  三小姐被噎得无话可说。
  你不能杀我。中年人说。
  谢青鹤不解:为何?
  因为我姓上官。
  中年人慢慢卷起眼皮,看了谢青鹤一眼,因为你们寒江剑派的掌门人,也姓上官。
  这才是他的杀手锏!
  三小姐原本被训得有些低头丧气,这会儿听见中年人甩出这招杀手锏,亲眼看见伏传眼底浮现出一丝惶恐与愤怒,心底的得意瞬间绽放出来,两只眼睛也变得光华璀璨,得意极了。
  你气势汹汹地追杀我。
  可你知不知道,你心中敬畏如神明的上官掌门,很可能跟我们是同一脉!
  伏传想起三小姐得自寒江剑派的轻功,又听这人说自己姓上官,心里确有几分动摇。正在困惑惶恐之时,就看见原本还笑吟吟似乎很好商量的谢青鹤,轻轻一点
  树枝点上了中年人的眉心。
  下一秒,那中年人就死了!
  师叔?
  嗯。
  您就
  没事。
  莫说他知道这脉邪修的来龙去脉,就算不知道,就算师父真与他们同出一脉,他也能替师父做主,清理门户。
  第47章
  自称姓上官的中年人一死,三小姐明显慌了起来。
  谢青鹤觉得她的反应颇有些值得推敲:你如此嚣张跋扈,沿途收捡老弱病残用以祭祀,见了伏传也敢不慌不忙大放厥词,我以为你倚仗的是什么?就是上官二字?
  三小姐望向伏传。
  伏传也正抬头看她。
  没等伏传动手,三小姐已仓惶退了一步:你可要想好了,若是害了我的性命,上官掌门可不会轻易饶恕你。我亦是他老人家法裔传人
  伏传正要驳斥她,谢青鹤手里的树枝已飞了出来。
  正中眉心。
  殷红的鲜血顺着三小姐白皙的脸上滑落,多少娇软媚人,都在一瞬间终结。
  伏传持枪与她缠斗许久,每每被她用风飘絮身法逃过致命一击,打得心头火起。如今谢青鹤一根树枝就将她钉死当场,伏传对师叔的修为也暗暗惊心。好厉害的剑术!快得让人看清了也躲不开。
  谢青鹤连多看她一眼都觉腌臜:邪魔外道,也敢妄称寒江法裔。
  只剩下随从三小姐的少年,缩着脖子站在原地,不敢喘气更不敢跑,瑟瑟发抖。
  师叔,这人怎么处置?伏传问。
  那少年连忙跪下,乞求道:求老爷爷开恩。小的只是路边买来的下人,主人叫小的做什么,小的就做什么。若是不肯从命,只怕也活不到今日。小的不曾害人
  你若不曾害人,这营地里众人为何睡得如此酣甜?篝火里的迷药又是谁放的?
  谢青鹤也是挺服气。
  这年月当坏人都不要脑子的么?撒谎都撒不圆。
  那少年才想起谢青鹤装睡的事情。他跟冯唤吹嘘两句,倒把自己的底细全抖落了出来。
  此时深夜寂静,风中只有篝火烧柴哔哔啵啵的声响,地上躺了三具尸体。
  冯唤被伏传一枪刺死,上官瑛与莫蔷薇都死在谢青鹤的树枝下。冯唤也罢了,想那上官瑛是个缺了腿的残废,莫蔷薇更是个娇媚的少女,谢青鹤手起枝落,半点怜惜之心也无。
  少年只想到这里,便知道自己若以年幼为凭,哀求饶命,绝不可能成功。
  我愿为老爷爷引路,往龙城寻找玉长老。少年连忙改口,阿娘就是三小姐,莫姑娘,她很得玉长老欢心,此次进京也是为了寻得玉长老庇护,重新觅得一个祭坛继续修行。我认识门路,也知道怎么去求见玉长老!
  这番话先打动了官司缠身的伏传,他见谢青鹤仍在考虑,忍不住提醒:师叔。
  谢青鹤入魔日久,不敢说对人性了解多深,见过的恶人恶性、乃至体悟过的恶人记忆情绪,肯定比正常人多了无数。照他的想法,这少年不必留下。
  但,伏传喊了他一声,他就改了主意:带上吧。
  伏传被杨柳河蓄奴祭祀之事纠缠,江湖风闻极差。谢青鹤能理解小师弟欲洗雪沉冤的急迫心情。
  将他身上搜一遍,他擅使药。谢青鹤吩咐。
  伏传先问那少年取回他的衣服包袱,找了一件干净也绝不可能夹带的衣裳出来,那少年本以为要他自己更换,哪晓得伏传直接把他提到水源边,将人推进水里。
  比扒光了搜检更狠。
  那少年从水里爬起来,在篝火边烤干了身体,才能穿上伏传给他的衣服。
  这样一来,别说夹带药物,他浑身上下干净得就跟谢青鹤刚被踹出空间一样。
  伏传去外边牵来二大爷,很好奇地问:师叔,你的马车和大爷呢?都留在安阳城了吗?
  马车倒是在安阳城,大爷在空间里呢!这可怎么解释?谢青鹤含混了两句。
  伏传也没有问得太深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我砸了您的佐料匣子,您干脆就不带马车了啊?弟子顽皮,师叔恕罪。他知道谢青鹤出门讲究,转身去牵三小姐的马车,嘴里念叨,您一日三餐热水热食不能断,晚上还要热水洗手洗脚,没了马车怎么方便。
  三小姐的马车最宽敞漂亮,伏传一眼就相中了。当然,他也想查一查三小姐的随身物品,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哪晓得掀开车帘,愕然发现里边还躺着一个孩子:这又是谁啊?
  那妖女半路捡来的孩子。谢青鹤解释说。
  昨夜他就没听见三小姐马车上还有生人动静,如今掀开车帘一看,只有驴蛋蜷缩在马车一角,看来他的娘亲真的遇害了。三小姐沿途捡了一些人,其他都是成年人,不跟着商队也能自己上路,惟有驴蛋这个失去娘亲的倒霉孩子,留下来只能等死。
  他有弱症,娘亲也被妖女害了。若留在此地,只怕商队也不会看顾他。带上吧。谢青鹤说。
  伏传想了想,说:那我们带两辆马车吗?
  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家的马车都是单乘。这些年政局宽和,朝廷鼓励经商,常有商人长途远行,若是平头百姓僭用双乘马车,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小姐的马车再是宽大豪华,它也是双乘的马车,车厢里装饰着各种小抽屉,还铺设了床榻、桌椅,这就占去了不少空间。
  若是伏传与谢青鹤共用这辆马车,再让那少年坐在车辕上,倒也松快。
  可是,还要再添个孩子
  伏传跟谢青鹤在小马车上挤出了心理阴影,这才想着多带一辆马车。
  谢青鹤似笑非笑:你也想天天赶车?
  两辆马车就得要两个车夫。从前伏传与谢青鹤是轮换着赶车,二人在一处还能聊天说话,这要是分别赶着两辆车,谁都不能休息,隔空聊天更是不要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