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我没那个命啊。”宋招娣叹气道。
  钟建国彻底无语了:“正反都是你的理,我是说不过你,睡觉。”说完,拉灭电灯。
  翌日,清晨,七点钟,钟大娃拉着弟弟小心下楼,到楼下就看到他爸一手抱着他弟,一手端饭喝粥,小孩揉揉眼,“吃饭啦?这么早啊。”
  “你娘待会儿有事,今天吃得早,赶紧去洗脸。”钟建国道。
  宋招娣放下碗:“我给他们洗,叫他俩洗自己洗,眼屎都洗不掉。”
  “他俩不小了,该学着自己洗脸。”钟建国道,“你又不能照顾他们一辈子。教他们怎么洗,下次再敢用水湿湿脸就说洗好了,你别管,等我回来揍他们。”
  宋招娣:“行,下次你不揍,我揍!”
  “你们又和好啦?”大娃吃惊。
  钟建国笑道:“我们只是讨论问题的时候有些激动,从来都没吵过架,你想多了。”
  “是哟。”钟大娃撇撇嘴,“二娃,你信爸爸吗?”
  二娃抿抿嘴:“信啊。”
  “你不是我们家二娃。”大娃皱眉,指着二娃,“快说,你到底是谁?我家二娃被你藏哪儿去了?”
  宋招娣连忙捉住他,给他擦擦手:“你的戏真多。二娃,过来,我给你洗脸。”朝大娃屁股上一巴掌,“赶紧吃饭去。”
  大娃连忙捂住屁股。
  二娃顿时乐了。
  宋招娣无奈:“你俩昨儿晚上是不是又玩官兵抓特务了?”
  “没有。”二娃道,“昨天人多,我们玩猫抓耗子。哥哥当耗子,两个人都没有逮到,可厉害了。”
  宋招娣看一眼大娃:“谁这么没脑子,叫他当耗子?想抓住耗子,应该挑个大的。”
  “对的。”钟大娃突然想到,“大耗子好抓,小老鼠难捉,今天叫林中当耗子。”
  钟建国皱眉:“刚起来就想到晚上怎么玩,钟大娃,你是不是又想挨揍?赶紧吃饭,不准再贫嘴。”
  “不说就不说。”钟建国没动过手,大娃就是怕他,大概跟他每次外出回来都一身煞气有关,反正钟建国一瞪眼,虎虎生风的大娃瞬间变成小猫咪。
  二娃也不敢插嘴,低头喝完,用毛巾胡乱擦擦嘴,哥俩手拉着手就往学校去。
  钟建国知道宋招娣心里有事,把三娃塞给她,就摆摆手示意宋招娣先走,他收拾锅碗瓢盆。
  宋招娣忍不住拍拍钟建国的肩膀:“不错!”甭说二十世纪六七十年,就算搁二十一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么自觉的男人也不多。
  到学校里,宋招娣没去找校长,而是直奔小学五年级,叫林去初中部盯着钱庆华。
  八点半左右,学校快上课了,林中还没过来,宋招娣疑惑,难不成出事了?便把孩子托给一个暂时没课的老师。
  到初中部一问,钱庆华没去来,宋招娣叫林中先回去,就去找校长。
  钱庆华没来上课,校长也不方便出面,只能叫初三的班主任去钱家。
  十点左右,班主任回来,告诉校长和宋招娣,钱庆华被他揍的屁股开裂。他到钱家的时候,钱团长不在,姚老师正守着钱庆华哭呢。
  宋招娣连忙问:“姚老师有没有说不离婚?”
  “姚老师托我转告你,你放心。我估摸着是不离婚了。唉,担心了一夜,我这个心也算是能放下了。”
  其他老师也松了一口气。
  宋招娣皱眉:“这个钱团长,他自身不正,打孩子做什么?”不会是为了夺走钱庆华拿到的信?想跟其他人说,一想她答应过姚老师,人要讲信用。
  上完英语课,宋招娣就抱着三娃去副食厂。她倒要看看那个收钱的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一个高级军官迷得抛弃妻子,对儿子出手。
  第26章 出去看看
  宋招娣抵达副食厂的时候还没到十点,这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要收摊关门了。盖因这个时代的人民手中有票也不敢大手大脚的买买买,副食厂自然很冷清。
  钟建国在岛上的时候,都是他出来买东西,从而导致宋招娣来副食厂的次数屈指可数。
  纵然如此,当她抱着三娃出现在副食厂门口,副食厂的工人还是一眼就认出宋招娣,这位岛上学历最高的老师。
  照看猪肉摊位的男子有五十岁左右,穿着灰色工作服,长相很一般,眼睛不大,牙齿外翘,严格说起来有点丑。看见宋招娣朝他走来,本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一条线,没等宋招娣走近就招呼:“宋老师买点什么?”
  “想买点猪肉,可是这个月才过去一半,不敢再买了。”宋招娣不傻,自然不可能一进来就直奔目的地。
  随意看了看,瞧见卖猪肉的男人,想起钟建国说,他每次来买猪肉的时候,卖猪肉的男子切猪肉的时候手都会抖一下,导致一斤猪肉总会多半两一两。宋招娣觉得他应该挺喜欢钟建国,就朝他走来。
  走到摊位边,宋招娣看似随意的往四周扫一眼,没看到那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很是疑惑,难不成收摊了?于是就问:“你们都是什么时候收摊?”
  “卖干货的晚上收摊,我们卖鲜货的卖完就收摊。”男人指着案板,“还有十几斤,快了。”
  三娃会走路了,走的不太稳,但他终于学会走路,便不喜欢叫宋招娣抱他。发现宋招娣停下来,他就挣扎着要下来。
  宋招娣弯下腰把他放在地上,小孩像飞出笼的鸟儿。宋招娣也看到案板底下,盆里有许多剃的干干净净的大骨棒:“大叔,你们这边的猪骨头是跟猪肉一个价吗?”
  男人笑道:“怎么可能么。猪骨头不要票,想买多少都行。不过,和肥肉一个价。”瞧着宋招娣往底下看,迷成一条线的眼睛努力睁大点,“宋老师想要?”
  “听说小孩子吃猪骨头汤能长个,我就一直想买点,又怕跟猪肉一样要肉票,就没敢买。”宋招娣真是这么认为的。
  男人摆摆手,把盆端上来:“这东西没什么油水,如果也要肉票的话,我这摊位上的猪骨头早就堆成山了。宋老师,要多少,我给你称。”
  “等我一下。”宋招娣连忙把一会儿就晃悠很远的三娃抱回来,“给我两根。大叔,我家没有剁骨头的砍刀,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剁一下。”
  男人称好,接过宋招娣递来的五毛钱,挥起砍刀就问:“宋老师,你说这孩子学洋文有什么用呢?咱们又不出国。”
  “不出国也有用。”宋招娣留意到旁边卖鱼的往这边看,悄悄提高音量,“比如你家孩子将来去部队当兵,缴获老蒋的舰船,上面都是洋文,一个字都看不懂,就没法操作了。”
  岛上的大部分人都知道,老蒋后面有美国人支持,卖猪肉的男子也听说过老蒋的武器是美国人提供的,连连点头:“宋老师说的对,是这个理。”放下砍刀,发现宋招娣没拿背篓,“宋老师,我的这个背篓你先用着,赶明儿来买猪肉的时候再给我。”
  宋招娣笑道:“谢谢。明儿就叫老钟给你送过来。我再往那边看看。”
  “宋老师,不买条鱼?”竖起耳朵听宋招娣说话的卖鱼男人突然开口。
  宋招娣转过身,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怎么有一种人人都认识她的感觉:“有鲈鱼吗?”
  “……没有。”男人尴尬了,“有条带鱼,要不要?”
  宋招娣连连摇头:“带鱼刺多,几个孩子没法吃。”
  “你对这几个孩子真好。”男人脱口而出。
  钟建国的职位高,学历高,来副食厂买东西跟副食厂的工人讲话时,没有一点官威。工人称东西的时候,钟建国也几乎不看秤,给了钱拎着东西就走。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副食厂的工人每天跟各种各样的家庭主妇打交道,多半主妇还爱斤斤计较。毕竟日子不宽裕,为了家人多吃口肉,忍不住计较。以致于工人们不但身体累,心也累,脑壳也痛——吵吵的。
  钟建国跟她们比起来,就像“菜市场”里的一股清流。导致工人们非常喜欢钟建国,巴不得所有客人都是钟建国。
  正因为喜欢,闲着唠嗑的时候难免会提到钟建国,提到钟建国就忍不住聊他新娶的媳妇,忍不住替钟建国担心,他的新媳妇对几个孩子不好。
  卖鱼的男人正是其中之一,刚才竖起耳朵听,也不是听宋招娣和卖猪肉的人聊什么,而是观察宋招娣是真好还是假好。
  一秃噜嘴,说话的语气有点不敢相信宋招娣对孩子真好,卖鱼的男人很尴尬,“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宋老师这么年轻,没想到挺会照看小孩的。”
  “我不太会照顾小孩。”宋招娣笑道,“不过,我外甥跟老钟的几个孩子大小差不多,我经常照看他们,跟我大姐学了一点。我瞧着你这里有条鲳鱼,可以卖给我吗?”
  “可以,可以。”买鱼大男人连忙说,“我找个绳子给你绑起来。宋老师,还要别的吗?”
  宋招娣把钱给他,往四周看了看:“不用了。我到那边卖干货的柜台看看。”
  “那你快去吧,今儿早上运来不少干货。”男人道,“我瞧着有干豆角,干海带,好像还有虾米。”
  宋招娣打算去干货柜台那边瞅瞅,见他这么一说,又停下来,小声问:“柜台怎么换人了?我记得那边的柜台是个跟我差不多大的女人看着的?”
  “今儿没来。”男人道,“听说是生病了。不过,我昨儿看到她的时候特别精神,什么病都没有,一夜之间就病的不能上班,骗鬼呢。估计是想偷懒,说自己病了。”
  宋招娣挑眉,市井果然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不怕罚钱?”
  “不怕!”男人根本没压低声音,“那姑娘跟钱团长关系好,副食厂的主任还指望把他儿子送去部队,怕那个女人以后在钱团长面前乱说,根本不敢罚她。”
  宋招娣惊讶:“钱团长又不管招兵,怕他做什么?”
  “万一将来分到钱团长手下了呢。”卖猪肉的男人接道,“谁都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招娣连连点头:“是这个理。不过,她一个年轻姑娘怎么会认识钱团长?”
  “钱团长经常来买菜。”卖活鸡的中年妇女自动围上来。
  宋招娣乐了,果然,无论哪个时代的人都爱八卦:“钱团长也来买菜?”故作惊讶,“我们家老钟居然跟我说,早上来副食厂买菜的男人就他一个,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他这是骗我呢。”
  “钟团长没骗你。”卖鱼的男人连忙说,“买菜的男人的确就他一个。钱团长那个人,他呀,买菜是顺便,来这边就是找那个她聊天。”
  宋招娣见另外两人跟着点头,很是好奇:“我瞧着你们都知道,钱团长还真是经常来?他,他很欣赏那个姑娘?”
  “小赵那个人会说话,还会来事,钱团长喜欢找她聊天。”卖鸡的中年女人道。
  宋招娣:“原来如此。我听你们的口音都是岛上的人,小赵也是吧?”
  “不是。”刚到猪肉摊位旁边的女人突然开口。
  宋招娣吓一跳,试探道:“不是?她一个年轻姑娘家来到这边,她爹娘就放心啊。我跟老钟来这边,我爹娘都不放心,老钟还是我表哥,我们两家知根知底呢。”
  “宋老师是钟团长的表妹?!”卖鸡的妇女惊呼。众人纷纷看过来。
  三娃有些吓到,宋招娣连忙抱紧他,拍拍他的背。
  白桦以前跟段大嫂走得近,钟建国又是刘师长验的兵,刘家知道钟建国跟家里关系不好,宋招娣不意外。
  大部分军属都不是碎嘴的人,普通人不知道钟建国家里的事也正常。宋招娣道:“是的。我比他小八岁,大娃出生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顿了顿,“别说我了,那个小赵怎么回事?”
  宋招娣不常来副食厂,小赵也不是什么特殊人物不能说,众人见她好奇。卖鸡的大姐就说:“小赵是杭城人,岛上有她的亲戚,当初部队弄这个副食厂的时候,小赵正好在她亲戚家。
  “小赵上过几年书,不怯生,还会说话,主任见她还不错,就叫她来这边上班了。平时记个账,跟着主任去收货,干活是一把好手,就是有时候太懒了。”
  “听你们的意思没结婚?”宋招娣故作惊讶道。
  卖鸡的大姐摆手,一副不想多说的模样。
  宋招娣看向其他人,见其他人也不想提,故意装作更加疑惑:“怎么了?”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说小赵不是岛上的人的女人再次开口,“那个小赵眼光高着呢。有一次去医院拿药,我听她跟护士打听咱们部队军官的事,想嫁给军官。她跟钱团长走这么近,就是想叫钱团长给她介绍对象。”
  宋招娣恍然大悟:“难怪呢。哎,不对啊,她真想嫁给军官,怎么不嫁大娃的爸爸?就我们家老钟的条件无论搁哪儿都很不错。”
  “你们家老钟有三个孩子。”女人道,“我以前还奇怪你一个大学生怎么愿意嫁给钟团长,原来你们是表亲啊。”
  宋招娣不懂这二者有什么关系:“表亲就能解释通了?”
  “当然啦。”女人道,“以后大娃长大了,不想喊你妈,也得喊你姑姑。怎么掰扯,你们之间的关系都掰不断,钟团长的几个孩子都必须得孝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