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侍女知是自己的无意之举恼到了小娘子,急忙下跪认错。
  阿停站在一旁,有些紧张,忙要过去扶,被洛神叫住,将人打发出去了。
  阿停看向洛神,眼睛闪闪发亮,愈发崇拜了。
  洛神也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之心,反正无事,这会儿也不想睡了,叫阿停坐到自己边上,将一只装了各色干果的精美漆匣推到她的面前,问道:“既这样,阿家眼睛后来又是因何看不见了?”
  阿停嘴里含了一块果脯,听到她问这个,咽了下去,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好些年前的事了。那会儿刚来京口,这里很乱,我们又人生地不熟,整天吃不饱饭。阿兄那会儿也还小,没投军,到处去做苦力,阿姆也给人拼命做绣活,天天熬到半夜,眼睛就是被油灯给熏坏的,后来渐渐看不清东西。再后来,阿兄去投军了,有一回却传来消息,说阿兄战死了,阿姆天天哭,眼睛就给哭瞎了,再后来,阿兄回来了,阿姆眼睛却好不了了。以前还能瞧见个影子,这两年,什么也看不见了。”
  洛神呆了一呆:“都没请郎中瞧吗?”
  “这几年家里好了些,阿兄请过好多郎中,可是都瞧不好。不过阿姆很能干的。你别看她眼睛看不见了,她心里灵着呢!现在还能纺纱,纺得又快又好!自己也能走路,还会做饭!只要家中东西不乱放,她都可以的。”
  阿停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的模样。
  洛神沉默了片刻:“你阿兄时常不在家,他怎不再雇一两个人来服侍阿家?”
  “阿兄是想再雇人的,只是阿姆自己不要,说跟前不用那许多的人。家中寻常事,有我和阿姆两人就够了。蒋家阿婶和街坊也时常来。对了,还有镇南关酒楼女掌柜谢三娘子,我们京口这里,无人不知她的名声,人人夸她能干。她也时常来看阿姆,帮了不少的忙!”
  阿停乐呵呵地道。
  蒋家阿婶,想必就是昨天上船来迎自己的那位沈氏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镇南关开酒楼的有名的谢家三娘子,又是个什么来头?
  洛神正想再问,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见李穆回来了。
  “阿兄!”
  阿停立刻欢喜地迎了上去。
  “方才我和阿嫂讲了些家中的事!阿嫂对我很好呢!”
  洛神本不想睬他的,见阿停说完话,转头欢欢喜喜地看着自己,当着这个小姑的面,终究是做不出太拉下脸的事,最后还是勉强地站起了身。
  李穆看向她,似乎迟疑了下:“你可要出去瞧瞧?我今日无事。”
  “我乏,不去。”
  洛神淡淡地道。
  “阿嫂,你累的话,赶紧歇歇吧。那我先去了,等你养好精神,我再来陪你说话。”
  阿停忙道。
  洛神微笑。
  李穆看了她一眼:“也好,那你休息便是。”
  洛神目送阿停跟着李穆,蹦蹦跳跳地出了屋。
  两人身影,消失在了门外。
  “阿兄,阿嫂对我这么好,为何你一来,她就不高兴了?”
  阿停走了几步,凑到李穆身边,小声问道。
  李穆一怔,回头望了一眼,微微咳了一声:“没有的事。她只是累了,自己要歇一歇。”
  第30章 第 30 章
  李穆出了门, 也没说去了哪里。洛神在家。
  照规矩,婚后次日, 婆母的第一顿饭,须由新妇下厨,即所谓的“洗手作羹汤”。
  卢氏怎会让洛神去碰这些?和平常一样,自己和阿停下厨。
  阿菊虽极其不喜李家, 但在今早见过了卢氏一面之后,她也不得暗自不承认,李母虽地位沦落, 历经艰辛,如今还双目失明,但无论风度, 谈吐,还是待人接物,不见半点穷街陋巷小户之气,相反, 处处大家风范, 丝毫不逊她见惯的那些高门贵妇。
  况且,小娘子虽是万万不能受委屈的, 但人在李家一日, 似这种关节之处,她自然不能视若无睹。
  阿菊带了一同陪嫁的厨娘下厨, 请出卢氏, 自己做了一顿饭, 最后由洛神捧出,算是应景。
  李母十分欢喜,唤洛神一道用饭,洛神叫阿停也同坐,阿停陪在末座。三人和和乐乐地吃了这第一顿饭。晌午过后,沈氏和街坊邻居的妇人们便陆续上门,是为“新妇停坐”。
  所谓“停坐”,就是新妇在婚后的次日露面,任宾客观看。实际是借这个机会,让新妇认识夫家的长辈、亲戚、友人,而夫家也对新妇进行容德的考量。
  新妇若是嫁入门庭森严的大户人家,照例是要停坐三朝。
  李家如今人口简单,更无拉拉杂杂的宗族亲属,且洛神又顶着个“高氏女”的头衔,沈氏和那些街坊妇人又怎敢对她评头论足,今日过来,不过是走个热闹罢了。
  卢氏怕洛神不习惯这种场合,叫她去歇息。
  洛神虽一直面带笑容,已经尽量放低身段了,但也瞧得出来,这些来的人里,除了沈氏还大方外,其余那些街坊对着自己无不束手束脚,说一句,笑一声,都要留意她的神色和反应。
  莫说她们,便是自己,也觉累得慌。
  加上昨夜没有睡好,早上起得也早,到了这会儿,确实有些犯困了,李母既开口,她便也不打算再强留,于是点了点头。正要和沈氏等人道个暂别,忽听见外头传来说话之声:“阿姆,我来迟了,莫怪!”
  这是一道年轻女子的声音,却透着股子少见的爽利,余音带笑,远远便听到了。
  卢氏听到这声音,脸上露出笑容,阿停眼睛一亮,也从她身畔飞快地爬了起来,欢喜地迎了出去。
  洛神不禁好奇,停住了脚步,转头看去。
  门里进来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一身紫衣,一头青丝用头帕扎束,头帕的结口处,露出一支嵌珠的素银簪子,鹅蛋脸,柳叶眉,容貌出众,身材是典型的北方女子的高挑和健美,便是站在一般男子中间,也不会被比下去,紫衣更是将她衬得肌白眸黑,人材极是出挑,一进来,便吸睛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