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新苏格兰场西北角有一间阴暗的办公室,门口挂着异常案件调查科的牌子。但是这间办公室究竟调查的是什么案件,就连苏格兰场的资深警探都不一定说得清。
  他们只知道,这间办公室拥有莫大的权力。它虽然是苏格兰场的一个科室,却不受苏格兰场管辖,而是向更高级的部门负责。
  每当伦敦发生什么不可思议的案子,该科室的人员便会神秘出现,抢走这个案子,还不准原先调查案件的警探参与或过问案情。一切都像是一个谜。
  两人刚在异常案件调查科门口站定,色诺芬抬起手正准备敲门,办公室内便有人说请进。
  那是z的声音。
  色诺芬大大咧咧推门而入。
  这间办公室和段非拙的想象大相径庭。他觉得异常案件调查科这听起来牛逼轰轰的地方,一定充满了神秘感,然而这间办公室看上去就只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罢了。
  几张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写满了地名和人名。有几个人名被划去了,其中赫然有派莫的名字。
  最上首的办公桌边坐着z。他依旧一袭黑衣,银发披散肩上,斜挑的眉眼间满溢着冰冷的气息。段非拙的目光顺着他的右肩朝下望去那天他的右臂被派莫的秘术炸断了,但今天它完好无损地连在了z的身体上。
  办公室里除了z,还有一位女士。她二十五六岁模样,戴着眼镜,正坐在办公桌前操作打字机。咔嚓咔嚓的键盘敲击声不绝于耳。
  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我来了?色诺芬问。
  z讥诮地哼了一声拇指怦怦动,必有恶人来。注
  注出自莎士比亚《麦克白》。
  色诺芬将段非拙往前一推。段非拙一个趔趄,差点儿栽在办公桌上。
  我把这位渴望加入警夜人的年轻人带来了。色诺芬用邀功般的语气说,他转向段非拙,还没告诉你吧?z就是异常案件调查科的指挥官,警夜人的首领,咱们都得听他的。
  段非拙忙说我只是说说,还没决定呢。仔细一想,我也许更擅长从事别的工作
  z抬起那双血红的盲眼。
  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但被他的眼睛一瞄,段非拙还是浑身僵硬,宛如一只被老鹰盯上的兔子。
  你多大了?z问。
  二十岁段非拙嗫喏。
  那还差一年。我们这儿只雇佣年满二十一周岁的人。
  段非拙松了口气,没想到年轻还有这种优势。这回他总算可以解脱了吧!
  z接着说这一年里你必须好好训练。
  段非拙大惊失色我还没答应要加入呢!
  z眉头一挑这跟你那天说的可不一样。
  第十二章 邀请
  色诺芬倚在办公桌上,笑嘻嘻道这小子刚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人嘛,有钱了自然就怕死了。
  不不不,没钱的人也怕死。段非拙心说。
  z漫不经心地说我们这儿不是每个人都必须出外勤,你可以从事文书工作。
  他扬起下巴,示意那位正在打字的女士,那位是艾奇逊小姐,她就是警夜人的文员。
  艾奇逊小姐闻言抬起头,冲段非拙莞尔一笑,接着又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上。
  那更糟糕了!段非拙内心惨叫。一天到晚跟警夜人们同处一室,他的身份不暴露才有鬼啊!
  色诺芬唯恐天下不乱,说这小子不是还想学习奥秘哲学吗?需要我教他吗?
  我我就是好奇段非拙冷汗直流。
  z冷冷地哼了一声那种东西,不学也罢。不过你要在这儿工作,多少得懂些理论知识。色诺芬,给他找两本书来。
  色诺芬晃悠到档案架前,挑挑拣拣了半天,拿出两本黑色封皮的笔记本,递给段非拙。
  这是以前一位警夜人留下的笔记,记载了一些奥秘哲学的常识,你拿回去读一读。都是些理论知识,不涉及实践操作,你就算读了也学不会什么秘术。
  段非拙接过那两本书,感觉自己像捧着两块烫手山芋。
  派莫那事,我要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给秘书官阁下。z说。
  色诺芬积极地举起手我写!我写!
  z对段非拙做了个手势我口述,你来写。
  段非拙惊愕地指着自己怎么,这就直接上岗了?
  色诺芬气鼓鼓地抗议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z咬牙切齿你的报告每次都是写到一半就跑题了!上次我叫你写赛马场那案子的报告,结果你有三分之二写的都是《福尔摩斯冒险史》的读后感!
  可那本书很精彩!您一定要读一读!
  闭嘴!
  色诺芬撅起嘴,对段非拙耳语我知道圣诞节送他什么了。
  z没搭理他。
  对了,老大,艾奇逊小姐忽然说,我昨天给派莫录口供的时候,他交代了一个重要情报秘境交易行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开业了。
  段非拙听见秘境交易行这个名字,差点儿双腿一软瘫在地上。
  z问哦?为什么?
  据派莫说,交易行上次开门时,交易行主人声称自己得了重病,要暂停营业一段时间。想来他是在治病。不过,也不排除他金盆洗手的可能性。
  z点点头他交待交易行的位置了吗?
  没有。他说一旦泄露这个秘密就会当场暴毙。我也不敢太逼迫他。
  z不满地哼了一声都这么多年了,我们仍然不知道那群秘术师在哪儿进行的地下交易。秘境交易行主人算是那群人中的头号不良分子,必须将他绳之以法。
  段非拙的衣服已经快被冷汗浸湿了。他们哪里知道秘境交易行的新任主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话说回来,谁又能想得到,交易行的主人会大摇大摆走进苏格兰场,跟警夜人的顶头上司面对面呢?
  z冷不丁问你的心跳为什么这么快?
  段非拙的喉咙哽住了。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我没有。他挤出笑容。
  z修长的双眉紧蹙在一起我听力比别人好,你的心跳我听得一清二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如果段非拙现在把贴身的衬衫脱下来拧一拧,没准能拧出一个地中海来。
  该用什么借口蒙混过关?
  他心念电转,说我忽然想起来,我听过秘境交易行这个名字。
  z立刻来了兴趣哦?在哪儿听过?
  我给派莫做手术的时候,他嘀咕过什么我在秘境交易行买了东西段非拙努力扯谎。
  既然派莫知道交易行已经一个月没开张了,那说明他也是交易行的常客。照此推论他在那儿买过东西,也合情合理。
  艾奇逊小姐说派莫的确交代他从交易行买了一根蓄能魔杖。
  z问那他有没有透露过交易行的位置?
  段非拙故作困惑地摇摇头秘境交易行究竟是干什么的?
  顾名思义,就是秘术师买卖秘术物品的地下黑市。z解释,如果我们找到那地方,就能将那群秘术师一网打尽。
  这也是我们当下的首要目标。色诺芬快活地说。
  z对他做了个手势你再去审问派莫和戈德斯坦,看看能不能从他们嘴里再挖出一些情报。
  色诺芬夸张地敬了个礼遵命!
  他大摇大摆地离开办公室。
  段非拙呆呆站在原地。z指了指他对面的空桌子。那桌子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都落了一层薄灰。段非拙僵硬地走过去,面对着z坐下。
  所谓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大概就是他现在的感觉吧?
  你会用打字机吗?z一只手支着桌面,托腮问道,语气懒洋洋的,像一头慵懒的大型猛兽。
  不太会。段非拙说。
  这时代的打字机跟现代键盘可不一样,不仅要手动更换纸张和墨盒,打完一行字还必须手动将字车推回起始位置,甚至有些打字机的键位异于现代键盘。没受过训练的人第一次接触打字机,恐怕会手忙脚乱。
  那你手写好了。z指了指桌上的纸张笔墨。
  段非拙胡乱擦了擦桌子,将纸张笔墨摆好。z开始口述他们抓住派莫的过程。
  一直写到傍晚,报告才写完。段非拙一天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今天就到这里。z说,今后异常案件调查科有需要会再叫你的,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自己在家学习。别到处乱跑,最近的伦敦不大太平。
  段非拙松了口气。幸亏没让他每天来坐班,不然他可能真的会头秃。
  我送你回去。
  z起身和艾奇逊小姐道别(她一直在敲打打字机,整个下午都没挪窝),走出办公室。段非拙疾步跟上去。看来异常案件调查科的工作制度还挺宽松的,老板竟然带头按时下班。
  艾奇逊小姐不下班吗?走在苏格兰场的回廊中,段非拙低声问。
  她是个工作狂,别人不能比。z淡淡答道。
  他们不时和其他科室的警员擦肩而过,不少人都朝z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不仅是因为异常案件调查科是苏格兰场中的异类,更因为z那异于常人的外表。不引人瞩目都难。
  说起来,整个异常案件调查科就只有艾奇逊小姐、色诺芬和你三个人?段非拙问。
  还有四个人在外出差。z说,警夜人满员的时候有26个人,分别以字母a到z为代号。我的代号是z,艾奇逊小姐的代号是a,色诺芬的代号是x。其余四人的代号是f、n、q、r。除了我们七个人,其他人都已经牺牲了。
  段非拙一个寒噤。你们岗位的死亡率是有多高啊!难怪他们像抓壮丁似的强迫自己加入,再没有新鲜血液,这科室怕是迟早要集体阵亡。
  可他若是加入,等待他的岂不是高达26分之19的超高阵亡率?!他的梦想是当一条咸鱼,而不是死鱼啊!
  似乎是觉察到了他的恐惧,z唇角一弧,笑容里带着说不尽的悲伤和苦涩。
  你就算加入警夜人也是文员,不会让你亲临前线的。要是哪天连你都不得不上战场,那可能就是警夜人灭亡之日吧。
  段非拙望着他那俊美而惆怅的面孔,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警夜人与秘术师不死不休地战斗,双方都伤亡惨重,这何必呢?
  z在苏格兰场门口叫了一辆出租马车,两人登上车,朝法兰切丝广场49号而去。
  你还好吧?z忽然生硬地问。
  什么?段非拙一愣。
  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我下手时已经注意分寸了,但色诺芬的治疗技术可没个准。
  过了好一阵,段非拙才意识到他问的是自己的伤口。对于将人质和绑架者捅个对穿一事,z多少有些良心不安。
  已经完全康复了。多谢您的关心。
  见z如此挂心他,段非拙不禁嘴角上扬,胸口像是有只小麻雀欢快地扑腾着。
  说起来,你的手
  z微微抬起自己的机械义肢右臂。
  已经接回来了。z张开五指,又攥成拳头,表示自己的胳膊一切正常。
  那就好。希望不会很痛。我是说,我不知道机械义肢会不会感觉到痛,毕竟我没有移植过,但是既然它能动,说明它连接了你的神经,那么会痛也很正常
  不会痛。z打断他,语气平淡,显然不太愿意讨论这个问题。
  段非拙识趣地闭上了嘴。他和z的关系还没亲密到可以公然讨论对方身体残疾的地步。
  他们在法兰切丝广场49号门口下了车。段非拙老远就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楼下张望。那富态圆润的体型,不是林恩先生又是谁呢?
  望见段非拙,律师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哎呀,你可回来啦!不是说好晚上来我家吃晚餐吗?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他看见段非拙身旁的z,连忙上前握手尊敬的警探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z面无表情切斯特先生说他有意加入苏格兰场,我今天带他去学习学习。
  林恩先生闻言大喜那可太好啦!你想当警察吗孩子?多么伟大的职业!除暴安良,维护秩序,你叔叔的在天之灵铁定为为你骄傲的!
  他眉飞色舞,哪里知道段非拙要加入的是阵亡率超高的警夜人,还以为他只是想当个普通警察呢。
  我告辞了。z冷漠地说。
  林恩先生叫住他别走啊警探先生!您晚上要是有空,不如也来我家吃顿便饭吧?
  您的家庭聚会,邀请我一个外人没关系吗?
  您哪里是外人呢?我听说就是您把这孩子从歹徒手中救下来的。您是他的恩人嘛!
  z转向段非拙的方向,征求他的意见。段非拙自然想跟z多相处一会儿,但是一想到自己身为秘境交易行主人,而z是一名警夜人,他就觉得自己的胃绞成了一团。
  他拼命朝林恩先生使眼色,希望律师收回邀请。
  哀哉,林恩先生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
  您千万要赏光,警探先生!林恩先生拉住z,死不松手,我好歹也算是这孩子的长辈,就让我代替他好好感谢一下您吧!我夫人和女儿也都很想见一见苏格兰场的警探呢!您的到来定然使寒舍蓬荜生辉!
  他说得这样诚恳,z也不好拒绝了。他点点头那我就叨扰了。
  段非拙痛苦地捂住脸。
  你怎么了?林恩先生关切地问,身体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