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吃这么多,等会儿要是打架不会吐出来吧?
  谢昱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古怪。
  陆焚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毫不在意地抽了张纸揉了揉继续冲着烧烤发起进攻。
  隔壁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一男一女两个小年轻满脸通红着地被起哄的同伴一路簇拥上了舞台。
  那男生手里被张老板塞了话筒,下意识抬起来凑到嘴边:徐嘉雯,我喜欢你!
  哇哦~~底下的人们开始喧闹起哄,其他在玩游戏的人也都纷纷看向舞台,人群哄闹里传来几声拉长的口哨声。
  那女生上了台却表现得十分落落大方,接过男生表情期待递过来的话筒,脸上带着自信的笑:谢谢徐先生的喜欢,我唱首歌回答你好啦!
  接过台下递上来的吉他,女生在凳子上坐好,面对着手脚都不知道放在那里表情紧张的男生,她笑了笑,吉他细腻的声音缠绕着女生婉转的歌声将一首《向全世界宣布我爱你》娓娓道来。
  本来就是联谊的晚会,台下的年轻人都齐声开始应和起来,互相有意思的男男女女视线交汇都露出了笑容。
  手上的鸡翅还是被陆大猫拿了过去,谢昱听着歌,手指在桌面上跟着节奏轻轻点着节拍。
  忽然,一道尖细的啼哭声融进这场大合唱,谢昱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越发浓烈的海腥味从后院的方向再次缓缓侵蚀过来。
  谢昱抬眼向舞台旁边看去,只见张老板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人,长发整齐的盘在脑后,白皙的手臂挽着张老板,笑得温婉又清丽。
  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再攒一攒收藏,之后再考虑入v的事情啦!照常日三~
  27.尸坑
  谢昱将手腕上的皮绳拆下来缠在手指间紧紧握在手里。
  周围的人群面孔逐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努力想要睁大眼身子却不受控制缓缓倒下的张老板伸出手想要抓住近在咫尺的妻子,女人温柔地托着张老板缓缓靠在舞台边上,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已经收敛了眷恋温情, 她站起身看向不远处系着围裙的矮个子男人, 月白色的旗袍自下而上逐渐侵染出血红色。
  你们是谁?!装神弄鬼玩的什么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炒作还是恐吓要钱?!说啊!金厨师脸色惨白,手上紧紧攥着烧烤用的火钳对着女人和唯二站着的谢昱陆焚, 褪去刻意伪装的憨厚, 那张原本看上去只是有些木讷的脸顿时显现出阴鸷狠辣, 给我站在那里别过来听到没有!
  女人就站在那里温温柔柔地对情绪激动的金厨师说:阿志, 好久不见。
  阴惨惨的风吹过来将金厨师手里原本烧的通红的火钳瞬间吹散了所有温度, 那婴儿的啼哭声越发凄厉响亮,应和着从远处传来若有似无的尖细嘶鸣声,两道尖利高昂的啼哭声在半空中交汇, 树丛的阴影蔓延开来笼罩住头顶的夜空,在呼啸的惨声中豁开一道口子将众人尽数吞了进去!
  陆焚攥住了谢昱的胳膊, 谢昱却看向那个一身红色旗袍的女人。
  女人站在那里,依旧是温柔娴静的模样。
  在愈加晦暗的光线里, 谢昱清晰地看见女人朝着他的方向缓慢又坚定的拜了下来。
  抬眼望过来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痛与无奈。
  谢昱的眼前一暗,再次睁开眼睛, 原本身遭的烧烤架、灯带都消失不见,空空荡荡的空地中央只剩下一个座孤零零的旋转木马, 漂亮的各色木马伴随着轻快的音乐和跳动的灯光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又诡异地上下起伏着。
  陆焚,消失了。
  音乐声戛然而止, 木马停了下来。
  谢昱站在原地皱起眉。
  这个结界的执念显然不属于那个已经化厉的女人,但就算当年的婴儿也化作了婴鬼也不可能拥有这么强悍的力量,更别提能将进结界前刻意拉住自己的陆焚从他身边分开。
  呜呜!被绑在木马上表情懵逼的郭常山看见谢昱的一瞬间努力挣扎起来。
  上一秒还在烧烤会上下一秒就被按在十几年没坐过的游乐场设施上, 熟悉的感觉相似的转场瞬间把郭常山拉回前不久的那一场婚礼上。
  这一次还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把他嘴给堵上了!!!
  谢昱:
  第二次了。
  为什么每次厉鬼都会对他这位没有半点玄学天赋甚至鬼怪贴脸都能安心睡大觉的发小另眼相待?
  被谢昱弄下来的郭常山也是一脸的崩溃:上次是我这次还是我,难道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不应该出现在你们这些脱单狗的身上吗!
  谢昱走上前打量着面前停下旋转的木马,随口回道:可能童子身比较补?
  身后郭常山幽幽道:所以说,你已经不是了?
  已经不算是活人的谢昱:
  抱歉,我们阴差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呢。
  也没指望谢昱会回答,郭常山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昱,一只手下意识的揉了揉肚子:刚才也没吃多少,怎么这会儿感觉撑得慌。
  谢昱闻言回头意味深长地瞟了眼郭常山的肚子,挑了下眉。
  没说什么,谢昱长腿一迈跨上旋转木马的台阶,视线在这些形态各异的木马上来回逡巡,不大的一个旋转木马被他绕了一圈又一圈。
  找啥呢你?说出来我帮你一起找啊。郭常山趴在一只刚好到他胸部位置的木马上,看着谢昱一圈一圈地走。
  偷猫贼。谢昱漫不经心的道,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冲着郭常山一招手。
  郭常山眼睛一亮立马蹭过去。
  谢昱指着旁边的一个马车车厢:坐进去。
  哦,好。郭常山也没问为什么,直接一屁|股坐了进去,表情带着暗搓搓的激动,但是左看右看又失望的撇嘴,啥都没有啊这里面。
  谢昱说:里面有镜子一类的东西吗?对着看一看。
  郭常山依照谢昱的话仔细看向车厢内部。
  童话风的旋转木马配色是梦幻系的粉红白蓝绿,里面还镶嵌着被切了切面看上去十分璀璨精致的大颗钻石。郭常山凑近看,伸手摸了一把,嘟囔道:玻璃的?
  正要回头跟谢昱说,郭常山脑子机灵一转,伸手尝试着去掰那颗只有一半镶嵌在车厢壁里面的假钻石。
  完全没想到郭常山会去掰并且还真的掰下来了的谢昱:
  郭常山伸了半天手见谢昱不接,又把脑袋也探了出来:愣着干嘛?你不是想要这玩意嘛?
  谢昱无力地闭了闭眼。
  下一秒,徒手掰水晶的勇士郭常山就被一道吸力毫无征兆的吸进了钻石里,咣当一声掉在台子上的假钻石表面闪动了几下红色的光芒,很快归于寂静。
  谢昱弯腰捡起地上那颗小孩子拳头大小的蓝色钻石,对着旋转木马台子顶端还在闪动的灯光看到了钻石里面穿着红色套头衫的小人,那小人似乎站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很快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是曾经就读的大学,下一秒就接受良好的融入了人来人往的学生里,目标明确的找到了当年暗恋了两年的早已经出国深造的院花师妹。
  就,十分随遇而安。
  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
  谢昱不禁一哂,将手中的钻石放在旁边的检票台上。
  这座旋转木马上的每一个钻石都有可能困住生魂,在明亮跳跃的灯光和轻快的音乐声中跟随着木马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或痛苦或不甘,或执念或怅惘谢昱闭上眼睛开始辨别空气里流窜着的丝丝缕缕的阴气与煞气,在万千黑红相间的贪嗔痴怒恨里抓住那簇温暖又炙热的火焰。
  ***
  脚下是一片泥泞的泛着湿气的小路,谢昱借着月光穿过这片笼罩下来的黑压压的树枝,蛇鸣与多足昆虫在枯枝落叶上爬行发出的簌簌声迎合着诡异的晚风,谢昱的每一步都好像能溅起黏腻的水声,带出一片若有似无充满着愤懑怨恨的呻|吟。
  眼前是一片几乎隔断了道路的坑洞,站在坑边向下望,只有一片月光都无法映照到的浓郁暗色。
  但谢昱感觉到了陆焚就在下面。
  竖向延伸不知道多深的坑洞用距离封闭了下面的气味和景象,只有间或在坑边徘徊犹豫的蛇虫鼠蚁发出沙沙的响声。
  谢昱从旁边挑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在手里颠了颠,然后冲着坑洞就丢了下去。
  石块碰触到坑壁的声音只响了一次就没了动静,谢昱耐心等了一会儿,开始沿着坑洞周围溜达,大大小小的石块捡着看都不看就往坑里丢。
  直到下面的大猫终于忍无可忍反丢了一块出来。
  谢昱轻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石块扔到一边,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了下去。
  陆焚将接在怀里的谢昱放到一边,臭着脸用身上撕下来的布料掩住谢昱的口鼻,语气生硬:你下来干什么?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不该进来。
  谢昱被陆焚放在一块凸起的土包上,即使被陆焚捂住口鼻,谢昱仍旧能闻到充斥着坑洞的来自尸体高度腐|败的浓烈恶臭味,和上面直径可观的坑口不同,坑底大概只有五六个成年人并排站立的宽度,大多数尸体已经白骨化因为高处坠落而姿态诡异地堆叠着,少数还残留着肌肉组织的尸体却都没能出现巨人观状态以及蛆虫,只有尸体上密密麻麻爬行的蝎子蜈蚣蜘蛛以及隐约起伏蠕动在尸体四肢间的蛇身。
  谢昱转头看着陆焚说:你不出去,我只能进来了。
  陆焚没吭声。
  谢昱抬手拉下陆焚捂着他口鼻的手,只是皱眉表情隐忍地习惯了十几秒,眉头便缓缓松开。
  陆焚:你那什么破专业?什么都能习惯。
  有段时间对法医感兴趣,去了解了一下。谢昱轻描淡写道。
  陆焚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古董了,表情质疑问:外科和法医?
  或许是因为昏暗逼仄压抑的环境,又或者是因为陆焚看过来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惴惴不安的隐忍痛苦,谢昱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很轻:总有一天,我要重启我父母兄长的案子。
  谢家的案子因为案件性质特殊被封为机密档案,到如今二十多年依旧悬而未决,凶手逍遥法外,无数在一线寂寂无名的英雄还沉浮在未知的境遇里努力拼着一个真相大白。
  这是谢昱第一次向其他人吐露压抑在内心深处燃烧了三年的疯狂。
  谢昱闭了闭眼压下情绪,就听陆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嗓音带着沙哑:当家的,看那。
  28.陆焚的心结
  昏暗的坑洞中, 谢昱看到了那个靠着坑壁缩成一团的少年,身上的服饰并不是现在这样黑红金三色带有西域风情的服饰,而是一身很常见的棉麻短打, 微卷的头发半长不短地披散在肩头, 发尾断裂的十分齐整, 看得出是用利器齐齐割断。
  我小时候也很好看的。陆焚似是笑了一下,就是这会儿, 有点狼狈。
  事实上, 这是陆焚这一生最狼狈最无助的一段过往。
  你谢昱张口想要说什么, 又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能说什么。
  不过陆焚本意也并不是想要索求安慰或共鸣, 他知道所处的一切皆为幻境,时光不可能倒退回去曾经的那段过往,这个深不见天的坑洞里在这个时候, 只有尸骨与带着剧毒的蛇虫鼠蚁与他相伴。
  时时刻刻,日日夜夜, 饥渴与恐惧一点点磋磨着当初那个初逢家世巨变一夕之间无依无靠的少年。
  被驱逐出中原的时候我本来是恨的,但后来想想, 非我族类,皇帝能这么做除了称赞一句雷霆手段以外倒也没什么不对。我的爹娘是潜伏在长安的情报贩子, 按照我爹的话来说,每一天睁开眼睛都是需要感恩的事情, 他没教我恨,我娘也是。他们只教会我不管将来发生什么, 家破也好,灭族也罢,我只要往前跑能活下去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
  我爹说这话的时候, 狠狠灌了半坛子酒,我能看出来他说的不是玩笑话,我也记得我娘抚摸我头顶的温柔。所以在失去爹娘后,我为了活下去,不管是成为别人的走狗影子,还是在之后背叛惹来万人唾弃,我也不在意。反正刀子都是扎在我身上,我怕什么呢?
  他这一生潇洒自如,唯一亏欠的,只有
  那个阴影里坐蜷缩在一起的少年重重倒了下来,借着昏暗的光,谢昱看到那个少年干裂开口子的毫无血色的唇,那张五官近乎完美的脸此时瘦削干瘪得可怕,几乎是皮肉紧贴在头骨上,颧骨的轮廓清晰可见。他的额头布满着细细密密的汗水,因为倒下来的姿势,手腕脚腕处的筋拉起干瘪的皮支棱在骨头上,衣服挂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