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节
  一念之间,沧海桑田。
  “谁啊?”身后的小伙子听到动静,凑到窗边。
  陆苗转过头,跟男生解释。
  “我跟你说过的,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我哥,江皓月。”
  “哦!”小伙马上反应过来。
  他冲站在外面的江皓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立刻拉着陆苗一起过去开门迎接。
  陆苗和江皓月不像是久别重逢的旧友,面对彼此,气氛尴尬得难以掩饰。
  “好久不见。”他说。
  “好久不见。”她应。
  幸好陆苗的男友是个自来熟。
  他老老实实跟着陆苗叫了声“哥”,主动走上前,跟江皓月自我介绍。
  “我听说过你好几次,终于有机会见到了。你好,我叫李子羡。”
  江皓月垂眸,看了眼他伸过来的手。
  那男的手上戴着一条平安绳,红色很新,很亮。
  他扯起嘴角,礼貌地对他微笑。
  江皓月庆幸这是冬天。
  背在身后的手局促地扯了扯袖子,他藏起自己手腕上陈旧的绳结。
  这么多年过去,陆苗喜欢上谁的表现,一点儿没变。
  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战士,有一颗棉花糖做成的,柔软的少女心。她会相信“保平安”那种鬼话,认认真真为她所爱的人编平安绳。
  这点心意,如此微小,又如此温柔。
  江皓月有些恍神。
  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子羡在邀请他进房子,留下来跟他们吃顿饭。
  “今天饭正好有多煮,等大厨喵喵炒完青菜就能吃。”
  他对陆苗的昵称让江皓月皱起眉头。
  被李子羡一提醒,陆苗才想起自己青菜还没炒完。
  见到江皓月犹豫的神情,她猝不及防想起他之前说过的一些话,于是轻咳一声。
  “出去吃吧,他吃不太惯我做的东西。”
  她的话让他僵了片刻。
  “是啊,”江皓月随即笑道:“她的厨艺很一般,难为你了,要吃她做的饭。”
  “怎么会!”李子羡瞪大眼睛。
  他一字一句,大着嗓门维护她:“我觉得超级好吃啊!我天天吃都吃不够呢!”
  陆苗偷偷掐他,让他停下这不分场合的拍马屁。
  江皓月看着小情侣打闹的这一幕。
  他最是知道,陆苗喜欢一个人的眼神了,他曾在那里面住了好久。
  现在,那儿换了别人。
  嗓子干涩难当,身为一个局外人,江皓月已经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必要。
  “不打扰了。我先走了,你们吃饭吧。”
  语罢,他转身要走。
  “等等,”陆苗叫住他:“你是来找我的吗?”
  江皓月的语气平淡:“回家乡办点事,顺道来看看你。”
  “嗯。”
  听他这么说,陆苗安了心。
  “那你忙吧,下次有空一起吃饭。”
  他点头。
  陆苗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人已经没影了,她还站在门边看。
  “还看呢?大冬天的不嫌冷?”
  李子羡搭着她的肩,建议道:“不然还是留你哥吃饭,我下楼喊他回来。”
  “不啦,”她回过神,退回屋内:“我们自己吃吧。”
  两人走回厨房,回想跟江皓月那番对话,李子羡余韵未消。
  “我最喜欢吃你做的东西,你哥不喜欢你做的菜,一定是他的口味奇怪,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陆苗失笑。
  这是新一年的二月,江皓月和陆苗再相见。
  这一面见了不过十分钟。
  街头挂起红灯笼,准备着欢度阖家团圆的春节。
  江皓月漫无目的地走在马路上。
  放眼世界,他感到自己无家可归。
  在他小的时候,江义说江皓月像他妈妈,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其实随着年岁增长,江皓月倒觉得自己更像江义。
  江义口口声声他爱陈露,为了换回她,他借高利贷豪赌,以为有钱了她就会回来。可陈露要的从来就不是钱,他始终不明白,她不是因为钱离开他的。
  恰如,江皓月赌上陆苗和自己的青春、赌上陆苗对他的爱,去换一个光明的、被他人祝福的未来,去成为一个陆苗需要的人。
  他做错的第一件事,是拿爱情和时间做赌注。
  爱情是脆弱易碎的东西,而不定的归期让心意瞬息万变。
  他做错的第二件事是,他想给陆苗的,到头来,不是陆苗要的。
  她不要他的功成名就,她没有在意过他的残缺,别人不祝福他们也没关系……介怀的人,是他自己。
  江皓月一开始就知道,他为了彼此前行狠下心推开她,会伤透她的心。
  他以为即便是,最终他们没法在一起,陆苗能过得好就足够了,那样他会为她高兴。
  他以为自己输得起。
  倘若真的输得起,此刻应该诚心祝福,应该毫无怨言地埋葬掉自己迟来的在意。而不是见到她和别人幸福的模样,说出阴阳怪气的话,狼狈地落荒而逃,手忙脚乱拾起自己得体的面具。
  江皓月坐了当晚的飞机,离开自己的家乡。
  至始至终,他是个懦弱的逃兵。那时跟别人打了次架,他以为自己找回了出走多年的勇气,他妄想着能与她成为并肩作战的人,不再瞻前顾后,苦口婆心劝她不要弄伤自己。
  不想见了她一面,他刹那间被打回原形,乱得溃不成军。
  从此,她的名字是心尖尖上溃烂的伤。
  江皓月隔着厚厚的衣服,死死地捂着那儿,想也不敢想,提也不敢提。
  谈什么勇气,他就这么点出息。
  ☆、70.荏苒
  李子羡和陆苗是很被看好的一对。
  李子羡的舍友常常感慨“你女朋友对你真好”, 而陆苗身边的朋友也皆对李子羡赞不绝口。他们交往到一年的时候, 连施澈都忍不住问陆苗——“你男友是不是个受虐狂?我觉得他完全在把你当主子伺候”。
  可惜后来, 陆苗还是跟他分了手。
  分手是李子羡先提的。
  日常生活中, 陆苗是个方方面面挑不出错处的完美女友,除了她不肯跟他同床。
  这个问题在他们交往的第一个星期便有了端倪。
  那时李子羡约陆苗一起看电影,电影院黑灯瞎火的,气氛很好。他牵起陆苗的手,在她看向他时托起她的下巴,准备缓缓地吻上去……陆苗的手掌挡住了他的嘴。
  他只当她是没有经验,不懂个中滋味, 害羞矜持。
  于是李子羡耐心地慢慢引导她——“和自己喜欢的人亲密, 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好比呼吸是人的本能,欲望和呼吸一样的自然。”
  陆苗告诉他, 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但希望他给她时间适应。
  当李子羡过于急切地表现出跟她亲密的意愿, 她的身体在抵触, 她觉得不舒服。
  耐心总有用完的一天,李子羡不理解为什么陆苗会有这样的反应。
  “你是不是性观念比较保守?”
  他试图说服她, 与此同时触碰她。
  “你要试着放松、享受,这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李子羡想让陆苗感受到他对她的渴望,在他看来,那是他对她爱的证明。
  陆苗不自觉地打断了他。
  “我不想。”她说。
  这件事, 从最初一个小小的问题, 逐渐上升到“你是不是不爱我”的高度。
  陆苗大二时, 李子羡大四。他即将面临要不要回家乡工作的选择,这其中,他和陆苗的恋情发展,会影响到他未来的人生规划。
  如果是为了陆苗留下来,他更想在她这里“获得”点什么,以换取自己心中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