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之前请大夫看过吗?用过哪些药?平日里吃些什么?”杨臻一边询问着白泽的病情,一边替他把着脉,最后让屋子里的姑娘都退出去,吩咐人将白泽的衣裳褪掉,仔细查看了一遍。
  沐萦之一直默默站在旁边,杨臻问一句,她才答一句,杨臻不开口的时候,她就一句话都不说。
  杨臻检查完毕,重新坐到椅子上,手指捻着胡须,沉思了一会儿,略略点了点头。
  沐萦之见他点了头,心里涌起了万分希望,缓缓开口问道:“先生,将军他到底是什么病症?”
  “并不是什么病,而是中了一种奇异的毒。”
  “奇异的毒?”屋子里的众人皆胸口一紧,又喜又忧。喜的是杨臻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就查明了因由,忧的是中了奇异之毒,怎么想都会很难治吧?
  沐渊之瞧见沐萦之的神色不好,忙握住她的手,抢在她前面开口,“杨先生,这到底是什么毒呢?可有破解之法。”
  杨臻习的是望闻问切之术,自然也能察言观色,见众人担忧,便先安了他们的心:“诸位放心,天地万物相生相克,不管毒如何奇特,都有破解之道。”
  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骤然松了下来。
  沐渊之笑道,“那就有劳先生开解毒方子了,不管是什么珍稀药材,我们都能想法子找到。”
  杨臻笑了笑,“此毒之奇,并不在于难解,而是因为它不是中原之物。”
  “莫非是什么北桀邪物?”冯亦彻问。
  杨臻道:“的确是外域邪物,不是北桀,却是新琉。”
  新琉是东海外的一个岛国,民风彪悍,物资匮乏,时常有新琉海盗劫掠东南沿海,不过人数稀少,对天顺朝来说实在算不得威胁。
  “新琉有一种虫子,新琉人叫它水蚊子,寄居在水中,虫身透明,肉眼很难发现,此虫叮咬人之后,人的身体便会陷入麻痹。”
  “该如何解毒?”
  “说难也不难,说不难也难,要解此毒,需得以水蚊子为药。新琉的农人每到农闲时节,都会将此虫晒干,或入酒,或入菜,借以解毒。”
  “需要那水蚊子?”沐渊之愣了一下,面露疑色,“那我们该去哪里捕捉呢?也不知道大榆树村有没有。若是在大榆树村找不到了,难道要去新琉吗?”
  屋子一阵沉默,沐萦之心中暗暗下了决断,便是去新琉又如何,她不怕苦,却又担心白泽的身子等不了那么久。
  “当然不用去,水中的虫子我已经带回来了。”
  一阵爽朗的声音入春风一般飘进了屋子,众人诧异,忙向外看去。
  ☆、123.第 123 章
  “苏颐。”冯亦彻眸光一亮。
  他站得离门最近, 一回头就看清了来人。
  冯亦彻的话音一落,苏颐和萧芳芳就一前一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们俩在大榆树村呆了那么久, 看着都痩了许多,但面上俱是喜气洋洋的。
  “怎么着, 查出什么来了?”冯亦彻含笑问。
  沐萦之想着方才苏颐在门外喊的话, 着急的问:“你刚才说你带回来了水中的虫子, 是真的吗?”
  “放心,那虫子你要多少有多少!”
  苏颐一句话安了沐萦之的心, 紧接着便将他和萧芳芳在大榆树村做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那日他们俩留在大榆树村后,在村中逐门逐户查看,找出了三户跟桃枝桃叶两兄妹一样没有生病的人。苏颐认为,这三户人家中全都无事, 一定不是运气。他和萧芳芳仔细查看后发现,这三户人家跟桃枝桃叶一样,在自家后院有井,而大榆树村其余的村民都是在村后的小溪里饮水。桃枝和桃叶没事,也正是因为他们自己家里有井, 再联想到白泽和严勇, 严勇当时没有跟着白泽进村,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个人幸免于难。
  苏颐天生机敏, 得出这一推断之后立即前往大榆树村村后的小溪查看, 起初没有看出什么异样, 溪水清澈, 里面还有鱼游来游去,不像是有毒的样子。后来他命人打了几桶溪水上来,经过细细观察,终于发现水中混着一种透明细小的虫子。因不知道这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苏颐决定多抓一下带回津州城供人研究。他用纱衣制网,捉了两大缸虫子,带回了津州城。
  “这两缸东西就摆在院子里,你们去瞧瞧,是不是你们说的那种虫子。”
  苏颐话毕,杨臻颔首往外走去,屋里其他人也跟了出去。
  院子里摆在两个半人高的水缸,沐萦之走过去,只见缸中水光粼粼,乍一看去看不出什么,但站在水缸面前,阳光直射下来,便能看见里面有数不清的透明小虫。
  沐萦之立即觉得有些不适,抓紧了沐渊之的手。
  “不错,这就是新琉的水蚊子。”杨臻道,对苏颐的目光极为赞赏。
  苏颐脸上挂着笑,看起来有些自得,嘴上却什么都没说,只问道:“这位先生,就带回来这么多,给白将军解毒,够用吗?”
  “足矣。”
  听到杨臻这么说,沐萦之的眉心终于舒展开了,转过头朝苏颐一笑:“苏颐,谢谢你。”
  苏颐正洋洋得意地站在旁边,不经意被沐萦之这么一看,刹那间怔松了一下。他旋即垂下眼眸,略笑了下:“客气。”
  “杨先生,这些水蚊子该如何入药呢?”沐萦之问。
  “先去取几个大的箩筛过来,编得越细越好。”杨臻吩咐道。
  夏岚和冬雪很快就指挥着下人带来了七八个竹编箩筛,竹条非常纤细。得杨臻首肯后,将箩筛在院子里排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拿瓢把缸里的水舀出来,倒在箩筛上。经过这么一滤,水中的虫子全都落在了箩筛上。
  “就这么放在阳光下晒,等晒干之后便可入菜。抓一把混在汤里一起熬,一日三顿不落下,将军中毒时日已久,毒性侵入五脏六腑很深,恐怕得有七八日才能醒来。”
  七八日……不算久,沐萦之已久等了这么久,怎么会等不及这七八日呢?
  “如今解药已到,老夫便告辞了。”
  “杨先生,您现在就走?”沐渊之大吃一惊,沐萦之也是不解地望着杨臻,私心以为,他至少要等到白泽醒来才走。
  冯亦彻倒是对杨臻的话了然于胸,对沐萦之道:“杨先生此番前来为将军解毒已是破例。夫人放心,先生此时走,必然有十足的把握让将军醒来。”
  “杨先生救命大恩,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杨臻看着沐萦之,唇角一扬,“夫人若要报答,请借一步说话。”
  沐萦之一愣,不过既然是杨臻的要求,她自无不从,随着杨臻往旁边无人的地方走去。
  “不知先生有何要求,不管我能否办到,只要先生提出,我一定竭力去办。”
  杨臻眼眸微垂,并未看沐萦之,似在忖度什么。
  沐萦之也没有催促,站在旁边静静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杨臻才像拿定了主意一般,喃喃道:“原是我突发臆想,不过既然有缘碰到将军和夫人,老夫总要试一试。”
  他已年迈,声音又沙哑又低沉,沐萦之没有听得太清楚,正要询问,见杨臻终于抬起了眼:“我与渤海王相交多年,这几年一直在为王妃调理身体,此番既离了府,便不再回去,等将军身体大好后,烦请将军和夫人去一趟渤海王府,替我辞行。”
  沐萦之吃了一惊,“先生不回渤海王府了?”
  “怎么?夫人不答应?”杨臻道。
  “先生的吩咐,我自当照办,只是……”沐萦之面露愧色,“敢问先生为何不回渤海王府?”
  “当初王爷请我去府的时候,曾经许诺不会让我知道我的行踪,我住在渤海王府,便如隐居一般,如今我被人找到,便是王府中有人泄露了我的行踪,渤海王毁诺,我自是不再回去。”
  “原来是我的缘故。那我难辞其咎了,王妃病弱,因为我的缘故迫使先生离去,这……”
  杨臻摸了摸胡子,“夫人不必自责,王妃的病本是心病,药石无灵,将军若和夫人上门探望,开解王妃一二,或许能解了王妃的心结。”
  沐萦之心下疑惑,她和渤海王府从无来往,不知杨臻为何认定她能接王妃的心结。
  不过既然杨臻是因为给白泽治病才离开王府,她和白泽该去王府向王爷和王妃致歉的,看看王妃什么病症,他们尽量做些补救。
  “如先生所言,待将军好转,我们便前去渤海王府,给王爷王妃问安。”
  杨臻点了点头,目光一动,落在沐萦之身上,“夫人为了将军的身子殚精竭虑,可不要忽视了自己的身子。”
  说来也怪,离开京城之前所有人包括沐萦之自己都觉得她可能会死在前往北疆的半道上,可真出发了之后,她吃的比往常香,睡得比从前沉,来了这么久,连声咳嗽都没有,一时之间,倒望了自己是个病弱之人。
  眼下听杨臻这么说,沐萦之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化腐朽为神奇的名医,可以救白泽,自然也可以帮她诊病。
  “请杨先生指点。”
  “把手伸出来。”
  沐萦之依言身出手腕,杨臻两指搭上,轻轻按压,片刻后收回了手。
  “夫人出身高贵,自幼便是精心养着,日常便多有进补。”
  “是的,大夫说我体虚,燕窝、参汤都是日常服用着。”沐萦之问,“可有不妥?”
  “这些东西都是滋养的好物,无甚不妥,但补错了方向。”
  “先生此话怎讲?”沐萦之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夫人此病,并非女子常见的阴虚,而是阳虚。阳虚者,多是先天不足,房室不节,肾气亏损等所致。这病本不难诊,宫中御医若能为夫人细细诊脉,加之察言观色,应当能看出。老夫料想京城中礼节繁复,夫人又非宫中女眷,御医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杨臻所言极是,虽然沐相身居高位,宫中御医也不是能随意请到的,一年过来请一次脉,停留不过片刻,每次过来都隔着帘幕看不清脸,摸脉时也隔着丝巾,难怪看不分明。
  “我给夫人留一张方子,夫人按方服用便可。身子损伤已久,何时康复未可知。”
  “多谢先生。”沐萦之大喜过望。
  此番是为了白泽才请来杨臻,没想到他顺道帮自己诊病。
  待杨臻开好方子,沐萦之将他送到门口,本想给一些诊金当做盘缠,杨臻坚决不收,想派马车送他出城,也是坚决拒绝。
  杨臻业已年迈,身形瘦削,沐萦之看他独自离去,委实不忍。
  “杨先生有自己的行事方式,夫人不必自责。”冯亦彻陪着沐萦之一同送杨臻出门,见沐萦之面有伤感,劝解道,“他行走天下,到过的地方比我还多,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是我多虑了。”沐萦之叹道。
  见杨臻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沐萦之终于转过身,往府中走去。
  冯亦彻落后她半步。
  “如今将军之困已解,夫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有件事,我一直没得空告诉夫人。”
  “你说。”
  “方文自京城来了信,有些事情需要夫人安排一二。”
  方文……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沐萦之一时都有些想不起来。疑惑地看了冯亦彻一眼,这才想起来方文是天成书院收的唯一的一个学生。
  “方文参加了春闱,名次很高,顺利参加了殿试,被点为了二甲第三名,还被选为庶吉士,马上便要进翰林院了。”
  考上了?
  沐萦之有些意外,方文的文章她看过,文理一般,不过写得策论倒是颇有实干之风。
  庶吉士是从二甲、三甲中的优秀人才,有“储相”之称。看样子,这个方文很得皇帝的青眼。
  “那真是该恭贺他了。”
  “是啊,他这一朝高中,立马便有人登门求学,不过他即将去翰林院,书院的事情他无法分心,想让我们尽快做出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