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秦墨在一棵枯树下找到了昏迷的柳凝,三两步冲过去将人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
  师兄,醒醒。
  听到秦墨的声音,柳凝眼睫微微颤了颤,试图清醒过来。
  他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秦墨只好去捉他的手探脉,却被他身上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
  怎么会这么凉?秦墨心中讶异。
  简直像块冰一样。
  冷好冷
  柳凝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下意识钻进他怀里寻找热源。
  来不及多想,秦墨将人打横抱起,朝先前路过的山洞走去。
  这底下古怪得很,似乎有某种禁制在压制他的修为。而且他至今未曾见到同师兄交手之人,因此自始至终保持着三分警惕。
  果然,刚走了两步,背后便有一道劲风袭来,秦墨眼神一凛,立时旋身避开。
  对方速度快得可怕,只差毫厘,便可割开他颈侧的皮肤。
  阁下总算舍得现身了。秦墨站定,抬眸向树上望去。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以一个极为慵懒的姿势坐在枝杈上,一手搭在屈起的膝上,另一条腿自然垂下,悠闲地摆动着。
  他长得极好看,足以用惊艳二字来形容。
  眉梢眼角皆是风情,举手投足尽显邪气,像个妖孽。
  哦?你很想见我吗?他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秦墨。
  毫不遮掩的露骨眼神让秦墨很不舒服,难道不是阁下引我们前来的?
  一片静默之中,二人不动声色的完成了一场交锋。
  哈哈哈那人忽然大笑起来,从树上飘然落下,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打量的目光从秦墨转移到柳凝身上,叫秦墨不由将人又抱紧了一些,同时眼神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可疑的人,像只护食的狼崽子。
  这副表现也不知哪里取悦到了对方,竟叫他勾起嘴角,笑得十分愉悦。
  有意思,真有意思。
  秦墨摸不清这话是什么意思,刚皱起眉头便听他指着柳凝说:这个瞎了眼的小美人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
  说罢,眼波流转,又盯着秦墨在自己手背上舔了一下。
  至于你,是我喜欢的味道。
  这是个疯子。
  秦墨得出结论。
  那副神情,像是要吃了他一般。
  柳凝身体出了状况,秦墨不欲与他多做纠缠,在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如果你说的事,是指小美人身上的毒,那我劝你最好别急着离开。秦墨眼中的疯子悠然开口,慢里斯条地找了块石头坐下。
  毒?
  秦墨刚要挪动的脚步骤然停住,什么意思?
  那人撑着下巴假装思索,随后身体微微前倾,回道:准确来说,应当是一种蛊。小美人还算聪明,找了个地方将毒性都逼过去了,只可惜
  此话一出,秦墨立时便联想到了师兄不能视物的双眼,他知道那双眼睛原本的模样,也明白过来,此人所言,极有可能是真的。
  可惜,蛊虫不灭,这毒时不时便会发作。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绘声绘色描述了一番,发作起来,浑身发寒如坠冰窖不说,心口更是像被千万只虫蚁啃噬一般,真是又疼又痒。
  阿墨别听他的柳凝不知何时醒的,攥着他的衣领艰难道。
  他脸色白得吓人,额上因疼痛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秦墨瞧着心疼,不愿他再受此折磨,十分能屈能伸地向眼前的疯子妥协了,前辈既然了解得这样清楚,是否有法子解毒?
  前辈?那人咂摸了一番这个称呼,看着秦墨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起来。
  秦墨一派坦然,前辈若肯帮忙,只要晚辈能办到,有任何要求尽可提出来。
  对于此人的身份,他心底有个看似不可能的猜测,倘若猜测成真,不仅许多旧事值得推敲,往后的日子只怕也会很热闹。
  不用你替我办什么事,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他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柳凝强撑精神,急切打断他们的交易,阿墨,他是魔族之人,你别信他。
  师兄糊涂了。秦墨嘴角扯起苦涩的笑,我如今也是魔族之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柳凝也知道是自己口不择言了。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机会多说什么了。
  秦墨弄晕了他。
  前辈想问什么?
  他漂亮的眉头一挑,问道:谢凭澜死了吗?
  此话一出,秦墨对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几分。
  修为不在他之下的魔族,长得又这般妖孽,开口便问谢凭澜死了不曾。
  除了前任魔尊商行阙,他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可据他所知商行阙已经死在谢凭澜手里多年了,缘何会出现在上清门祖师的秘境里?
  不过秦墨想不了太多,他据实答道:或许死了,或许没死。
  小家伙,你在耍我?这妖孽不满道。
  不。秦墨摇头,有人说我杀了他,可是很不巧,我想不起来了。
  他顿了顿,随后大笑,有意思,真有意思。
  既然你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那我便告诉你缓解痛苦的方法。看不出这妖孽还是个守信之人,你将自己的血喂给他。
  这算哪门子的方法?
  秦墨眯起眼,沉声道:你在耍我?
  是不是真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见秦墨犹豫,他又添了把柴,说:总归喝血是喝不死人的。
  尽管这个法子荒唐至极且毫无根据,但秦墨居然被他说动了。
  放血一事,当真再简单不过了。
  这妖孽看着秦墨割开手臂,闻着血腥味,在他背后舔了舔嘴角,露出了嗜血的笑。
  第10章
  喂血的法子实在太过荒唐,秦墨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柳凝在昏迷中揪成一团的痛苦神情逐渐平和下来,秦墨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血迹,心下一松。只是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己的血究竟为何会有这样的作用?
  他正要回头同那疑似前任魔头的家伙旁敲侧击一番,却发现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啧,跑得倒挺快。
  不过也好,那人看着人模鬼样,内里却是个疯子。
  如果可以,以后最好别遇到了。
  比较有意思的是,自从那个老妖怪出现以后,系统就没再出来说过话。秦墨没心思去深究它有什么阴谋,与其费心思索,倒不如好好享受一下这片刻清净。
  相比之下,这东西待在脑子里赶也赶不走这件事,反而更叫他苦恼。
  秦墨带柳凝去的山洞,是他方才找人时发现的,地方不大,但足以容身。最重要的是,里面有铺好的干草,总归比外边舒服些。
  虽然这里极有可能是老妖怪的地盘。
  对于鸠占鹊巢一事,秦墨毫无愧意,左右人已经跑了。
  他俯身将柳凝额前沾了汗水的头发拢到耳后,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师兄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才会身中蛊毒,以致双目失明。
  这些事情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秦墨缓缓闭上了眼。
  他在柳凝身上下了昏睡诀,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的,谁知等他睁开眼时,身边的人却不见了。
  山洞就这么大,一眼便可望到头,秦墨没由来的一阵恐慌,师兄?
  记忆的缺失,无形间加深了他对柳凝的依赖。
  于秦墨而言,师兄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除了柳凝身边,他不知道该去哪儿,也不知该信谁。
  而现在,这唯一的联系不见了。
  我师兄呢?他问。
  [走了。]系统回答道。
  或许柳凝并不是真正的离开,但系统自认,它只是说出了看到的事实。
  秦墨的脸色果然变得很难看,但并非是因为系统那句轻描谈写的挑拨,而是柳凝走的时候,将昏睡的法术施在了他身上。
  否则只是打坐冥想,他不可能发现不了柳凝的离开。
  理智告诉秦墨,师兄是不会扔下他的,可心里又止不住地去思考这样的可能性。
  尤其这段时日,柳凝对他的态度看似与从前无甚差异,但关系变了就是变了,不会因他忘记,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每每接触时,柳凝身体的僵硬和不自在都十分明显,只是每次都被他下意识忽略了而已。
  胡思乱想之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洞口。
  秦墨到底没忍住扑了过去,柳凝被抱了个满怀,稍显无措,怎么了?
  师兄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秦墨不要脸地大哭起来,虽然光打雷不下雨,但柳凝一如既往地很吃这一套,脸上浮现出一丝愧疚。
  抱歉。
  见到人的那一刻,秦墨的心稍稍定了些,但经此一事,他许多莫名的担忧渐渐显露出来,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再接再厉。
  那师兄不会嫌弃我吧?我与师兄如今云泥有别,从前或许还添了许多麻烦,可离了你,我已无处可去了。
  那就跟我回魔族啊。
  系统这话也就自己想想,没敢说给秦墨听,想也知道他不会答应,说不好还要被一顿冷嘲热讽。
  他一贯会卖可怜,柳凝是知道的,奈何总是无法拒绝,我知道,你很好,也不曾给我添麻烦。我愿意信你。
  师兄
  秦墨心头淌过一阵暖流,先前梦境带来的不安随之消弭,颇为感动地在柳凝肩颈处蹭了蹭。
  我就知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柳凝挣开他的怀抱,背过身去,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没大没小。
  秦墨见好就收,只在一旁傻笑。
  事实上,柳凝的信任也不是没有缘由的,秦墨最为人诟病的,就是当年弑师叛道的忘恩负义之举,以及堕落成魔修这一点。
  在此之后,秦墨用几年时间成为了新一任的魔尊。但任凭底下的人如何闹,也从未与上清门的人发生过冲突,二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对峙,皆是为了旁的人。
  唯一一次出格之举,便是月前上清门大开山门时故意寻衅。
  这也是柳凝至今想不通的地方。
  秦墨没有任何理由要这样做。
  何况弑师一事,柳凝始终未曾见到谢凭澜的尸体,所以心中是不愿意相信的,否则也不会在秦墨说完谢凭澜也许没死的话后,就顺着他的思路,将秘境里出现魔气的事联系到谢凭澜身上,甚至跟着跑了过来。
  师兄方才做什么去了?怎么还对我下手秦墨说到一半闭了嘴,毕竟先下手的人是他自己。
  好在柳凝没有在意,又将身子转了回来,道:我去找出口,不愿打扰你。这地方古怪得很,似乎在压制我们的修为,而且四面环山,只有上面是敞开的。
  不能御剑飞出去吗?秦墨问。
  柳凝摇了摇头,上面有禁制,只能进,不能出。
  这便奇怪了,那老妖怪是怎么出去的?
  他没有出去,或者说,出去的并不是本体。柳凝道,在谷底遇见他时,他身上气息内敛,不仔细些很难发现,先时在崖边,反而外强中干,气势外放得过于刻意了。
  如果不是他体内的寒蛊十分不凑巧地发作了
  说到此处,秦墨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蛊毒发作时的模样。
  踌躇再三,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蛊毒是怎么回事?
  柳凝撇过脸去,避而不答。
  他的沉默让秦墨有些慌张,什么时候的事?是谁做的?与我有关吗?
  最后那句,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是过去的自己做的缺德事。
  若果真如此,他百死难辞其咎。
  阿墨,别问了柳凝似乎很抗拒这件事。
  秦墨以为他是默认了,一瞬间难以置信,真的是我?
  柳凝没想到他会这样想,不与你无关,是我,是我自己
  他没有再说下去,揪着衣摆的指节泛着白,几乎是恳求道:求你,别问了好吗?
  秦墨无法,只得点头应了,好好好,不问就不问。
  总归有知道的那一天。
  不过很快,轮到柳凝秋后算账了。
  你将我弄晕后,和那人交换了什么条件?
  秦墨恍然,原来他家师兄并非不在意,而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只问了我一个问题,问我谢凭澜死了没有。
  柳凝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是这样的答案。
  秦墨又道:而且我怀疑,此人是魔族陨落的上一任魔尊,商行阙。
  他不是死了吗?死在师尊的手里。
  二人都不曾见过商行阙,只听过此人的一些传闻,只知这是个喜怒无常的蛇蝎美人,与他们遇见的那人确实很像。
  可人尽皆知,商行阙于一百三十多年前,就被谢凭澜斩于或渊之下了。
  而后,谢凭澜回程时途经郢州,捡回了他们两个。
  若他真是商行阙,以师尊的性子,为何没有杀了他以绝后患,反而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仅仅为了将人困住?
  秦墨玩笑道:祸害遗千年,说不定是这老妖怪杀不死呢。
  此事无从求证,只能到此为止,秦墨便忐忑地等着他来问自己如何救的他,谁料柳凝却闭口不谈了。
  他这样讳莫如深,反倒让秦墨愈发好奇,只是方才说好了不再问,他便没有多言。
  眼下还是找到出口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