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0)
  周琅下意识点头:好,我看
  说到一半她又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低下头笑了下。
  原来这么多年,在她不曾察觉的时刻,在她不愿面对的心底,始终隐秘地盼望着那个人回到自己身边。
  只是现在,再也不需要了。
  上完三节下午的课,纪绣年见到江蔚:大哥,你怎么来了?
  江蔚拉开车门:上车再说。
  纪绣年大概猜到了:是我爸那边的事情有结果了?
  江蔚点头:嗯,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具体的安排还不知道,说是上面要求他引咎辞职。其实他原本离退休也没有几年了,现在这样算给了他处分,也不至于把场面闹得太难看。
  主动辞职?
  是,问题看起来还不严重。你爸再糊涂,究竟还是遵纪守法的,只是手下人太不安分,跟他报了不少假消息,他嘛,刚愎自用,也不看智库的咨询报告,是人总会犯错。
  纪绣年摇头: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应该很难接受。
  江蔚嘲讽地笑:也是,差点忘了你爹是个权势心多重的人,现在叫他一下子从天上跌到地下,我估计他怕是要发疯。
  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想让我先有个心理准备?
  算吧
  谢谢大哥,不过,纪绣年停顿片刻才说,他怎么样,我都不会觉得意外。
  她对自己的父亲失望过,愤怒过,也恨过。
  最开始的失望来自于他对母亲的态度,他将一个满心爱情的女孩子娶回家,让她为他生儿育女,却在妻子病症加重后不许妻子出门,从不介绍给同僚朋友,从未携妻子出席聚会。
  那时候她质问他,我母亲究竟做错了什么。
  后来,她被关在家里,被指责喜欢女人是不正常,被责骂太丢他的脸。
  那时候她反问他,我又做错了什么。
  可是纪长宏永远只认为自己是对的。
  到了现在,她已经可以平和地接受这一切了。
  她知道父亲这辈子是不可能改变了,自负和掌控欲早就刻在他骨子里。
  到家时,阿姨站在门外,见到她时欲言又止。
  客厅里传来争吵的声音,纪绣年朝她点了点头:没事,我知道的。
  推开门,果然是纪老先生在和儿子争吵。
  纪长宏一把摘下眼镜揉了揉脸,衬衫扣子崩开两颗:我没做错什么,我只是看到了错误的信息,做了错的决策!
  老先生挥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打了他后背一下:糊涂就算你主观上没犯错,你瞧瞧实际上多少人因为你的决定遭了罪?你小时候我是不是教你错了就要改啊!
  纪长宏一眼看见纪绣年和江蔚站在门口,立刻转身将衬衫纽扣一一扣好:回来什么事?
  江蔚最听不惯他傲慢的语气,扯了扯唇角:来拿年年的东西。
  纪长宏皱眉:拿什么?
  江蔚斜着眼看他:不归你管。
  纪长宏不对他发火,转而问纪绣年:怎么了,你带他回来看你父亲的笑话?
  纪绣年没回他的话,过去把祖父扶着:您别生气了,好好养着身体。
  老人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跟你爸计较,嘴里没一句好话。
  纪绣年嗯了声:我送您上楼休息。
  不用,叫阿姨扶我上去就行了。
  大概是猜到他们有事要说,老先生自行给他们留出了空间。
  纪长宏被彻底无视,暴跳如雷:你们一个两个干嘛?这家现在还是我当的,给我滚出去!
  江蔚嗤笑一声,抱着手臂看着他:不干嘛,我等着纪先生看到时候怎么引咎辞职啊。
  纪长宏阴测测地看着他:你得意什么?要不是周家那个小丫头回来
  纪绣年打断他的话:跟她没有关系。我都说了,让您不要去干涉她。
  纪长宏冷笑:所以我现在这样,是不是还是托你的福,我女儿的旧情人
  爸!
  纪绣年终于有了神情变化,目光深深地看着他,静静开口:我喜欢她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吗?
  那么多男人不喜欢,你非要喜欢一个女人,你以为你正常吗,你没病吗,就跟你那个神神叨叨的妈一样!
  话音一落,江蔚冲上去:你他妈给老子再说一遍!
  江蔚一把扯住他领带,双眼冒火,给了他一拳:纪长宏你这个王八蛋给老子听好了,你说一句我姑姑不好的话,我就给你一拳。
  纪长宏推开他,捂着胸口咳嗽:我、我是你长辈!
  江蔚冷笑:实话告诉你,我忍你很久了。长辈,你也配?
  他上前揽住纪绣年的肩膀:走吧,别听他扯淡。
  纪绣年垂下眼睫:嗯。
  江蔚叹了口气。
  她啊纪长宏总爱这么说话,让她从小就担心被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
  纪绣年听见他叹气:大哥,我没事的。
  她早就已经不会那么在意别人的目光和评价了,至于纪长宏说的一笑了之就是了。
  她到房间,打开保险柜:都在这里了。
  江蔚嗯了声,拿出数份文件的原件。
  早年间江家嫁女儿的嫁妆,纪老先生立的遗嘱,以及纪长宏曾经以各种名义买在家人名下的地产,早就被他慢慢转移到纪绣年的名下了。
  当年的事情他可记着仇,早就想方设法把纪长宏架空了。
  好了,走吧,看过你爷爷了,东西也拿了。
  江蔚拉着她往外走,不给她一丝一毫犹豫的时间。
  纪绣年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她从小到大的房间。
  江蔚拉着她不放:好了,跟大哥回家了,这个家不要也罢。
  纪绣年点了点头。
  似乎终于能跟前半生的事情划清界限。
  江蔚早年就提过,他完全有办法让纪长宏从高处跌下来,只要她想可是面对着年迈的祖父,面对着生她养她的人,她拒绝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她需要谢谢周琅的归来。
  如果不是她的再度出现,纪长宏愤怒之下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这位高高在上,权势煊赫的父亲依旧会努力控制她的后半生。
  不过现在,囚笼被打破了。
  以后她的父亲只是这个世界上无数平凡退休老人之一,哪怕他天天在家暴跳如雷,也无法再呼风唤雨般的改变什么了。
  就像以前那样。
  她总是被周琅吸引着,因为她永远那么明亮,那么快乐,打破那些无形束缚的枷锁,给她平淡人生带来那么多不敢想象的快乐。
  如果没有遇见周琅,她会选择听从父亲的安排相亲,选择一个平庸的男人度过这一生,既不会对他心存幻想,也不会为他生儿育女。
  她会坐在夕阳下,在阳台上的旧藤椅,抱着一只猫。
  她会一个人安静的老去,死去。
  可是她遇见了她。
  她是规则之外,自在随心,无拘无束。
  是夏天的风,吹过山涧。
  那年夏夜她在溪流里踩水,从小到大都未这么放肆大胆过,她提着裙摆局促不安,仿佛做错了事的小孩。她回过头,看见周琅朝她笑,目光中是满满的爱意,说不要紧,只要她高兴,衣服全湿也没关系。
  那是她长那么大第一次觉得畅快和自由。
  是她打碎她的囚笼,给了她爱的勇气。
  哪怕后来是她被留在了原地也没关系。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曾真正生她的气,讨厌她,甚至恨她。
  她希望她好,希望她岁岁康健,希望她永远明亮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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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时间进入三月。
  春天到了。
  乐城端着杯咖啡进去。
  周琅正在接电话。
  她挥手示意乐城先出去, 端起咖啡:以凝,之前的事我向你道歉。
  薛以凝语气淡淡的:算了。换了我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次她们大吵一架。
  薛以凝是被周家养大的, 被周家赞助读大学才有今天, 心意只为周氏利益。可她代入自己想了下如果是她,似乎也不知怎么才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纪长宏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引咎辞职了。
  宋祁还好吧?
  嗯他没事, 他谈话的时候有意无意透露了不少信息,是他在纪长宏书房里看到的材料。只能说纪长宏运气还不错, 不然矛盾再激化点,后果可不是辞职这么简单了。
  我爸怎么说?
  没怎么说,我跟叔叔阿姨聊过了,阿姨松了口气, 说善恶有报至于周叔叔, 他也没说什么,似乎心情很复杂, 没多久就出去钓鱼了。
  周琅嗯了声, 过了会才说:我知道了, 谢谢。
  好了, 这件事算是暂时告段落。其实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当然。宋祁不需要冒险,你也放心点。
  薛以凝羞恼地说:你好好地调侃我做什么
  周琅笑了下, 跳过这个话题:东南亚那边的工厂最近似乎有点问题?
  对,谈及正事, 薛以凝也严肃起来,流水线上发生了两起小意外, 我过去看看?
  新的流水线设备吗?
  嗯,这边也换了相同型号的机器。
  周琅点了下头,想起早上秘书汇报的起突发情况:我想起来了, 这边昨晚也有点意外。
  你要过去看看吗?
  嗯,现在就去。我挂了。
  新工厂刚刚搬迁到城郊,主要研发和生产智能芯片。
  路上乐城要打电话联系工厂负责人,被周琅拦住:不用,直接过去看。
  等车停下,她见到负责人,隐约记得他是个某位世叔的侄子,开门见山地问:秘书提交了份问题报告,我们过来看看。
  负责人中年发福,头发稀疏油腻,笑着说:这周总还是不要进去了吧,设备出了点小故障,里面味道不太好闻。
  不太好闻?
  对!负责人灵光现,空气不好,万中毒怎么办呢,您不能进去啊!
  周琅笑了下:那研发人员和流水线工人呢,还在里面?
  对,他们在
  他们在,周琅打断他,他们都在,我就不能进去?有中毒隐患为什么不让所有员工先停工?
  这个他们上班领了工资嘛
  周琅冷冷地盯着他:不错,是给他们开了工资,可是这钱买的是别人八个小时的劳动,不是买了人家的命。
  说完她示意乐城推开他,径直往里走去。
  负责人倒是没说谎,空气中弥漫着某种不知名的气味。
  周琅皱起眉头:乐城,这是设备磨损的气味?
  乐城低头查询备忘录:是,之前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周琅皱着眉:这批设备是谁负责采购的,肯定有问题。
  乐城压低声音:应该就是刚刚那位赵经理的叔叔他是周先生身边的老人了。
  哦他,周琅想起来了,还在董事会里,手上还握着不少股份。
  乐城隐晦地往后看了眼,摇头示意现在并不是适合谈这件事的好时机。
  周琅点了下头,检查设备。
  乐城在基层轮岗过三年,对每个环节都非常熟悉。
  简单检查完轮,问题已经基本清楚。
  周琅往回走:好了,把技术负责人叫来,我问他几个问题。
  技术负责人和车间主任很快到来,车间主任还牵着个半大的小姑娘,歉意地笑:抱歉周总我妻子生病住院了,孩子在家没人带
  周琅点了下头:没事,做好技术排查了吗?
  已经做了,刚刚写完技术分析报告。
  纸质版给我,电子版发给乐城。
  好的周总,我们还发现一个问题,就是
  周琅边听他说话,边翻阅分析报告,慢慢皱起了眉,正要说什么,抬起头看见高处设备迸溅火花,俨然就在那个小姑娘的正上方。
  小心!
  高处火花四溅,绳索断裂,悬挂的重物忽然落下。
  轰隆声,尘埃四起!
  房间里太久没人住,推开门,空气中有尘埃飞舞。
  段嘉亦倚着门:安扬,这里才是你的家,你考虑清楚了,难道你这辈子都不回来了?
  自从年前被江蔚在酒吧门口堵到,纪安扬已经很久没过来了。
  寒假期间,江蔚看他看得很死,要么让他练引体向上和深蹲累成死狗,要么就叫儿子缠着他问奥数题,根本不给他出门的时间。
  不过开学后,他还是有了自由支配的时间。
  这次回来拿他的小提琴,那是他十岁时纪绣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他言不发,从柜子里拿出小提琴,又把上次从家里带来的东西一打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