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
  叶惠低头作势看了看手表,催促道:“思芮姐,不早了,我们回吧。”
  张思芮答“好”,跟她一起往回走,两人就要通过酒店华美的天使拱门的时候,张思芮突然若有所思道:“叶惠,我英语不好,你能不能去帮我买束玫瑰?”
  叶惠愣了愣,问:“给霍蔚?”
  张思芮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叶惠歪了歪嘴,实在很想出声提醒下,女生总是送玫瑰花给男朋友,虽说也没什么不对,但画面就是很奇怪。但转念一想,霍蔚能突破性地喜欢张思芮这种直男式的女生,没准也喜欢这种直男式的礼物。
  徐回本年度第一场演唱会于晚上八点准时在洛杉矶体育馆拉开序幕。张思芮坐在整场演唱会最棒的位置上,心跳如鼓。她整个青春期就两个男人,一个是霍蔚,一个是徐回。老天待她不薄,一场演唱会给她凑齐了。
  四周一片黑暗里,徐徐响起徐回《feasible life》的前奏音乐,跟着就是徐回利落干净的嗓音,唱到副歌部分,嗓音里带出了半寸温柔缱倦,像是在跟谁说情话。副歌唱完,大灯渐次亮起,徐回站在镁光灯下,举起友手不疾不徐地向大家打招呼,就好像他其实一直站在那里,所有的观众才是姗姗迟来的。
  徐回唱完第一首歌,清了清喉咙,用中英文介绍开场嘉宾。
  “……练习生句句带刺,不知道谁惯的毛病,虽然年纪小,却也令人恼火。他丢开钥匙钱包上前的时候,我以为他是要揍人,结果却是去用练习生的专业所长羞辱练习生。那可真是一点都不掺水分的羞辱。总之,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弹琴。他没在任何场合弹过钢琴,公司也没给他立过类似的人设……你们明不明白那种惊掉下巴的反差感。所以我当时没忍住主动要了他的电话号码,嗯,也想请他吃饭的,但他拒绝了。”
  “……开场嘉宾一直想请他,但实在太难了,他有个安全区,跟镜头交流没问题,跟观众直面交流不行。所以大家过会儿不要过分热情,给他时间调整和适应。”
  “……好像没有其他要介绍的了,嗯,补充一点,他收藏着我全部的专辑,我看过他全部的电影。我们虽然不是常常来往的朋友,但肯定也不是媒体口中特别有闲情暗中较量的敌人。”
  “嗯?我刚是不是没说他是谁?!——他是霍蔚!欢迎霍蔚!”
  “霍蔚”两个字刚刚落地,一阵旋律极快的钢琴音破空而出,跟着,一束大灯流银般倾泻在舞台西北角,露出男人的轮廓。而眼前巨大的屏幕上,一开始是十根长指行云流水般敲击着琴键的特写,三十秒以后,镜头故意磨人似地缓缓上移,是男人自衬衫里延伸出来的一截几乎能看到血管的脖子、“赵途”式紧抿的唇角、“武将军”式誓死不归刀刃般的鼻梁和“顾小公子”式总是不愿抬起的长睫毛。
  张思芮的脑子“嗡”得一声,眼前瞬时就起了白雾。她一直知道霍蔚好看,比她生活里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但距离近了,那“好看”就日渐变得不稀奇了。霍蔚长什么样子?嗯,是这个样子。而如今乍然转了个角度去看,霍蔚的颜值简直直击心灵。
  他的皮肤白皙通透,像是长在终年照不到阳光的地界。他眼睛的轮廓或许不够深邃,但直直望向镜头的时候,像是藏着一片微波荡漾的星河,非常动人。他眉骨到鼻梁的线条流畅漂亮,即便跟圈内顶级面孔徐回做对比,也绝不逊色。
  霍蔚第一首曲子结束,大家的激昂的欢呼声几乎要破顶而出,直达星光大道。虽然徐回提前叮嘱过“不要过分热情”,但那怎么可能?!他的下巴掉过了,所以他能淡定。但在场的有谁见过这样生活在角色之外的霍蔚?!钢琴水平碾压百分之九十九同行的霍蔚?!甚至给徐回唱了两句和声的霍蔚?!
  霍蔚一直保有十足的高逼格和神秘感。他只拍电影,不参加综艺节目,也不参加真人秀,就是采访,也只接受央视和第一卫视寥寥的几个,且作为受访者,往往一期节目下来,还没主持人吐露的字数多——有人没事儿干数过。结果却出现在徐回的演唱会了。不单是徐回介绍他时提到的“反差感”,还有种极强烈的“破次元壁感”。
  有个十分熟悉的嗓音喃喃道:“也没什么遗憾了,也能撒手人寰了。”
  是四小花旦之一葛郁郁。虽然她全副武装,张思芮依旧不负所学专业地一眼就认出来了。
  有个也十分熟悉的嗓音疯狂道:“是我霍蔚!那是我霍蔚!啊啊啊啊啊!妈妈什么都给你!到妈妈怀里来!”
  是四大花旦之一谢簌钰。虽说是“大”花旦,其实也就三十出头——娱乐圈对女演员太不友好了。虽然她也全副武装,张思芮一样一眼就认出来了。
  有个同样十分熟悉的嗓音颇不是滋味地嚷嚷道:“虽然他这手钢琴没有十几年的功夫下不来……但他跑调了啊!他唱的虽然只是和声也跑调了啊!差点把徐回给带跑啊!你们都不长耳朵的么?!”
  是娱乐圈新生代的唱作歌手蒋赫。他倒是没有全副武装,大概是知道没用——他那个烟嗓,只要长耳朵的没有分辨不出来的。
  张思芮没有声张。如果在平时,她肯定要再多望两眼,毕竟他们都是娱乐圈最炙手可热的明星,随便一个的粉丝数量都超过了大都的总人口。但此时她眼里只有霍蔚。她突然发现霍蔚是如此耀眼的一个人,要不是两人打小认识——你看青梅竹马都够不上——她根本要不起他。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霍蔚弹完第一首曲子,转头跟乐队点了个头,立刻就弹起了第二首曲子,是徐回新专辑里的《豁免》。徐回愣了愣,倏地笑了。他来到钢琴前,跟霍蔚合作四手联弹。《豁免》这首曲子本就极富感染力和表现力,两人虽是第一次合作,但配合默契、自在,且都是钢琴王者,精准掌握着音响比例和声音平衡,给大家带来了起鸡皮疙瘩的的感官享受。
  葛郁郁气若游丝道:“有生之年。”
  谢簌钰嗓子都喊哑了:“霍蔚!妈妈爱你!妈妈命都给你!”
  蒋赫悄悄红了眼眶,他不知自哪里抓出一副墨镜戴上权作遮掩,作为一个音乐人,居然放弃了对“跑调”的唾弃,梗着脖子开导自己:“跑调就跑调吧,反正也不是个歌手。”
  第二首曲子结束,霍蔚接过徐回的话筒,跟大家打招呼。他嘴角戴着杂糅着“赵途”浪荡天真和“顾小公子”腼腆的笑容,微微弯下眼睛,清声道:“大家晚上好。”
  第二波欢呼声破顶而出,直达星光大道。
  徐回演唱会的门票二十一秒售空,再度刷新去年由他自己创造的世界纪录。他本就自带极高的人气,而如今再加一个霍蔚……甚至不需要等到明天,就今晚,就此时,他们俩已携手屠了中美两国各大娱乐新闻的主版。
  霍蔚等到第二波声浪下去以后,继续道:“我不只有徐回的专辑,还看过他两场演唱会,大都的山南海北演唱会和伦敦的日落大道演唱会,我裹的严实,来的晚,走的早,所以没人发现。”
  徐回在第三波声浪要到来之前及时地打手势示意大家静音,他解释道:“我跟霍蔚做了很久的邻居,我没听他提过这个,不要打断他,我想听听。”
  但大家安静下来后,霍蔚抿了抿唇,转头看向徐回,道:“就这些,没了。”
  徐回:“……”
  大家:“……”
  徐回:“你再想想?”
  霍蔚果真想了想:“徐回新专辑里的《豁免》真的非常好听。但比较令人困扰的是,我常常在工作的时候或是跟人交谈的时候想起它的旋律,以至于没办法集中精神,十分麻烦……所以我把副歌的部分制作成早起的闹铃了。你们也可以试试,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不想听了。”
  第三次欢呼声响起,与此同时,霍蔚的第三首曲子《巴比伦!巴比伦!》起了前奏。他向着徐回牵了牵嘴角,继而眼睫垂落,在大提琴声落下去以后,单手在琴键上叮叮当当敲着,投石问路似的,敲了十数下,继而手指翻飞,几乎出了虚影。
  《巴比伦!巴比伦!》是布达佩斯一位音乐家的钢琴曲,以快闻名,传说一曲弹下来,指腹前端需要冰水镇痛。
  张思芮看着大屏幕上如暴风疾雨掠过琴键的钢琴指,再看看自己布满细小疤痕的老茧指,默默深沉状插兜。
  霍蔚弹完第三首曲目,起身挥手,与此同时,升降台缓缓下沉。霍蔚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徐回看热闹的目光里,略带犹豫地向观众席抛了个极不情愿的飞吻——他想起来得太迟,飞吻给得太仓促了,以至于第四波欢呼声响起来的时候,他连头发丝儿都消失不见了。
  张思芮虽然很有预见地及时捂住了耳朵,却还是听到谢簌钰抑制不住的激动呐喊。
  “啊啊啊啊啊!霍蔚!我霍蔚!听妈妈的霍蔚!不要着急谈恋爱!八十再说!妈妈养得起你!”
  张思芮转头默默盯着谢簌钰。
  大约十分钟后,霍蔚换回一身不起眼的便装,压低棒球帽,护着口罩,越过几个看起来也大有来头的人,来到张思芮身边。他看到张思芮怀里的玫瑰花,倏地愣住,以为是别人赠给她的——他对张思芮的行情总有极大的信心——结果张思芮却在他意味不明的目光里,把花捧到了他面前。
  “你喜欢的玫瑰。”张思芮拍拍手,轻快地道。
  “……谢谢。”
  霍蔚伸手接过玫瑰,内心十分复杂。
  霍蔚正要坐下,碰到同行灼灼的目光,他微微拉下一点口罩,双手合十向他们打了个不引起旁人注意的招呼,继而坐到张思芮原本放包的位置认真听歌。张思芮旋着瓶盖回头看去,葛郁郁和蒋赫的表情暂且不表,霍蔚的“妈妈”谢簌钰自印堂红到了脖子根儿,跟过敏了似的。
  当晚回到酒店,张思芮绘声绘色地给霍蔚重现了妈妈粉的狂呼。“妈妈爱你”、“快到妈妈怀里来”、“妈妈什么都给你”什么的。谢簌钰长得特别有棱角,额头长而饱满、颧骨高、鼻梁高、唇薄而微微下沉,总之,看起来就是个杀伐决断的,往日里出演电视剧,十有八.九也都出演狠角。所以霍蔚笑归笑,并不相信她能颠覆性地当众那样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虽然在退场时镇定自若地跟他聊了几句工作,却全程红着脸,最后刚道了再见,她一溜烟儿就消失不见了,甚至没等他客气地询问要不要捎她一程。
  第二天,张思芮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东奔西跑给大家代购。当然,由于她代购去的都是人流量比较大的商场,霍蔚是没办法陪同的。
  第三天,霍蔚带着张思芮去了大峡谷。
  张思芮地理学的不好,且临行没有准备攻略,所以根本不知道霍蔚说的“大峡谷“具体是什么“大峡谷”、距离有多远。她以为最多也就两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因为霍蔚表现的并不像是要远行——最起码张思芮若要远行,肯定会叨叨着准备这个准备那个。
  结果霍蔚开了四个小时的车,自大清早开到过午,道路两旁依旧是荒凉无比的悬崖峭壁和荒漠。晋市、大都、包括张思芮读大学的那个边疆城市都没有这样的风景,张思芮起初感觉新鲜,眼珠子瞪得恨不得飞出去,但至此时,却是麻木了。
  “到底还有多远?”她问。
  “全程七百公里,现在走了一多半了。”霍蔚在屡次回复“没多远”以后,眼见行程过半,终于给了她一句实话。
  “……”张思芮道,“我回去一定告诉辖区的姑娘们,不要随便上男人的车。”
  “你没有随便上,我编了一大早谎话你才上的。”
  结果是赫赫有名的大峡谷国家公园。
  一路开车八个小时,只为去看大峡谷的落日——张思芮感觉自己反正是干不出来这事儿。虽然大峡谷风景确实美轮美奂,她也确实有一刹那切身体会到语文课本上那句“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苏轼,《赤壁赋》)。
  张思芮盘膝坐在车前盖上,望着正在落日里仰头喝水的霍蔚,突然无师自通攒出了一句情话:只要是跟你在一起,在自家房顶看落日,和在美国大峡谷看落日,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两人没有进去国家公园,今天来不及了,只够时间看个落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商量着待会儿天黑了就往回开,宿在刚刚路过的威廉姆斯沙漠小镇。
  “我刚看到有家旅店前头有个复古的火车头,我们回去就住那个。”
  “好。”
  张思芮伸长胳膊搂住霍蔚的脖子,就着他的手喝他喝剩下的水,她蓦地想起他在徐回演唱会上那个业务生疏仓促而就的飞吻,自己神经质地也飞了一个,湿淋淋地印在他额头上。
  霍蔚:“……”
  张思芮低头在他后颈上抵靠着,问:“你以前常来这里?”
  “嗯。”
  “那,谢谢你带我来这里。”她顿住,大约感觉只是这样一句话不能淋漓尽致地表现自己当下的感动,想了想,补充道,“我过得粗枝大叶,没什么秘密基地,但我家的抽屉和我的手机,你以后都可以随便翻。”
  霍蔚望着天边第一颗星星默然不语,但不过须臾,眼里就露出了笑意。
  开回沙漠小镇的路上,天渐渐黑透了,由于沿途没有人居住,没有一盏人造灯光,星光就显得极盛。漫天的星子一闪一闪的,一颗比一颗璀璨,像是一场在人迹罕至寸草不生的方寸间绵延千载万载寂静无声的争奇斗艳。张思芮降下车玻璃,糊了一脸星光,她呼吸一顿,感觉肆意张狂的星光比刚刚的峡谷落日还要触及心灵。
  美国小镇的建筑总是五颜六色的,威廉姆斯沙漠小镇也不例外。张思芮白日里经过时,望着棕色、红色、黛蓝、墨绿的屋檐墙体,很是新奇和向往,不过可惜再回来已是深夜,路灯只能影影绰绰照出不同于中国的建筑风格,照不出花里胡哨的颜色。
  两人办理了入住,然后下楼找地方吃饭。小镇没有中餐厅,只能吃西餐。霍蔚自己点了一份牛排,张思芮只点了一杯柠檬水,打算回去去车里取泡面来吃——她平常是不喜欢泡面的,如今却亟待用泡面大杀四方的味道拯救下味觉和胃口。
  结果回去洗完澡,却见霍蔚端来了一碗十分讲究的中式拉面。张思芮眼睛里甚至都没有霍蔚了,只剩这碗香气四溢的汤面——汤里飘着绿油油的青菜和颗颗饱满的虾仁,面下卧着金灿灿的荷包蛋。
  张思芮感动地翻动着面,咬了一根在嘴里,确确实实是正宗的中国味道。她问:“面和调料哪儿来的?”
  霍蔚站在床边脱衣服准备洗澡:“国内带的,早上出门时放后备箱里了。”
  张思芮转头望着他:“我听说美国的厨子不爱借厨房给别人。”
  “……”霍蔚道,“嗯。”
  但这个世界总是规则和例外同在。
  ——如果你长得好看,愿意跟他们合照,愿意多煮一些给他们品尝,那你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获得厨房“禁地”的通行证。
  跟霍蔚合照的其中一个美国青年,感觉霍蔚长得很眼熟,似乎在哪部电影里看过,但不确定,便把合照上传到facebook问朋友。结果也不过一个晚上,居然有四十来个粉丝顺藤摸瓜追到了小镇。但好在那时霍蔚和张思芮已经退房去了大峡谷。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两人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将大峡谷看了个遍,然后开车回洛杉矶。结果就在回到洛杉矶的当天,霍蔚再次上了热搜,且依旧是中美两国的。
  起因是路边有个熊一样的男人在打女人,男人的小臂比女人的脖子都粗,狠狠箍上去甚至没等挥拳就差点把女人脖子给拗断。
  张思芮一个人趁夜出门买卫生棉,刚好遇到。
  她用自己糟烂的英语厉声喊了三次“stop, or i’ll attack you”(停手,否则我要攻击你),但男人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回她一句恶狠狠的“fuck off, you son of bitch”(滚开)。张思芮自认警告到位了,也就不客气了,也不过须臾,男人就嗷嗷叫着趴进了绿化带里。
  原本是是非非常分明的一件事,但却棘手在女人反口表示是张思芮无故攻击,她老公并没有要打她,两人只是在街边调.情。
  ——女人脖子上有点淤血,但她表示是男人调情时没太注意留手,至于腹部的淤青,嗯,是刚刚拉架时被这个不知道发什么疯的中国女人肘击的。
  张思芮有满腔的脏话,只可惜没办法用英语清晰准确地表达出来。
  霍蔚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张思芮正独坐在拘留室的一角。她的英语储备量不够她替自己辩白,且她非常生气,一直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不畅和无效的沟通激怒了原本就有些傲慢的当地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