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第19章 第十九颗糖
  森森匆匆离开教室。
  她脑子乱糟糟的,心也慌,控制不住地开始手抖。陆辰昱好像跟她说了话,她没法静下心来听,恍恍惚惚跑进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摸出手机给森茉丽打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依然是繁忙嘈杂的后厨,利刃剁在砧板上,砰砰作响。森茉丽进了杂物间,语气关切:“怎么这个点打过来了?”
  “妈。”森森喊,鼻子酸酸的,“你在忙吗?”
  森茉丽没回答,有人进杂物间拿东西,不知说了什么,她回答:“我闺女。”接着打电话,“你是不是在学校出了什么事?”
  “没有。”森森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的,“就是……考试,我听同学说,我们的月考好像是十四校联考。”
  “那挺好,考完一排名,你就知道自己在市里是什么水平了。”森茉丽顿了一下,疑惑,“你紧张?”
  “有一点。”森森说,“一中和三中跟我们同时考呢。”
  “你平时要是下了苦功学习,考试的时候就不会紧张。”森茉丽责备她,“考试在什么时候啊?你现在就开始紧张,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心思没有全部放在学习上!”
  她厉声训斥,森森诺诺听着,直到刺耳的铃声传来,森茉丽说:“……要是学习退步,你就别想周末了,给我上补习班去!赶紧回去上课!”
  “……我知道了。”森森说,“妈妈再见。”
  结结实实听了一顿训,她心里反而安定了些。回到教室,她看见陆辰昱坐到最后一排去了,正趴桌上睡觉。下午是历史课,赵照悄咪咪带着手机坐到陆辰昱身边,还在微信上跟韩霖杰发语音消息,兴奋又得意地说:“老韩,我跟陆哥占了你的座位。”
  森森坐下,林芊蔚转过来,眨巴着眼睛问:“你刚怎么了?”
  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被陆辰昱抱住,太刺激了吧。
  “没事……”森森的脸色还没恢复,显得比平时白了好几个色,“就是有点低血糖。”
  “你没吃饭啊?”林芊蔚很诧异。
  “嗯……”森森压低声音,“减肥。”
  她晕晕乎乎的,还出现心慌手抖的症状,确实像低血糖。林芊蔚心想我晚上还吃宵夜呢,她这么瘦居然减肥,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一会儿,老师来上课了,一脸沉痛地开始讲晚清历史。
  赵照一点都不想听,发现陆辰昱动了下,半张侧脸从胳膊里漏出来,眯缝着眼睛打量老师的板书。老师问:“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赵照抱着手机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陆哥,老韩喊我玩游戏,来一局吗?”
  森森跟着几个稀稀拉拉的声音回答老师的问题,后面的人突然出声,被打断了一下。
  陆辰昱投来冷淡的视线:“闭嘴。”
  赵照很受伤,默默做了个把嘴巴拉链拉上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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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完课,森森不想去食堂吃饭,把林芊蔚送的奶茶泡了带回宿舍。她跟老师请了假,晚上待在宿舍做题。苏绮夏只上了一节晚自习就回来了,边看视频边学舞蹈动作,动静很大,连隔壁都能听清。
  高雨欣回来看到她,肺都要气炸,偏偏苏绮夏还不自觉,来回在她们面前蹦跶。高雨欣拿东西的时候跟她撞了一下,大喊:“你踩到我脚了!”
  “你自己撞上来的,怪我?”苏绮夏反驳。
  “要不是你在这里妨碍别人,我会跟你撞上?”高雨欣冷着脸说,“宿舍是公共区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每天在这里吵吵闹闹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宿舍不是我一个人的,但别人对我没意见啊。”苏绮夏翻了个白眼。
  “信不信我去找宿管委反映?”高雨欣瞪她。
  “你去啊,有本事就去。”苏绮夏一点都无所谓,语气凉凉,“今天跟吃了炸药桶似的,以为我会怕?是不是因为你们家姜华生死不明,你有火没处撒,就找我出气呢?”
  高雨欣双目几欲喷火,冷冷地说:“凭你也配提他的名字?你去镜子前照照,你学你家正主跳的那个叫舞吗?广播体操都比这好看!迟早糊穿地心的团,还好意思跟人家演技派相提并论!”
  “高雨欣,你找死啊!”苏绮夏也来火了,指着她鼻子说,“你今天要跟我吵是不?别怪我不客气!”
  “别吵了。”森森终于忍不住站出来,打断两个人说话,“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请你们小声一点。”她没心思看她们两个吵架,拿了衣服躲进卫生间准备洗澡,关上门,外面两个人根本没理会她,吵架继续升级,从私人矛盾发展到互相攻击各自爱豆,黑料一条条的往外冒,精彩纷呈。
  “天天吹演技吹你妈呢!抛妻弃子的渣男,人品这么烂还被你们当宝贝,恶心死我了。”
  “你有事吗?辟谣了多少次那是精神失常的疯女人碰瓷,别拿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来说!你的爱豆整过多少次容,你双眼皮割得这么失败,是问你家爱豆要的医生?”
  巴拉巴拉巴拉巴拉,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森森一点都不想听,用力捂住耳朵,奈何女生发起飙来声音穿透力堪比炸/弹,能把一堵墙轰烂。她呆呆地在马桶上,低头一看,大姨妈来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哪儿哪儿都不顺。
  在卫生间待了半个小时,外面两个人终于吵累了,去找宿管委投诉。森森洗完澡出来,正好撞见高雨欣进门,对方白了她一眼,坐下来啪啪啪掉眼泪,呜咽着说:“你们没有良心……姜华还不知道能不能脱离危险呢……”
  森森一声不吭爬上床,躺下以后闭上眼睛,试图把这个名字赶出脑海。一天了,姜华这两个字就像病毒一样盘踞在她脑海,不断蚕食她的记忆和情绪,她不想知道和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事情,那些东西却硬要往她面前凑。
  车祸,怎么不干脆死了呢?还抢救什么,不值得,他不值得医生费力。
  一家三口都车祸了,真好,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最好手拉手上天堂。
  ……
  …………
  森森咬着被子,眼眶不自觉溢出泪水,她告诫自己不要变成这般恶毒的人,但她就是忍不住在心里诅咒,诅咒那个抛弃了她和森茉丽的男人。
  从帝都流落到明城,森茉丽那双细腻的手长满茧子,她每天忍受妈妈那个暴躁的脾气……全是因为他,为了所谓的形象,为了所谓的前程,把十九岁就替他生孩子的女人赶走了。
  草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自己还要形象和前程?
  森茉丽年轻的时候没长脑子,追着一个根本不红的小演员满世界跑,后来外公外婆知道了她的事,嫌丢人,直接和她断绝关系,外孙女也不要了,在他们看来,那个孩子就是耻辱的象征。
  森森自生下来就没见过外公外婆,森茉丽也是倔,一开始跟姜华撕了几年,后来听到他结婚的消息彻底死心,离开帝都辗转来到明城,硬是一个人把森森拉扯大了。这么多年,她从没带森森回过老家,坚信自己一个人能养活孩子。
  可是,这些苦本来不用她们承受的。森森心里恨,恨那个抛弃她们母女的男人,恨未曾谋面的外公外婆,今天看到姜华出车祸的新闻,她想,真是天道好轮回。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内心深处却藏着一丝恐惧,令她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咬着被子,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不对啊,她想,她要继续恨,她丝毫不担心那个男人的性命。
  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十一点的时候熄灯了,森森放在枕边的手机却亮起来,屏幕上显示“妈妈”两个字。森森正要接,那边却很快挂断,眼前恢复漆黑。
  打错了吗?森森想,还是电话打一半又后悔了?她握着手机,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给她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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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森森顶着一双熊猫眼踩着点进教室,刚坐下就看见克里斯和风纪部的几个人进来。克里斯拍拍手,示意大家停下自习,笑眯眯地说:“哇哦,大家伙,我们非常荣幸得到了一个机会,今天来学校访问的客人选择来我们班听课,大家不要紧张,把你们平时最有魅力的一面展现出来吧!”
  安晴站在克里斯身边,扫了一下全班,说:“这次来访的是美国高校的老师和领导,今天主要来我们高一年级听课,一班、二班和七班都是被选中的班级,希望大家好好表现。”
  他们在上面说话的时候,其他几个学生干部下去检查同学们的着装和仪容。
  有个人走到森森座位前,她抬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森森没什么别的反应,但她记得这张脸,那天带人欺负温娅的女生,怎么的,这人居然是学生会的?
  女生剜了森森一眼,转身走开。
  森森往温娅的位置看过去,她那边的检查很顺利,完全没有人为难。好像过了一个星期,她和那些人的矛盾就解开了。
  学生会的人检查完就离开,克里斯安抚了他们一会儿,说不要把领导来访看得太重要,表现得跟平时一样就ok,他支持大家做最真实的自己。
  森森今天起得晚,下课后跟大家去食堂吃早餐,回来的时候看见座位上坐着个人,陆辰昱来了。
  他今天倒是没以前那么困了,点漆似的眼睛明亮如星辰,单手撑着下颚,视线落在她身上。森森低着头,尽量无视他的注意,默默回了座位,打开手机看一眼,姜华一家三口还在医院手术。
  她关掉手机,打开书本预习。
  第一节是语文课,临上课前,克里斯来教室把后面的摄像头打开了。接着,几位外国老师进来,见第一组有张空桌,两个老师直接坐过来。
  森森有点心神不宁,后面还坐了两个老师,显得很紧张。陆辰昱发现她翻书页的手在轻轻颤抖,忍不住说:“有什么好怕的?”
  森森没搭理他。
  她心里清楚,他其实很看不上她这种人,她有自知之明,不想凑上前去讨嫌,还有昨天在教室,她不小心撞他身上,这太尴尬了。她不想跟他讲话。
  陆辰昱碰了一鼻子灰,时不时就转头看一眼,见她板着个小脸,心里痒痒的。
  还在生气,都过去24小时了啊。
  手指勾起,无聊地点点桌面,陆辰昱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放在桌上的笔,突然蹦出个念头,食指放在笔杆边上,用力一推。笔骨碌碌转,直接越过线,滚到森森的手边。
  森森翻书时看到它,本来想无视,最后还是将它捡起来。
  陆辰昱一手撑着额头,微微勾唇,正准备去接。
  森森将那支不安分的笔放回桌上,紧挨着分界线,但在他那一侧。
  陆辰昱:“……”
  森森低下头,继续看书,为了消除紧张感,她开始背课文,先是《沁园春·长沙》,然后是《雨巷》,接着是《再别康桥》……
  陆辰昱耸了下肩,把笔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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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国同行来听课,语文老师有意要宣扬一下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开场就让学生们默写古诗词。他根据近期上课的感觉,挑了个最稳妥的学生上台板书。
  教室里静悄悄的,森森捏着粉笔,被教室后面好几双外国老师的眼睛盯着,心跳比平时快了好多。
  “独立寒秋”后面是下划线,需要默写出下一句。森森稍稍想了下,开始在黑板上填空,她的手有点抖,写着写着,突然卡住了。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语文老师轻咳一声,出言提醒:“‘谁言寸草心’,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森森定睛一看,脸刷的红了,要死,她居然写了“报应”两个字,怪不得会卡壳。她暗暗在心里责备自己,今天有领导来听课,脑子里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赶紧用板刷擦掉,重新写上答案,做完灰溜溜下来了。落座以后,她听到后面两位求知欲强烈的老师在低声讨论,其中一个居然认识汉字,另一个人问:“what does baoying mean?”
  她整个人囧得不行,这是语文老师精心设计的用诗词之美感染歪果人的环节,要被她搞砸了。就在她斟字酌句的时候,忽听身边有个清冷的声音开口了:“这个词和原诗表达的‘报答’在形象上非常相似,在我们的文化里,它们一个是恶意的,一个是善意的。虽然这两个词外形相像,但含义天差地别,刚才我们同学紧张写错了,正应了我们文化里的另一句话: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全英文对话,发音标准且流利,森森只断断续续听懂了几个关键词,大概推测出这段话的意思。
  “哇哦。”坐在后面的老师伸出大拇指,“你很棒。”
  陆辰昱轻轻点了下头并说了谢谢,转回来的时候刚好和森森的目光对上。她怔怔地看着他,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极大,陆辰昱被她看得心里微微一荡。
  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恰好语文老师问大家都写完了没,她收回注意力,正襟危坐。
  陆辰昱还有点可惜。
  她想说什么呢?
  一堂课结束,语文老师送几位来听课的外国同行离开,大家都松了口气。陆辰昱难得听了节课,这会儿眼睛有点睁不开,在桌上趴下了,脸是朝向里侧的,正好能看见森森的一举一动。
  森森从昨天下午开始状态就不太好,课间休息很罕见地把手机拿出来玩,低头看很久了,不知在是什么东西让她这么入迷。终于,她把手机塞回包包,小脸皱起来,开始长久地发呆。
  新闻说姜华脱离危险了,但妻子和儿子受伤很严重。
  报应吗?或许真是上天开始惩罚渣男了,但森森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即使那个男人失去家庭,她的爸爸也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
  默默发了一上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