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后我做了皇后 第34节
  慕潇的表情非常一言难尽,见她回头,连忙打开折扇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时缨怔了怔,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抽离,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些许不对。
  刚才她心惊胆战,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抓,居然不偏不倚地攥住了慕濯的手。
  然后维持着两手交叠的姿势,不知坐了有多久。
  第33章 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里残留……
  肌肤相贴的温度袭来, 在感官中被无限放大。
  她触碰到他略显粗粝的掌心和骨节匀称分明的手背,没由来地想起千秋节,他在凝霜殿里箍着她的腰、抬手掩在她唇上的情形。彼时, 他指间萦绕着一缕熏香,她对那味道仍记忆犹新。
  天晓得才过了两三日,她竟开始反客为主, 屡次对他行非礼之事。
  在别庄的时候还能装睡,可眼下她意识清醒,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
  时缨尴尬地收回手,然而慕濯的动作更快一步, 反扣住她,制止了她企图“消灭罪证”的举措。
  她念及荣昌王世子在场,不好剧烈挣扎,只得顾左右而言他:“我们是否可以放火烧宅子了?还有武侯铺那边, 需要有人去报信。”
  “我和子湛已经布置妥当, 你方才一直盯着令妹, 没有注意到而已。”慕濯看到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茫然与愣怔,心下好笑, 示意她朝窗外望。
  就像在印证他这句话,霎时, 黑夜中迸出一簇火光,很快顺着风向蔓延开来。
  卫王为求隐蔽, 圈了一块不小的地盘作为私宅, 最近的邻居也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倒是阴差阳错为时缨的计划提供了方便,不至于殃及无辜,且一时半会儿无法惊动他们前来救火。
  门前守卫发觉出了状况, 转身匆匆而入,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成群结队的武侯朝这边奔来,呼喊声和火苗毕剥声顷刻间撕裂黑暗中的寂静。
  左邻右舍听闻响动,也纷纷提着水桶前来救火,人群越聚越多,马车悄无声息地撤回暗处。
  一个黑影轻飘飘地降落在外,慕潇用折扇挑起窗帷,听他说了几句,复而对两人道:“卫王的手下见势不对已弃宅离去,时娘子若不放心令妹,可先走一步,以免宵禁之后徒增麻烦。”
  时缨正想说什么,他含笑揶揄道:“无需言谢,要谢也该谢我堂兄。人尽皆知我们荣昌王府无甚实权,就占一个财大气粗,联络官衙的事可全凭岐王殿下出马。你们两个都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刚巧我在通济坊有间铺子,今晚不至于露宿街头。”
  说完,他已迅速撩起帘子,消失在马车外。
  不知为何,时缨竟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些许落荒而逃的意味。
  马车调转方向,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通济坊。
  时缨不禁有些惊讶。
  虽然因着梦境的预示,她知道这两人的手段不容小觑,但他们的本事实则超出了她的设想。
  她原以为荣昌王府的钱财皆来自于食邑和皇帝赏赐,不料竟还有商业这一茬。寻常里坊不设市集,但也不乏些许小门店。
  荣昌王世子消息灵通,大都得益于他长年累月安插在三教九流中的线人。
  至于岐王……
  他离京十年,远离朝政,却能把手伸到下至偏僻里坊的武侯铺、上至堂堂京兆府,以及之前在宫里,卫王府的人竟会听他差遣。
  包括卫王在内,朝中大多数人都低估了他的本事。
  而他们对她予以信任,毫无顾忌地将最重要的秘密展露给她。
  时缨从未在卫王那里体会过同样的感觉,卫王总说政治权谋是男人的事,与她无关,比起与她谈论这些,他更喜欢在她面前讲虚情假意的甜言蜜语,让她不要辱没未来卫王妃的名号。
  她对他唯一的价值就是拉拢安国公府,或许他打心底里还瞧不起她的父亲出身微寒、母亲来自小门小户,认为她非世家女,不配为他诞育皇长孙。
  时缨轻轻叹了口气,只觉自己这些年实属眼瞎,居然相信卫王是难得一遇的良配。
  如今幡然醒悟,亲手打破四面高墙,才知何为天辽地阔。
  她看向身畔:“殿下倒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投桃报李罢了。”慕濯道,“时娘子坦诚相待,我又岂能辜负。”
  他是说她公开时家秘密的事,时缨心下了然,不觉一笑。
  现如今,她发现自己宁肯相信他,也不再相信血脉相连的父母。
  “我承诺与殿下共谋大计,当然不是信口开河。”她说着,想要故技重施、出其不意抽回手,但他却仿佛早有预料,牢牢地锁住了她的手指。
  时缨:“……”
  还挺会吸取教训。
  但莫名地,她竟不反感这种堪称“逾礼”的亲密接触。
  饶是她再冷静理智,打定主意与过去决裂、站在亲人的对立面,也做不到内心毫无波澜。
  车厢内寂然无声,他的体温透过相交的指节传来,无端让她心中变得安定。
  前路茫茫,充满未知,她却忽然没那么害怕了。
  -
  车驾进入晋昌坊,在慈恩寺偏门停下。
  宵禁将至,时缨与时绮会合之后,便向慕濯辞别,乘自家马车返回安国公府。
  时绮已经将弯弯的衣服换掉,随行的婢女连带车夫也都被荣昌王世子的人控制。
  姐妹二人互通信息,时缨问道:“皎皎,你在里面半天才出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时绮摇摇头:“我借机将全部屋子都转了一遍,想为阿姐找到些有用的东西,但遗憾一无所获。卫王行事谨慎,没留下任何会暴露身份的物品,还好阿姐有先见之明,我将那玩意儿放在了枕下,临走前还打发婢女出去,将灯油浇满帷帐。”
  “做得很好。”时缨握着她的手,看到掌心里指甲掐出的痕迹,知晓她其实并不轻松。
  “皎皎,随我去灵州吧。”她温声,“虽然离了我,你也有足够的能力照顾自己,但京中风雨如晦,留在这里,终究会被迫屈从于安国公府的利益。”
  时绮坚定地点了点头:“就算阿姐赶我走,我也绝不与你分开。”
  说罢,她抱着时缨的胳膊,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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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得府中,夜色已深沉。
  两人去父母那边请安,时缨解释说在慈恩寺偶遇荣昌王世子,闲聊了一时半刻,适才耽搁至此。
  时绮更换衣物,则是因为她手臂上的伤势未痊愈,导致喝茶时不小心洒了水。
  时文柏见女儿们态度诚恳,也有些后怕,万一时缨饮酪浆之后没有救回来,或者时绮被他失手打死,安国公府可要摊上大/麻烦。
  加之林氏在旁边劝慰,他接过台阶,让两人下去休息,先前的争执算是一笔勾销。
  时缨回到院落,却未立刻熄灯就寝,她仔细清点闺房内的物件,确实如时绮所说,从杭州带来的东西甚至书籍画卷,一样都没有剩下。
  父亲的作为异常决绝,像被踩到什么痛脚,要将她的过去抹杀得一干二净。
  幸而她的一箱手记还在,许是父亲粗略一扫,见与舅父一家无关,便高抬贵手放过了它们。
  时缨在桌边坐下。
  许久,她望向漏刻,估摸着父母已经安歇,便令青榆去正院,将母亲的陪嫁丫鬟陈嬷嬷请来。
  片刻后,陈嬷嬷赶到,面露疑惑:“三娘子深夜传召老奴,不知有何吩咐?”
  时缨示意她落座,搬出事先准备的说辞:“今日我和皎皎去礼佛,寺中高人看到皎皎,便说她命里原本有一位孪生姊妹,但我却从未听尊长提过此事。嬷嬷,您在阿娘未出阁时就跟着她,我想请问您,此言是否属实?”
  陈嬷嬷蓦然睁大眼睛,支支吾吾半晌,末了长叹口气,低声道:“三娘子,实不相瞒,十五年前夫人诞下的确实是对孪生女儿,但可惜,其中一个刚出娘胎就咽了气,老奴请示过夫人,托寺庙里的僧人将她掩埋。”
  “夫人那次生产格外艰难,差点没命,又失去一个孩子,她深受打击,许久都没能走出来。之后夫人再未提及此事,老奴和林家的主子们怕她伤心,只能当那位小娘子不曾存在过。彼时您也在场,因年岁尚小,什么都不记得了。老奴今日所言,还请您莫要主动与夫人说起,以免平白惹她痛心。”
  时缨没有应答,搜寻记忆,又道:“阿爹知晓此事吗?另外,既然阿娘已经临产,怎不好好休息,反而带着未满两岁的我前往寺庙?大姐和二姐呢,那天是不是也在?”
  陈嬷嬷的神色颇为难以言喻,似是不愿再谈。
  时缨试探道:“莫非,是阿娘听闻京中传来的某些消息,想带我们去长安,却不料刚出杭州没多久就见了红,不得不在最近的一座寺庙下榻。”
  她回想弯弯说过的话,报出一座寺院的名字。
  不在杭州城内,周边有村落,符合弯弯交待的身世。
  陈嬷嬷脸色一变,暗自心惊于三娘子的聪颖及敏锐,却还是有些犹豫。
  时缨接着道:“实不相瞒,那位高僧还说,皎皎的孪生姊妹并未亡故,现仍存活于世,只是她命途坎坷,被辗转卖去了烟花柳巷。”
  “这……”陈嬷嬷目瞪口呆,忍不住落下泪来,“若当真如此,那位小娘子她……她着实太命苦。三娘子,您莫不是想去找她?可谁能保证这种玄之又玄的论调足以信服?”
  时缨不敢苟同:“既是我和皎皎的嫡亲姊妹,哪怕有一线希望,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种地方受折磨,如果此言不假,我难道要袖手旁观、坐视不理吗?”
  陈嬷嬷默然良久,旋即叹道:“三娘子,今日老奴对你说这些,若被老爷得知,老奴没准性命难保,但……夫人实在可怜,那位小娘子也无辜,您即将出阁成为卫王妃,唯有您能替她们做主了。”
  “当年夫人一意孤行离开杭州,不慎在寺庙中生产,起因便是因为……”她顿了顿,神色间流露出不加掩饰的埋怨,“因为老爷在京城纳了一房妾室。”
  在陈嬷嬷的记忆里,林氏原本也是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千金贵女,林家虽日渐没落,不复祖辈荣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杭州那处地界,仍是赫赫有名的望族。
  然而她却在婚事上栽了大跟头。
  她相中了穷书生时文柏,被他英俊的外表和花言巧语迷惑,对父母以死相逼,坚持非他不嫁。林家二老不忍看女儿日渐憔悴,最终选择妥协。
  早几年,时文柏的表现堪称无可挑剔,整日哄得林氏眉开眼笑,夫妻两个蜜里调油,羡煞旁人。
  直到老摄政王南巡,时文柏一跃飞上枝头,撇下林氏和女儿们,携长子进京。
  林氏对丈夫深信不疑,以为他是怕她舟车劳顿动了胎气,岂料未及她生产,就从长子寄来的家书中得知他另寻新欢的事。
  她不敢相信,只觉天塌地陷,当即趁父母兄长不在府中的时候,带着女儿们连夜离开,决计去长安找他问个清楚。
  “后来便是三娘子猜测的那样,夫人在寺庙中产女。”陈嬷嬷抹着眼泪道,“回到林家,夫人性情大变,再未说过进京的事,直到老爷亲自传信。”
  “可是……可是老爷他怎能如此绝情?将夫人抛在杭州整整六年,大娘子和二娘子病逝的时候,他都没有亲自来一趟,更遑论才出生就夭折的小娘子?他北上之际夫人刚刚有孕,他甚至不知夫人腹中是双胎。夫人到底做错了什么,上天竟派这样的负心人惩罚她?”
  最后一句委实僭越,但陈嬷嬷老泪纵横,早已顾不得避讳。
  时缨内心唏嘘,不禁思及时绮之言。
  那时候,母亲心如死灰,清楚地认识到父亲负了她,却又不敢面对现实,便将自己怯懦归咎于时绮,自欺欺人地坚信留在杭州是因为顾念身体虚弱的小女儿。
  她任由陈嬷嬷平复情绪,待她擦干眼泪,才道:“多谢您如实相告,关于阿爹和阿娘的事,我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至于我那位阿妹,还请您知会阿娘,叫她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陈嬷嬷应声,向她行礼后退下。
  随即,时缨洗漱更衣,躺在床榻。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她忙碌这么久,终于能够歇口气,很快就昏昏欲睡。
  失去意识之前,她合拢手心,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里残留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