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节
  只见周齐央手里捏了一把方开的菊花, 一身白杭绸的衣袍,沾染了些泥土, 脸也被污渍和汗水抹的花了,头发散乱。
  “妹妹,妹妹,你看,哥哥给你摘的花儿!”周齐央笑容满面的跑来了周淳音身前,手里的花梗因用力过大而捏出了绿色的汁水,眼神却淳真清澈的像个孩子。
  周淳音笑着接过那束花,甜甜道,脸颊多了一对梨涡,像是含了蜜“谢谢哥哥!”周齐央见她喜欢,笑得愈发欢快,更像是个傻子了。
  原本十岁之前,二人就是如此相处的,兄妹之间关系亲切得不得了,恨不得整日黏在一起,周齐央事事都挡在周淳音前面。
  只是十岁之后,都懂事了,又有府里的嘴碎婆子四处念叨二人间嫡庶有别,加之周相只偏疼周淳音而漠视周齐央,周齐央逐渐变得自卑起来,也不与周淳音接触了,久而久之更是开始惧怕她。
  现下的周齐央,成了七八岁的孩子,记忆还停留在七八岁时候,自然把妹妹当做宝贝一样。
  周淳音知道她的哥哥原本是个好人,只是这些年变得混账起来,如今他虽然傻了,但又变得心思单纯起来,又与她亲近,她就是再狠的心都没法拒绝。
  连翘有些厌恶的看着周齐央,也就姑娘心善,愿意理会这痴傻疯癫的大公子。
  “给姑娘请安。”外头进来个身着棕黄色夹袄与靛蓝色马面裙的嬷嬷,急急与周淳音行了个礼。
  周淳音记得这是外府的管事嬷嬷,素来稳重,既露出如此慌张神色,想来是有不得了之事,她招手让嬷嬷过来耳语。
  管事嬷嬷又急跨几步,上前皱着眉小声说了几句。
  “当真?”周淳音有些惊诧,杏眼瞪得圆圆的。
  “真真儿的,老奴怕她在府外败坏相府名声,将那女人现在安置在外堂里,等姑娘去见一面。”管事嬷嬷依旧眉头紧锁。
  “妹妹去哪儿?”周齐央见周淳音与嬷嬷和连翘出去,急急的追问。
  周淳音方才想起这当事人还在这儿,但她哥哥现今已经什么都记不得了,带他去也无济于事,当即安抚道“哥哥在这儿吃些点心,妹妹要去见个人,不久就回来。”
  周齐央讷讷的点头“那我坐在这儿不动,妹妹早些回来。”
  周淳音去外堂见了那女子,生的好相貌,也是,若不是好相貌,她哥哥怎么瞧得上,目若秋水步步生莲,只是小腹微微有些凸起。
  她一件周淳音便落泪拜道“求姑娘可怜莲香。”
  “我当不起姑娘一拜,姑娘请起吧。”周淳音不理会她,径直去了上座,袖下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握起,微微紧张。
  底下嬷嬷在二人之间扯上一道屏风。
  莲香是春香楼的头牌,被她哥哥包下了两年,如今有孕了,这才捧着肚子找来。
  周淳音没遇见过这等的人,却知道冷着脸不能太过客气就是对了。
  却见那头莲香凄凄惨惨的哭着,语气都变得哽咽“姑娘,奴家当年被父母卖入春香楼,幸得公子怜惜,奴家心生感激,如今奴家有了公子的骨肉,不求有名分,只求姑娘让奴家生下这个孩子,给公子留个后。”
  周淳音面上有些松动,她哥哥现在模样,兴许好不了,这辈子兴许也不能有孩子,若是这孩子当真是哥哥的,留下也……
  管事嬷嬷见周淳音面色,隐隐担忧,姑娘耳根子软,又十分容易轻易信人,只怕这小蹄子的心思要得逞。
  那些地方出来的人,哪个是干净的,无论是身子还是心思,句句都要提防。
  她怕是见着如今公子神志不清不能有后,想要捞个名头,若是平常,周家定然不许这般出身的女子入府,现今就不定了。何况,这孩子是不是公子的还不一定,万一是想要碰瓷的……
  管事嬷嬷轻轻碰了碰周淳音的肩,小声提醒“姑娘……”
  周淳音开口吩咐“将这姑娘带下去好生安置,若是证实这孩子的确是周家的,自然是要给你个公道。”
  嬷嬷心里暗叹口气,照她来看,直接一记堕胎药下去,再送回去就了事了,既不会多生事端,又不会败坏名声。
  “姑娘,宫里方才传信来,今日七夕,召姑娘与言公子入宫赏花。”管家拿了两张帖子来,恭敬递与周淳音。
  八月七夕节,依照原本的惯例,宫内是要举办宴会,凡三品以上官员家中未婚女子参加,但正逢庆帝与太皇太后丧期未满一年,不宜举办宴席,只小小办个赏花宴。
  宫内与宫外不可无有往来,毕竟瞬息万变的事态总是要从宫外传到宫内。
  周淳音微微点头“今日朴素些就好,国丧期间,总不能老人话柄。况且……”
  她说着红了脸,连翘却是知道,姑娘与言公子本就是一对,七夕也是个凑亲的日子,不好花枝招展的抢了旁的姑娘风头。
  萧华予久久未见过周淳音,她从天亮时候盼到天黑,方才见相府的马车第一个入了宫门,周淳音直直就去了昭宁宫见她。
  “给长公主请安。”周淳音眉眼间有些激动和喜意,朝萧华予遥遥一拜。
  “何必多礼,快请起。”萧华予亲自扶她落座在离自己最近的一处座位。
  周淳音微微有些感慨,眼睛有些湿濡“未见着公主之前,总是有许多话想说,可真正见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一辈子长着呢,总有话能说完。”萧华予拍拍她的手,也有些泪意却强忍回去,她与周淳音本就是你死我活的立场。
  周淳音摇头“不,我怕我过不完这一辈子,也没法与你讲完一辈子的话。”
  “说什么丧气话,我前些日子刚得了一盒胭脂,我瞧着还好,你带回去用用。”萧华予转移话题道。
  周淳音也不客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点头痛快应下,一笑脸颊就出两个梨涡,格外的甜。
  没多一会儿,陆陆续续又来了人,两人便不能再继续说话,依旧做出一副不爱搭理对方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说,即便开口,也是夹枪带刺的。
  她们在旁人眼里当是这副模样,也必须是这副模样。
  七夕的赏花宴设在御花园的菊园里,初秋菊花开得正好,但却没有人敢有多大的欢愉,身上衣服颜色也多是素雅。
  没人将心思放在赏花上,陛下与太皇太后丧期不足一年,他们怎么敢有些欢愉,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吃了些巧果便散了。
  周淳音深深看了站在宫上的萧华予,眼底一热又钻回了马车。
  “阿音怎么了?”江遂言依旧笑得温和的握了周淳音的手引她坐在身旁,“阿音手有些凉呢。”
  江遂言一身宽大的霜色外袍,唇薄且淡,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又温和的看着周淳音,像是眼里只容得下她一个人。
  “没事。”周淳音冲他虚弱的笑了笑,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江遂言伸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替她拨开了她眼前的碎发,声音朗朗,如夏日山风,玉碎冰清“阿音若是有事要与我说,遂言总是站在你这处的。”
  周淳音心底一热,扑进他怀里,无声的流泪,沾湿他的衣襟,烫的他胸口开始发热。
  江遂言眸色深深的看着她乌黑说发顶,淳音总是什么都要瞒着他呢,真想把她藏起来,让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会想……
  就算有一天遂言利用了淳音,淳音也会原谅吧,毕竟淳音那么爱着遂言是不是。江遂言想着,用浅色的唇蜻蜓点水在周淳音发上落下一吻。
  周相正站在府前的灯下等着他们,江遂言将睡着的周淳音抱下了马车。
  周相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平缓“去吧,送她回去。”
  江遂言点头,与他擦身而过。
  周相看着江遂言挺拔的像是松竹一般的背影,在月下似是能带起魏晋风流,微微沉吟,世间安得两全法。
  作者有话要说:
  阴暗病娇渣男才子x娇软可爱善良仙女
  emmmm,不知道你们吃不吃江遂言和周淳音这对~
  故事是这样的,我由于看别的大大的书太过入迷,导致把自己的书挤到了书架最后面,找不到了,最后想去通过搜索来找到自己的书
  emmmm……
  我书名叫什么来着?我笔名叫什么来着?
  第四十五章
  “太医, 本宫想取些药。”萧容月面色有些难看,犹犹豫豫的说出话来,少了几分平日的趾高气扬。
  “公主是哪儿不舒坦?老臣诊脉后再对症下药才好。”陈太医捋着花白的胡子缓缓开口, 温声细语, 十分的慈祥, 全然不因萧容月处境艰难而有丁点儿的瞧不起。
  这也是萧容月愿意偷偷前来找他的原因。
  “本宫近日睡得差, 想取些红花泡泡脚,疏通气血, 陈太医可方便取些?”萧容月忐忑道。
  陈太医是一个有医德的太医,又治病救人多年,自然不会轻易给她开药,只是劝诫道
  “红花虽有通经活血的功效,但到底是药, 不可乱用,睡眠不好有多种原因, 还是由老臣来替公主诊脉再开药好些。”说着便要请萧容月坐下,替她诊脉。
  萧容月将手缩了回去,支支吾吾的不肯伸出手,一旁晾晒草药的小药童有些疑惑的瞧着, 到底是没开口, 依旧去做着自己手里的事。
  最后萧容月只拿了安神的药丸回去。
  陈太医困惑的翻了页医书念叨“自打陈太妃诊出有孕之后,太医院里的红花就妥当收拾起来了,生怕再无意冲撞她,这宁仪公主要取红花, 怎么也要问太医令去要。”
  说者无意, 听者有心,那小药童听了, 当即思量到什么,扔了手里的药材就偷偷溜去昭宁宫,与守门的太监小声耳语一番,便被引着去了内殿见萧华予,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尽了。
  萧华予本是听萧容月要红花一事没什么反应,只是经小药童一提点,又想起萧容月早早与周齐央有了首尾,未免有些想法。
  “去传李太医来,就说本宫近日睡得不踏实,叫他来诊脉。”萧华予拧眉吩咐下去。
  此事不能去吩咐陈太医,陈太医性子素来正直,未免露出马脚,那滑不留手的李太医才是最好人选。
  小药童又沿路偷偷返回了太医院,正巧杨升也奉命来请李太医前去,一派笑容和煦的模样。
  太医院的人都认得他,自然都上前去奉承,就是不得了他好感也不能得罪他,谁人不知长公主跟前儿的杨升是个笑面虎,旁的不在行,背地里下绊子却有一套。
  李太医被传去给长公主诊脉,倒是让他觉得受宠若惊,往日里都是陈太医去的。
  “长公主想着就是个小毛病,陈太医上了年纪,来回走动不方便,这才叫杂家来请李太医。陈太医放心就是,您老人家还是长公主心里头太医院的第一人。”
  杨升见陈太医一脸忐忑,笑意盈盈的解释,这才打消了陈太医心里的不安。
  一个时辰后,李太医从昭宁宫出来时候,还是满面恍惚,却只能依照吩咐去办事。
  心里又觉得十分不安,这等丑事,若是被证实了,长公主会不会当即就要了他的命,他这年纪轻轻的,荣华富贵没享受过还不想死。
  天渐渐凉起来,陈太妃的肚子也开始像吹了气一样的胀大,比旁的同月孕妇还要大,太医说是一胎双生,方才大些。
  陈太妃既是高兴又是担忧,若是双生子,想来生男孩儿的概率要大些,又担心自古双生难产的几率都要大些,她能不能熬过去也不一定。
  周淳音从妓院的妈妈那儿证实,莲生肚子的孩子的确就是她大哥的,周相的发妻早年就去了,他府上又无一妾室能拿这大主意,周淳音去请示周相。
  周相素来对周齐央也不在意,只淡淡吩咐要周淳音看着拿主意就是,他不干涉。
  周淳音性子软,又十分纯善好拿捏,那莲生一哭,她心都要跟着化了,只做主将莲生开了脸放在周齐央房里做个姨娘,到底算是有个名分。
  那莲生自是感恩戴德,将周淳音当做亲祖宗一般的供着,说尽了好话,加上他溜须拍马察言观色十分在行,久而久之倒是让周淳音觉得是个可怜女子,也并非不堪。
  只是莲虽得周淳音欢心,却生惹了江遂言不喜,他十分厌憎莲生挨在周淳音身边儿,时时都要跟着,少不得又给她下绊子。
  “陈太妃近日身子可好?用饭可好?”萧华予难得得了空闲去看陈太妃。
  已经是十月份,陈太妃有孕将近九个月,双生的孩子多是早产,预计着再有半个多月就该生了。
  想起几天前萧容月去太医院寻红花一事,若不是她自己用,便是给陈太妃用,虽不知她与陈太妃有什么冤仇,但提防些总是好的。
  皇室子嗣不丰,多一个算一个,都顶顶金贵,万分闪失都不能有,萧华予对陈太妃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十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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