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
  马车行到玄武门前,衡玉掀开帘子,正巧看到穆瑞的马车驶出宫门,扬长而去。
  衡玉眉梢轻挑。
  太子哥哥刚出事,宫里气氛沉闷,若不是衡玉有要事,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随便出宫。
  衡玉冲大宫女珠影打了个手势。
  珠影很快打听回来,“守门的禁军说,三皇子与友人约好时间,今天要去访友。”
  访友?
  衡玉回想了一下。
  穆瑞自幼在灵隐寺长大,她听太子哥哥说过,穆瑞很少与外界接触,仅有的几个朋友都是有家人在灵隐寺长住,这才和穆瑞熟悉起来。而他那几个朋友都是官宦子弟。
  现在太子出事,她清洗江城官场而归,帝都的官员都在夹着尾巴做人,他那些朋友不可能在这时候邀请穆瑞游玩。
  那穆瑞要见的友人是谁?
  衡玉直觉不对,她微微掀开马车帘,对着充当侍卫的影一道:“跟上三皇子的马车,若是他的马车没有出城就不用再跟了,若是他出了城,就一路跟下去,我要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去见了谁。”
  “注意一些,别露了踪迹。”
  等影一离开,衡玉靠在马车壁上,等着马车驶达暗阁所在地。
  ——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往灵隐寺方向行去。
  穆瑞坐在马车里,他面前摊放着一个精美的木盒。将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摆着的是一支精美华丽的蝴蝶流苏簪,极适合陶孟这个年纪的姑娘。
  他盯紧簪子,设想了一下陶孟收到簪子后的惊喜,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笑意。
  把木盒重新盖上,穆瑞期待起与陶孟的见面来。
  刚从灵隐寺回宫那段时间,他处处小心谨慎,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等在宫里自在了些,穆瑞想去灵隐寺寻陶孟时,江城爆发了洪水。
  穆瑞无法,只好命贴身伺候他的内侍将礼物送去给陶孟。
  ——他亲手雕刻的玉佩,以及一串用红豆串起的普通手链。
  他的心意,全都在那串手链上。
  在他忐忑不安等待时,前去灵隐寺的内侍终于回来,并且给他带回了陶孟的回礼——一枚红豆。
  这是周朝的习俗。
  男子赠送心仪的女子一串红豆手链,女子若是同样心仪男子,便收下手链,回赠一颗红豆以示同样相思之情。
  穆瑞当时心都跳了出来,恨不得第二天就出宫去见陶孟,但没想到在他准备出门时,宫中就收到太子出事的消息,穆瑞也无法出宫。
  一直到昨天,穆瑞神不守舍时被一个宫女拦下,宫女什么都没说,递给他一封信就神色匆匆离开了。
  穆瑞一看到信封上的字迹,就知道这是陶孟写给他的,约他明日在灵隐寺见面。
  马车终于抵达灵隐寺,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对穆瑞来说,简直是度秒如年。
  他掀开马车帘,就见到了那日思夜想的姑娘。
  素来活泼开朗的陶孟在见到他后,连忙露出灿烂的笑,话里却忍不住夹杂了哭腔,“呆子,你终于舍得从宫里出来见我了。”
  穆瑞的心一阵抽疼,“对不起,实在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皇兄出了事情,我父皇母后心情悲痛,我也不好在那个时候出宫见你。”
  陶孟这才点头,“好吧,勉强算你过关,你快些进来。”
  等穆瑞走进厢房,一道柔软带着馨香的身体猛地靠近他,环住他的腰。
  穆瑞身体一僵,随后心脏猛烈跳动,
  这个拥抱很快就分开了,穆瑞却觉得自己的耳朵依旧烧得慌。
  陶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才板正神色,与穆瑞道:“我有事想告诉你。”
  听到她郑重其事的语气,穆瑞连忙端正神色,做洗耳恭听的模样。
  “别这么严肃,我们出去逛逛吧,边走边聊。”陶孟笑了下,挽着穆瑞出门。
  陶孟一蹦一跳走上台阶,两只手背在身后,扭头去看穆瑞,“呆子,你从未问过我的身份,难道你不好奇吗?”
  皇室的人长得都很好,穆瑞迎着柔和的阳光冲陶孟一笑,“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也不一定能做到对你完全坦诚。”
  陶孟的眼神微微闪了下,“也是,谁能做到完全没有秘密呢。”
  “你知道吗,我曾经在边境待过一段时间。边境那里最常见的就是死人,人命非常不值钱。”陶孟一副陷入回忆的模样,开始描述边境的惨状,战争的苦痛。
  穆瑞心头一震,硝烟死别,距离他都太过遥远了些。但随着陶孟的描述,他渐渐也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天下三分,三国之间有人为了私利不断挑起战争,他们一句话就决定了无数人的生死,却从未关注过战争带给黎民百姓的痛苦。”陶孟轻叹,她深深看了穆瑞一眼,“我一直在想,要如何才能让这世道安定,后来得出答案,唯有天下一统,百姓才能有安稳日子可过。”
  瞧见穆瑞一副震动的模样,陶孟抬手捂着嘴笑,“我也就只能在你面前,才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我作为一个普通人,也没办法让这天下从分裂走向统一。”
  “不过你不同,你可是皇室子弟,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对待这天下黎民百姓啊。”陶孟仗着踩的台阶高,伸手拍了拍穆瑞的头。
  穆瑞在陶孟的手段面前,一点儿反抗之力都没有。
  他用力点头,却没有细想陶孟话中的深意。
  穆瑞晕晕乎乎跟着陶孟一直往台阶上走,身边逐渐没了人迹。
  而这时候,突然有一个中年男人从大树后绕出来,满脸激动看向穆瑞。
  ——
  影一半跪在衡玉面前,“三皇子的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直奔灵隐寺。属下跟到灵隐寺厢房,发现在厢房入口,几个便于探查情况的角落都藏着人,以属下的手段无法不惊动他们闯进去,只好先退了回来禀报公主。”
  “一个皇家寺庙厢房,居然也值得让暗探把守四周,三皇兄见的人该是位姑娘吧。”
  “你和影三现在赶去灵隐寺,跟着她,寻到她的真正落脚点,等着我的下一步指令。”
  安排下去之后,衡玉起身,掀开马车帘上了马车,离开暗阁往皇宫赶回去。
  “殿下,我们到皇宫了。”内侍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穆瑞才逐渐回过神来。
  他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个中年男子,心神又是一阵恍惚。
  “三皇兄,你怎么还没下马车?”一道从容轻缓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穆瑞对这道声音不陌生,他连忙掀开马车帘走下来,看向穿着一身男装的衡玉,“玉儿妹妹,你今日也出宫了?”
  “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衡玉行了一礼,“我看三皇兄今日气色很好,可是去会了佳人?”
  穆瑞耳垂下意识红了,“玉儿妹妹说笑了。”
  “我可没说笑,三皇兄若是有了喜欢的姑娘,可别瞒着我,该让我为你参考一番。”
  穆瑞是知道衡玉的受宠程度的,他想了想,试探道:“玉儿妹妹,你说父皇母后会同意我迎娶一个身份不高的姑娘当皇子妃吗?”
  今天他才知道他的亲叔叔是陶孟的武学师父。
  陶孟不过是个六品官员的庶女,以她的身份做皇子妃的确勉强。
  随意试探一番,结果没有脱离衡玉的猜测。
  她的谈性淡去,回了几句话就告辞离开。
  多走几步远离穆瑞,衡玉对她身后的侍卫道:“去通知暗阁,若是探明宋朝皇太女的落脚点,子时行动。”
  宋朝在周朝经营许久,也许埋下了很多人手。
  但这里可是她的主场。
  所以现在的棋子与下棋之人,位置该换一换了。
  下棋的节奏,也该由她说了算。
  ——
  帝都西城,一处三进院子里。
  夜色浓重,陶孟的房间却还亮着火光,她翻看着右相从宋朝送来的书信,判断着宋朝现在的形势。
  万籁俱静的时候,即使是一声短暂的惨叫声也被人听得十分清楚。
  陶孟猛地站起身,将长剑握着手里。
  这个房子的下人和侍卫全都是宋朝暗探假扮的,警惕性比一般人要高,很快就翻身起来,抽出武器跑出房间。
  门外有火把燃起,黑压压站了好几十个身穿夜行衣的人。
  影一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杂乱的动静,手一抬,弩箭纷纷飞进院子里,里面时不时传出闷哼之声。
  他比了个手势,命所有人强行突破这个院子。
  但院子里的人都很悍不畏死,时不时有人高呼“保护小姐”,用身体挡住暗阁众人的行动。
  当暗阁众人彻底解决掉这些人后,院子里只剩下七倒八歪的尸体,陶孟已经从地道里逃得无影无踪。
  第二天,影一跪在衡玉面前,向她请罪。
  衡玉想了想,倒没怪罪影一,“无妨,也许她跑了比现在死了要好。”
  “你们追踪到她现在的地方了吗?”
  影一刚刚松下去的气又忍不住提起来,“还没有,不过若是她再出现,我们的人手肯定能发现她。”
  衡玉点头,低头翻看手上的卷宗,“昨晚的院子是骁骑校庶女的住处?”
  陶孟在帝都的隐藏身份就是这位姓陶的骁骑校庶女。
  衡玉合上卷宗,“又一个通敌叛国的官员,我周朝当真是群狼环饲。”
  一阵脚步声传来,衡玉抬头,就看到禁军右统领站在凉亭底下。
  她抬手命人上前来,把手里的几份卷宗都递过去,“卷宗里装着的,是这几位大人通敌叛国的铁证,我把人都交给禁军处置了,未免夜长梦多,早些动手。”
  禁军右统领接过卷宗,他看着手里的三份卷宗,在心里感慨公主殿下的手段——
  这么妖孽的人物,哪里像个十多岁的人,比之一些老狐狸也不逞多让。
  “臣领命。”禁军右统领不敢耽搁,来去匆匆。
  ——
  陶孟逃到她在帝都另一处隐秘的住宅。
  这处住宅面积不大,但只有最心腹的人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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