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生存日记_分卷阅读_63
  常太后唏嘘道:“这么大的雨,辛苦你了。”
  冯凭道:“不辛苦的。”
  冯凭出了永寿宫,倾盆大雨哗的一下倒在身上,大雨中,别说灯笼,眼前的路都看不见了。她踩着半指深的水前行,很快身上的衣服就全湿了,鞋子也进了水。两个太监给她撑伞,保护扶持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太华殿去。
  她想起常太后的话。
  不知为何,她有种预感,原先的猜想可能成真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
  她不敢去想拓拔叡现在是怎样的痛苦和暴怒了。皇上本就是个脾气大的人,唯独对太后很依赖很信任。他是个孝顺儿子,从来不对太后发脾气。
  冯凭显然是不适合卷入这件事的。两头都得罪不起,掺和进去,就是受夹板气。但是她显然更不能隔岸观火,否则太后会恨她的。以她和太后亲近的关系,如果这时候装傻充愣,只会让认识她的人寒心。拓拔叡此时不觉,事后想起,恐怕也会认为她冷漠。
  皇上对太后有情分。
  闾氏死也死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真处置了常氏又有什么好处呢?
  常氏只是个妇人罢了,尊她为太后,损害不到拓拔叡任何利益。没了她,皇上却是要伤心的,现在皇上在气头上,对常氏充满了怨恨。可若常氏死了,他最后一个亲人也没了,来日说不定哪天孤独了,心里一想,又想起常氏的好,又怀念起来,自己就有点尴尬了。
  这尴尬,别人躲的过去,她躲不过去。她和常氏太亲了,拓拔叡一想到常氏八成就会想到她,那不是好事。
  后宫里没了太后,以拓拔叡的性子,更加无人能约束他了。太后疼爱自己,又能影响皇上,若是太后没了,拓拔叡弄出什么皇后、妃嫔来执掌后宫,冯凭预感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不管是从感情来说,还是从理智来说,冯凭都不愿意见到拓拔叡和常氏反目。
  可是这样的事,她又怎么劝拓拔叡心平气和接受呢?
  真是为难。
  “朕,一时糊涂。”太华殿,拓拔叡坐在空床前,背对着宋美人,说。
  他望着身畔莲花铜灯座上摇曳的烛光:“你有身孕了,朕不该那样对你,险些害了自己的妻儿。朕不想让朕的儿子将来长大了,觉得朕对不起他的母亲。是朕的错。这件事今天过去了,朕不会迁怒你,以后也别再提了。”
  宋美人望着他侧影。
  他神情,非常落寞,垂着头,满脸倦色。白皙的皮肤,漂亮的眉眼,秀丽的面庞,仅凭模样,谁也看不出他是个暴君。
  不亲身经历,还真不相信。
  她心里是爱他的。尽管他年纪比自己要小十几岁,像个小弟弟似的,但是宋美人是真的很爱他。爱他漂亮,爱他活泼风趣,爱他的身体和欲.望。她以为他小,自己比他大了那么多,应该能拿住他的,可惜她完全无力。她对这个人毫无办法。他是皇帝,跟皇帝谈爱情多么奢侈,在他眼里,她根本不算人,只是他发泄欲.望的工具,连跟他提爱情的资格都没有。
  如果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她今天当真就死在他手上了,也没有任何人会为她叫冤。
  她的性命,在他手上,还不如一只蚂蚁。
  可是他们好歹是夫妻啊。一张床上睡过觉,彼此袒呈过,精神相接,*融为一体。听过对方的故意,触摸过彼此的心跳,有过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哪怕心再冷再硬,也该有感情的啊,他怎么能对她那么狠毒,那么残忍。她的心都要伤透了,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她想不通,哪怕再没有爱情,也不该这样冷漠狠毒的,太伤人的心了。
  眼泪流进嘴里,苦涩,齁咸,她心痛哽咽。真是后悔了,悔不该贪图一时富贵,跟这种人纠缠。她心想:这辈子算是完了,可惜没有回头路走。
  宋美人啜泣道:“妾明白了。”
  拓拔叡回头看她,半晌,道:“不要做出这副样子。朕说了不会再迁怒你就不会,你可以安心地养胎。”
  宋美人泪道:“妾明白了,多谢皇上宽恩。”
  拓拔叡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苍白的,他也不想跟谁解释。他伸手摸了摸宋美人的头发:“你要改一改你的性子。朕又不是疯子,不是动不动就要打打杀杀的,可你们这些人,总是要来冒犯。朕已经警告过你了,你还要跟朕对着干。幸亏朕是皇帝,朕若不是皇帝,娶了你这种刁妇,整天鸡犬不宁,捣乱生事,八成要挨你的打,被你虐待死了。记住,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宋美人道:“妾知道错了。”
  拓拔叡让她休息,起身往外殿去,拿起御案前的卷宗,将这一沓纸张放到烛火上。红色的火苗渐渐升腾起来。
  李贤走过来,小声禀告道:“皇上,冯贵人过来了,在外面求见。”
  拓拔叡道:“不见,让她回去吧。”
  李贤说:“奴婢已经按这话告诉她了,不过冯贵人说外面雨大,身上淋湿了,一时回不去,想到殿中来避避雨。奴婢不晓得怎么回,所以问皇上。”
  拓拔叡叹口气:“让她进来吧。”
  最后一张纸在手中化为灰烬,李贤领着冯凭进来了。她脱了雨帽和蓑衣,身上还是湿哒哒的,薄衣服湿透了贴在肌肤上,手臂,锁骨,腰线,臀部,整个身体的轮廓都被迫地显现出来。她头发也全是水,*地在往下滴水。
  拓拔叡看到她这副落汤鸡的样子,注意力不由地暂时转移到她身上,讶异道:“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吗?”
  冯凭嘴唇发白,抱着胳膊直打哆嗦,道:“雨可大呢,一出门就全淋湿了,蓑衣一点都不管用。水顺着脖子往下灌。”
  拓拔叡低头,取了笔写字,让宦官取了干净的衣服来给她换。他想写几个字,缓解一下情绪,然而胡勾乱画,并没有写出什么来。刚放下笔,冯凭从屏风后出来了,换了一身中单,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李贤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
  拓拔叡命令李贤出去。
  李贤应了声喏,忙收拾了帕子出去了。冯凭坐在原地瞧着拓拔叡。
  拓拔叡站在御案前,隔了一丈的距离和她对视,面无表情问道:“太后让你来的?”
  冯凭不答,是默认。
  拓拔叡发作了一场,不知为何,此时突然心里轻松,无爱也无恨了。他很平静,问道:“太后在做什么?”
  冯凭说:“我不知道,我去的时候,太后正在哭,她让我来看看皇上,说皇上生气了,可能正在伤心。太后很担心皇上。”
  拓拔叡道:“她在担心朕,还是在担心她自己?”
  冯凭道:“自然是担心皇上了。皇上不好,这宫里都要提心吊胆的,凭儿都睡不着觉了。”
  拓拔叡道:“你去告诉她,让她安心吧。她担心的东西,朕已经烧掉了,她担心的人,明日也不会再活着。朕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朕不想再提起这件事,朕也不希望任何人再提起这事。”
  冯凭注视着他,久久不语。拓拔叡叹气道:“行了,等雨停了,你早点回去吧,回宫去睡觉。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没你的事,这么大的雨,不要再傻乎乎的跑来了。朕今天有点累,就不留你了,你看雨停了自己走吧。”
  冯凭看到他那副脸色苍白,憔悴不堪的样子,很想安慰他。然而拓拔叡不需要任何安慰,也不打算向任何人诉说心事,只是冷冰冰地下逐客令。冯凭只能遵从他的吩咐,回去向太后回话。
  她趁太后身边无人时,将这话原意不动地转述给太后。太后听了,眼泪流的更厉害,一时哭的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