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两人静默半晌,好像这么碰着,躁动的呼吸都传递到对方那边去了。
  他的五指动了动,手指一根一根弯曲,浅浅扣住她的掌心,细细摩擦着,彷彿在温暖她的手一般,指尖熨热得不可思议。
  过了许久,赵雅呈轻声打破沉默。
  「襄元,你知道吗?你很多时候都会让我觉得,你其实很喜欢我。」
  有那么一瞬间,郑襄元险些呼吸不过来。
  赵雅呈转了个角度,直直面向她,拉过她另一隻手臂,四隻手交叠在一起,死死捏着。
  「你总是记得我说过的话,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都知道,你这么大气的人,从不会对其他人闹彆扭,但就是会跟我闹,你对我有意无意的接触一点躲开的想法都没有,最重要的,你总是很怕我生气。」
  「一般来说,被拒绝了还追着人家,那就叫做死皮赖脸,是吧?可因为这些,这么明显,想装不知道都不行,那么,我又该拿你怎么办呢?」
  说着说着,他空出一隻手,掌心贴住她的下顎,温度深深传了过来,她无意识地颤了两下。
  他的指尖顺势用力,让她仰头与他四目相对。
  「这样,讨厌吗?」
  鼻息间全是他衣衫的气味,视线里的每一处都是他,郑襄元抿着唇,脸蛋不自觉燥热。
  不讨厌,当然,不讨厌。
  捫心自问,排除所有外在因素,不要说讨厌了,他这么对待她,她甚至无法控制内心的喧嚣,一股名为喜悦的情绪从里头缓缓淌出。
  赵雅呈忍耐着呼出一口气,反手将郑襄元拉近自己一步,把她整个人锁在自己的身子下方,脸蛋凑近,只留一个拳头的距离。
  「你知道你现在道歉,是什么意思吗?」
  不是她做错了的意思,就像他说的,以室友关係来看,她压根儿没有错,但若关係不仅如此,而是更亲密更深刻,那无缘无故消失这么多天,确实该死。
  身后是墙壁,身前是他,郑襄元无处可退,只能咬咬牙根,虚软无力的嗯了一声。
  他有些怀疑,「你确定?」
  「……确定。」
  「如果是这样,只有道歉是不够的,你知道我要什么。」
  她头皮发麻,「对不起,我只是不想欠你。」
  「没救了,你欠定了,所以呢?」
  这样步步紧逼,这样不留馀地,彷彿在谈判桌上互丢筹码,跟赵雅呈平时的圆融温和简直南辕北辙。
  他这副模样只出现两次,现在这一次,还有上一回他与她告白时,极尽所能地说服她与他住在一块儿。
  由此可见,这几年他到底被她逼成什么样子。
  郑襄元知道自己对他很是不合理不公平,可是他凑这么近,她无法流畅思考。
  赵雅呈却没打算放过她,抬手,拂开她的发丝,压低音量,字字诱导。
  「郑襄元,我不想要时时刻刻拿捏分寸,我不想做对你而言太过踰矩的事,可是,那很难,只要你出现在我面前,就很难。我想对你好,就想对你好,你不愿意吗?」
  低沉柔腻的声线扫过她的耳稍,虚软麻痒,她有点站不稳。
  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避免他再靠近,「……这时候这样问,你不觉得有点威胁的意思吗?」
  「嗯,确实是威胁。」赵雅呈大方地承认,「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介意,你只要回应就行了,与其迟迟不回应,让我保有希望,让我如此战战兢兢,你不如现在、立刻,就拒绝我,对我还比较好。」
  「事不过三,郑襄元,这是我第三次问你,我很喜欢你,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第三次,表白。
  现在想想,前面两次,她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发自内心觉得他有病。
  但现在这次,到底跟前面两次不同。
  这一次,他俩莫名其妙住到一块儿一年半载,她几乎不可能再无视他对她的无微不至,除此之外,她也不再有什么堂而皇之的理由觉得他有病了。
  赵雅呈很清醒,一直都,比总是在逃避的她,还要清醒。
  褪去了稚气,如今一张脣红齿白的脸蛋近在眼前,弄得她心如擂鼓,鼓譟喧嚣。
  郑襄元觉得脸蛋蒸得难受,微微别开眼神,谁料却被赵雅呈立刻扳了回来。
  「回应呢?」
  她缩着脚趾头,暗自吞了吞口水,握紧拳头,定定地挣开他的钳制。
  如此举动放在赵雅呈眼中等同另一种拒绝,他眨着眼,呼出一口气,稳定心绪,彻底死心就要退开,哪知同一时刻,她忽然伸出手臂,环住他的颈子,把身子密密贴了上去,让他抱了个满怀。
  一时间馨香盈满五官,浑身充实酥麻,赵雅呈难得傻愣,丝毫没心理准备的后果就是他几乎来不急承受她的重量,脚扭了半圈,背贴着墙,只能笨手笨脚地撑着她的腰际与臀部,两人很笨拙地摔在墙角边。
  郑襄元倒是一点都不意外,要赵雅呈运动神经发达还不如直接投胎比较快。
  她眼疾手快地扶着墙壁,另一手捧住他一侧脸蛋,也不知这傢伙是有意还是无意,搔痒似地歪着头蹭了她一下,弄得她心痒难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头,用尽全力狠狠咬了他颈子一口。
  顿时传出一道低低的闷哼声。
  很大力,肯定会留下齿痕,不仅是这样的力道,就连按住他背部的手,和贴着他颈子的唇,一样一样,都揉进了好几年来说不出口的话。
  意识随着时间流逝逐渐甦醒。
  反应过来的郑襄元,到底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过眼下的情况,可不能真的要他当作被狗咬。
  她只能拉开距离,有点抱歉的抬头,看向赵雅呈。
  赵雅呈从头到尾都没有反应。
  本还摸不清他怎么想,然而一见他的表情,热气染得那张白皙脸蛋阵阵红晕,黑白分明的眼眸全是她,温柔包覆着排山倒海的力量从里头溢出,如此模样,让她的呼吸凝结在那一秒。
  这样的表情,叠加了小时候的害臊羞涩,加上了成长后的坚毅不屈。
  一眼就够了,只要一眼,就能让她整颗心化成一池春水。
  四目相对,呼吸相闻,赵雅呈眨眨眼,稍稍挪动角度,她的身子便跟着下滑,腹部贴着腹部,胸口贴着胸口,当他提起单手按住她的后脑勺时,她忽然理解他的意图,于是动作更快地先摀住他的嘴。
  「等一下。」
  反反覆覆难以捉摸的举动快要把赵雅呈搞疯了,「都这样了你还想拒绝我?」
  「不是拒绝!」郑襄元大声堵回去,「我拒绝你还咬你,我得狂犬病?」
  他难得没耐心,「那是怎么样?!」
  「不是反悔,但是……不要现在,我是说,如果、我需要你再等我一阵子?你要不要?」
  莫名其妙。
  就算熟知她脾性的赵雅呈一时也扭曲着眉眼,涨红着脸盯她,难以消化。
  好半晌才慢慢吐出几个字,「为什么?」
  她抿着唇,有口难言。
  他也不逼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容易回答多了,「等我毕业,拿到学位。」
  等我,再也不在意我们之间的差距。
  等我说服自己,等我补好疮疤,等我去找你。
  那一刻,赵雅呈的表情很古怪。
  他眼底有一处深潭,彷彿在忍耐平復着什么,这些细微如同拒绝的预兆让她愈发没有信心。
  片刻,就闻他烦躁一句,「你为什么总是──」
  话语突兀地停在一个断点。
  郑襄元胆颤心惊地瞧着他,她很清楚这样的要求太强人所难,太自我中心,赵雅呈不满意也是理所当然,可是,是他先说的,这是最后一次,他不会再给她机会。
  她不想拒绝,可同时她也认为,还不是时候。
  所以,她只能赌一赌。
  一块儿长大,一起生活这些年,赵雅呈对她可谓知根知底,就算此刻无法完全理解她的想法,也能够猜到个七八成。
  他瞇起眼,语气带了点凌厉,「说什么我威胁你,你才是在威胁我。」
  「我知道,对不起。」她的眼神丝毫没有闪烁,将脸往前凑了些,「所以,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
  四个字彷若拉锯战的布条,一落下,就宣告了比赛开始。
  赵雅呈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她,神情很复杂,烦躁、恼怒、不甘通通都有,可最后,这些全化为一个繾綣绵长的不明物体,让他的眼神像黑洞,漆黑无边,却穷极了所有光线。
  他伸手摆在她面前,手心向上,像在要什么东西。
  郑襄元愣了几秒,「怎么?」
  他只能明讲,「手。」
  「手?」
  他动了动手指,无声催促。
  郑襄元不明所以,满肚子怀疑,花了几秒瞧瞧周边后,才犹疑不定地伸手,试探性地往他掌心上放。
  她心里没底,动作因此僵硬,像个机器人,一格一格地下降。
  然而当她的指尖浅浅触碰到他的那一刻,当那细微的动作激起周边空气一丝扰动之际,他几乎是立刻握住她。
  力道很重,温度灼热,不容反抗地,眨眼就带到自己面前,在她猝不及防之下,清清淡淡地将唇瓣印在她的手背上。
  烫人的温度,一触即离。
  他抿着唇,别开眼神,指腹温温和和搓揉着刚吻过的地方。
  「好。」
  郑襄元还没反应过来。
  赵雅呈只能再次看向她。
  这次说得重了些,「郑襄元,我要,所以,你最好记得自己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