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山
  腓腓说:“我饿了!”
  两人只好暂停吵架。
  岑雪枝双手抱着腓腓,让卫箴从他腰间的鲜红色乾坤袋里找吃的。
  “……这里面吃的也太多了吧!”
  卫箴掏了半天,每样东西拿出来之后,腓腓都在摇头。
  “你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猫,你挑什么食啊!”卫箴简直被它烦透了。
  岑雪枝却很惯着它:“你别凶,它还小,你吓到它怎么办?”
  小?卫箴想,它刚才咬我的时候可挺有劲的。
  路过一个长着狐耳的妖类看着他们,笑道:“好一对恩爱小夫妻,还是太没经验了罢。”
  卫箴茫然:“没什么经验?”
  岑雪枝脸红:“谁和他夫妻!”
  路过妖:“不能太娇惯着孩子。小狐狸喝点母乳就行了,不能让它想吃什么吃什么。”
  两人:“……”
  岑雪枝赶紧与卫箴拉开距离,让卫箴把乾坤袋摘下来再找:“你离我远点!”
  “还不是因为你穿个狐狸毛披风,”卫箴甩锅,“被人当成狐狸精了吧。”
  岑雪枝不服:“狐狸精才不会穿狐狸毛!他们是同类。”
  “狐狸精不用穿别人的狐狸毛,都是用自己的皮毛变出来的。”卫箴信口胡诌。
  “嗯?”岑雪枝这傻孩子,竟然信了,“真的?”
  卫箴怕降低自己的信用值,赶紧岔开话题:“还不是你没奶,否则喂点母乳不就得了。”
  岑雪枝被他气得耳朵都红透,骂道:“你个不要脸的臭和尚!”
  卫箴:“……”
  短发就是和尚吗?卫箴无法理解这个世界的发型观,只好继续埋头认真翻了几盒猫粮出来,各种口味的都有,递到腓腓面前。
  腓腓只嗅了嗅,扭头看也不看,不给吃。
  “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吗?”岑雪枝手忙脚乱地问卫箴,“怎么连小猫吃什么都搞不定?”
  岑雪枝不想回头去问溪北了——爬山太累。
  “呃……”卫箴指着前面,“再走几步就是方丈山,衔月井旁边到处都是卖吃的的。”
  腓腓勉强同意了,但还是不满地用小爪子挠了一把岑雪枝的衣襟。
  岑雪枝只能挠着它的下巴安抚它,因为尽管岑雪枝也想要赶紧赶到方寸山,好给腓腓买吃的,他却已经没有灵力御剑赶路了……
  之前作势要拔剑,都是在虚张声势而已。
  大夫的灵力消耗速度,与病人的病情直接相关,而岑大夫刚刚救完濒死的卫箴,已经把自己掏空了,甚至走久了路都会疲惫不堪,至少要休息一整晚才能恢复过来。
  所以没走几步,岑雪枝就越走越慢,抱着腓腓的手臂也开始酸了——
  这猫看着很瘦,其实毛里藏肉!
  卫箴瞥了一眼还在岑雪枝肩膀挠来挠去的腓腓,直接伸右手,捏住它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
  “你这样它会很不舒服的!”岑雪枝比划着让他把腓腓抱起来。
  卫箴小声嘟囔了一句。
  岑雪枝:“什么?”
  “没事。”
  岑雪枝:“没事你自己在那嘟囔什么呢?”
  卫箴想:它就是事儿,你就是事儿妈。
  卫箴任命地用左手兜住腓腓的屁股,同时也不放下捏着它后颈的手,让它不敢动,自己也不再说话了。
  岑雪枝实则在暗想:他注意到我累了……有点开心。
  两人一猫就这样又安静地走了十多里路。
  岑雪枝专注调整气息,边走边修行,直到山路渐平,路人渐多,来到了方丈山。
  “三山确实小……”
  卫箴看着方丈山道。
  方丈同蓬莱一样,不高,而且秀气。
  原本专心致志跟在卫箴身后逗猫的岑雪枝停下脚步,抬头看着方丈山顶的方向。
  卫箴问他:“既然很小,要不要上去看看?”
  如果不上山,绕路再走个几十里就能看到第三座瀛洲山了,天黑之前能赶到。
  岑雪枝犹豫了一下:“山上有什么好看的吗?”
  “有卖吃的,”卫箴说,“还有一口井。”
  “衔月井?”
  “嗯。”卫箴跃跃欲试地看着山上,“里面会长出人来。”
  “泉客吗?”岑雪枝也有点动心,“据说有的妖怪是天生地养的,但也有总有来由,比如魑魅魍魉是由山中瘴气所化,画皮鬼由人魂所化,山精野怪也各有原型——泉客难道是井里的鱼变成的吗?”
  两人说话间,已经往方寸山上走去。
  “不是,是月光。”卫箴说,“他们一出生就是青年人,从井里爬出来,活个二三十年,就会化成泡沫消失不见。”
  这一生可太短了……心肠软的岑大夫又不说话了。
  卫箴倒是不觉得又什么:左右不过是些故事中跑龙套的角色罢了。
  上山的路没走几步,两人便见一红漆松木牌楼,两柱下坐着两只白石麒麟,上中悬一缠龙匾额,扁题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海市天街。
  山路上,街头巷尾叫卖声此起彼伏:
  “白屋的玉尘雪酿!六十年女儿红,童叟无欺!”
  “驻颜散!小人间的上品轩老字号,不买您试一试?”
  “上等仙剑,段家出品,必有保障!”
  ……
  岑雪枝左右张望。
  腓腓也兴奋了起来,奈何被卫箴捏着后颈,只能时不时“喵”一声。
  “蜜桃味吐毛丹,两位上仙,给家里小孩买一个尝尝?”一个卖猫粮的男妖怪问他们。
  岑雪枝发现店家也把自己和卫箴看成了两口子,又涨红脸。
  卫箴倒是很冷静,问:“多少钱?”
  “一豆下品灵石一枚,咱们物美价廉,不砍价的。”
  岑雪枝看了看摊贩上的各色小吃,疑惑道:“这不可以充饥的吧?”
  “当零食吃嘛,别的咱家也有,都是从小人间带回来的,小狸猫吃了都说喜欢,您随便挑。”那卖猫粮的商家是个白发美人,见腓腓也是白毛,怜爱不已,“白化种啊,难得一见,真可爱!吐出来的毛毛还可以做成工艺品哦。”
  岑雪枝摸了摸腓腓的头,对卫箴道:“放它下来,让它自己挑吧。”
  卫箴把腓腓拎着放在小摊的桌子上,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腓腓竟然弓起后背,猛然扑向那商家!
  “哎呦!”
  商家被腓腓一口咬住了脖子,吓得一个激灵,藏在广袖中的双手“扑棱棱”化作一对巨大翅膀,羽毛洁白无暇,无措地飞速拍打了几下,向后跌去,一下子砸翻了整个摊子。
  卫箴:“……”
  岑雪枝:“腓腓!别闹,快松口!”
  卫箴:怎么感觉这一幕有点眼熟……
  一阵混乱过后,岑雪枝惭愧地站在一旁,脸红气喘,身边卫箴拎着腓腓的后颈,两人一猫给商家鞠了一大躬道歉。
  “我这好好的做着生意,他们二话不说,放孩子就咬我,吃的全都掉了,撒得到处都是!”那白发商家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翅膀也没有收回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对周围人道,“多野蛮啊!”
  周围看客:“是啊是啊,太没素质了。”
  “就是孩子熊了点,看家长态度还不错,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话不是这么说。子不教,父之过。”
  岑雪枝、卫箴:“……”
  最后岑雪枝赔了对方一斗的上品灵石,把他的摊子都包了,这事才算完。
  腓腓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时不时舔舔爪子,颐指气使地看着岑雪枝往它的红色乾坤袋里装吃的。
  卫箴则打量了一番那商家的翅膀,试探道:“你是鸿鹄?”
  “对啊,”那只白鸿边收摊子边说,“我们做生意赚得都是血汗钱,一年到头两边跑,白屋和广厦都不欢迎我们妖类也就算了,最近零星天和明镜遗迹还都不太平,多不容易啊!”
  岑雪枝突然想到自己有个问题,一直没来得及问:“零星天里最近是有什么事?”
  白鸿左右看了看,用气声告诉他们:“海平面突然开始下降了,好像是那边海底出了个大洞!”
  岑雪枝与卫箴具是一惊。
  “这件事不吉利,泉客们都不让说的,”白鸿好心提醒道,“我看你长得俊秀才告诉你的,你们也听听就得了。因为那漩涡吃水吃得厉害,这几天明镜价格都涨得飞起了!”
  岑雪枝只是听听,感到有些好奇:
  怪不得那天卫箴坠海后就跟石头一样疯狂往下坠,原来是海底有漩涡。
  卫箴心里却完全掀起了惊天巨浪:
  这件事,书里绝对没有写。
  卫箴心中的紧迫感陡然剧增,不敢再闲逛下去,立刻头脑风暴,想了几秒,问那鸿鹄:“你是行脚商,应该也知道哪里有做轿夫的吧?带两个人到广厦去,要多少钱?”
  那白鸿听到又有生意,先是惊喜,又为难道:“倒是好带,但最近明镜附近闹鬼,失踪了不少妖怪……”
  岑雪枝问卫箴:“不去看井了?”
  “夜长梦多。”卫箴严肃道。
  “好吧,”岑雪枝转向那白鸿,“您不想过去的话,就把我们带过三山,在明镜前停下即可。”
  “可以可以,到明镜山这么近的距离,我叫上我内人,两个人一会功夫就能把你们送到。”白鸿说完,拿起胸前挂着的一枚铜哨,吹了两声。
  片刻后,又一只白鸿从远处飞来,落地化作另一白发美男子。
  新来的白鸿比商家略高两寸,走到商家身边,自然地低下头,与他交颈,脸贴着脸,蹭了两下。
  岑雪枝偷看了卫箴一眼,见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暗自开心:他对男人和男人没偏见。
  但卫箴其实只是面上冷静,心中已经狂奔了一万头羊驼:卧了个大槽,怎么是两个男人!石锤了,这根本不是我写的那本书!
  两只白鸿开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随后化为原形,让岑雪枝与卫箴坐在他们背上,稳稳地向东飞去。
  “喵喵!”腓腓毫不畏高,冲着岑雪枝神气活现地叫。
  “怎么了?”岑雪枝关切道,“卫箴,你把它抱紧一点,别让它掉了。”
  腓腓:“我饿了!”
  卫箴又被吓了一跳:“你能不能别说人话了!”
  腓腓重复:“我饿了!”
  卫箴的新衣服已经滚了一身猫毛,没好气道:“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吧?”
  腓腓居然点了点头:“喵~”
  岑雪枝给它找了一堆各种新买的猫零食,隔空扔给卫箴,让他一个一个喂。
  卫箴接过来后,发现这些零食的品相都比腓腓那个红色乾坤袋里的食物差远了,只不过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香味,好比现代的高级美食与油炸小吃……
  东西刚喂完,也就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两只白鸿就慢慢降落在了瀛洲山后。
  三山之中,蓬莱最美,有仙树又有仙人;而方丈最奇,正山顶上一口井,井中生泉客;瀛洲则最险,猛然拔高,壁立千仞,枯松倒挂,山前一条河,弯弯曲曲流向一处明镜的缺口——
  前方便是明镜遗迹了。
  “不是我自夸,”一只白鸿与他们道别时,笑道,“若您没找到我们,还真不好翻这座山。我们鸿鹄有白鸿、白鹄、白鹤等等之分,纵使是除了我们以外飞的最高的白鹤,也飞不过瀛洲,更遑论明镜了。”
  不过岑雪枝完全没有听那白鸿说了什么——他已经完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抬着头睁大了眼睛,一个字也说不出:
  这哪里是什么遗迹?
  这面矗立在海水中岿然不动的明镜,至少高万万丈,根本看不见顶,镜前还横竖交盖了无数面宛如山峦般的镜子,高低起伏,绵延不绝。
  站在镜前,目之所及,上至穹苍,远至无尽,全是镜面,仿佛这里便是世界的尽头了——
  如果不是这镜中有一处远看根本看不清的豁口的话。
  与其说这是被打碎过后的遗迹,不如说这几乎是一块完璧,上面仅有着一根头发丝般粗细的裂痕。
  (
  卫箴:等我穿回现代就把这只猫写狗带。
  腓腓:不应当,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
  下一章开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