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聚郡主府
  四道目色各异却都带着沉甸甸情绪的视线朝这边投来,桃香光是候在旁侧就已觉得头皮发麻,而直面这些视线的她的主子神态自若地笑了笑,语声温婉地道:“各位大人躬临郡主府,深感蓬荜生辉,还请诸位莫嫌弃郡主府的招待,用一碗粗茶。”
  她的话音落下,花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无人答话,桃香却觉得沉重的氛围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了。
  一声靴底踏在青石地面上的声响率先打破岑寂,如阴影般立在角落里逡巡众人的卫渊大步走到她身边,拉过一张椅子,低眸看着她,“你还怀着身子,先坐罢。”
  语毕,他托着她的手臂扶她坐下。
  其他叁人看着他们亲密的动作,秋明良率先笑了,似是调侃般道:“国公爷照顾有身孕的妇人如此体贴熟练,可是先前的夫人有怀过孩子?”
  戳人就戳最痛处,秋明良深谙此道,卫渊面容冷沉,扫了他一眼,“秋大人恐怕没有这样的机会。”
  秋明良面上笑意一滞,细长的眸子中阴沉之意更甚。
  姜绍钧像是没听到这二人的争执,径直走到了她面前,俊朗的面容较上回在宫中相见时要瘦削憔悴了一些,却不损他的风仪。他的凤眸凝着她,沉声道:“我有话要单独问你。”
  方落座的少女整理好衣摆,便发现高大的男子已欺近她身前,立马面露惶恐之意往后躲。一旁端坐着的杨巍当下便侧身将她挡在身后,卫渊也上前一步与姜绍钧对峙。
  秋明良轻哼一声,稳稳坐在太师椅上,一双柳叶眼从几人身上滑来滑去。
  姜绍钧自进了郡主府起,第一回正眼看向卫渊,眸中冷漠无波,再没了昔日对着故友时的柔和,“卫渊,你还要与孤作对吗?”
  卫渊身上的气势徒然沉凝,健壮魁梧的身躯把少女娇小的身形牢牢护在身后,鹰眸里的色泽浓郁暗沉,“你不懂得珍惜,就由我来保护她。”
  “欺朋友之妻,内宫中举剑对着皇室,这便是忠臣卫家的世代传承?”姜绍钧吐出冷冷质问。
  上回二人在宫中一斗彻底决裂,只是姜绍钧也无法给卫渊按上谋反的罪名。他虽为摄政王,但手中的权柄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的权势滔天。朝政有帝师杨巍牵扯,京邑兵权握在卫渊手上,更有锦衣卫那股暗藏于地底的势力系在秋明良身上。若真以反贼之名捉拿卫渊,他孤注一掷真的反了,驻守京邑的兵士逼宫,他在南疆的亲信大军来不及回京驰援,只会适得其反,酿成苦果。
  提到卫家,卫渊眸底一瞬动摇,转而被更为疯狂的情绪卷入,“若论先来后到,是汝先灭了吾之妾!”
  “你的……妾?”姜绍钧神情错愕,直愣愣站在原地,视线投向被两个男子护在身后,只能让他看见一片青碧色衣角的少女。
  “咳、咳咳——”青黛在卫渊说到妾的时候,就开始大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眸中涌上湿润之意,伸出手拽住离她最近的杨巍的衣袖。
  她咳得似是要把肺都咳出来,杨巍手忙脚乱,笨拙地为她拍抚后背,神情紧张。
  卫渊从与姜绍钧的对峙中抽身,守在她身边,想碰她又不敢碰,慌张得语调都颤抖了,“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姜绍钧也面色微变,顾不得质问她,倒了茶桌上的一盏清茶想递到她唇边,手臂刚伸出去,他手中的茶杯已被人夺过。
  姜绍钧丹凤眼冷厉,看向抢了他手中茶盏的杨巍,“与女子纠缠不清,杨太傅不惧清誉被损?”
  杨巍的眼风都未瞥向他,手捧茶杯给依偎在他身侧的少女喂茶水,动作间是一丝不苟的专注,“我已弄丢了她一回,才被殿下钻了空子,我不会给殿下第二次机会了。”
  “什么,你何时——”眼见着她就着杨巍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他倒的茶,姜绍钧再维持不住脸上清冷的神色,表情黑沉难看。
  杨巍与她互动间的熟稔让姜绍钧无法再欺瞒自己他们是在她与他和离之后认识的,但她又是如何识得杨巍……
  卫渊就守在她另一边,亲眼看着她依赖地靠在杨巍的臂膀上,神情也不好看,剑眉紧皱。
  一直抱臂看好戏的秋明良在她咳嗽时将晦涩难明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在此时忽而嗤笑出声,“殿下想必不知晓罢?下官的表妹可不一般……”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桃香的惊叫给打断了。
  “郡主!郡主!您怎么了!”
  少女双手捧着肚子蜷缩在太师椅上,面色惨白,浓长的双睫阖下,额头上的冷汗沿着细嫩的脸颊往下滑落。
  “我…我肚子好疼……”她声线虚弱,颤抖着抓住桃香的手腕,唇色尽失。
  卫渊面色大变,她小产后脆弱哀婉的面容从眼前闪过,他猛然伸出手臂,如抱着易碎琉璃般小心翼翼地把她横抱起来,朝着桃香吼道:“快叫御医!哪有床榻,让她先躺下!”
  桃香面色惶急,使人去请这段时日常驻在郡主府上的鲁御医,带着卫渊往花厅旁的厢房走,“国公爷走这边,这里置了一间客房。”
  卫渊尽力不让怀中的人感到颠簸,快步随着桃香拐进了一旁的厢房,其他叁个男人却被她拦在了门外。
  杨巍不动于山的俊脸终于浮现了担忧焦急,姜绍钧也露出心切之色。
  秋明良脸色阴沉,被拦下来了竟也没有多言,手指不断搓揉着袖口的衣料。
  没过多久,卫渊也从里面出来了,神情不见缓和。
  四个人被关在门外,气氛比方才在花厅时还要沉闷,宛如夏季暴雨前的天色,透着灰蒙如铅的昏暗。
  桃香端着热水和巾帕进去了,过了约莫一刻钟,她端着一盆被染成了浅红色的污水出来。
  气氛霎时更为凝结,炎热盛夏中,仿佛唯有这一间花厅透着刺骨的寒。
  卫渊憋不住了,怒声质问:“御医怎还未到?!”
  桃香被他吓了一跳,把那盆污水交给一旁的粗使婆子,顶着四个人的视线,朝卫渊福了福身子,小声道:“郡主需要静养,还请国公爷轻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