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谢祺抽出一张纸,匆匆写下几笔,旋即歉意地对他笑笑:
  抱歉刚刚打断你我
  他看到美丽的场景就有一种画下来的冲动。
  我明白,不消他说,罗里立刻明白过来,耸耸肩,优秀画手总会有一些职业习惯需要免费模特吗?
  罗里不过随口一说,但对面的黑发青年似乎很高兴,相当认真地向他道谢,甚至还拿出手机和他约了再见的日期。
  做完这些,谢祺才继续和他聊着房子的话题。
  罗里心情顿时愉悦不少。
  看来是他自己一时想岔、以己度人了。
  谢祺没有一点越界的意思。
  他压下心里的异样感。
  这个,还有这个,能帮我联系一下你朋友吗?
  当然。
  敲定几个地方,谢祺脸上露出疲惫。
  最近他在熟悉周边环境,也在比对房源信息,还要把学校里的事务弄清楚,相当忙碌。
  罗里擅长察言观色,立即结束话题。不约而同地,他们起身向外走去,在大门外互相道别。
  看来你今天小费是送不出去了,二楼,徐绍打趣,小朋友忙着和男朋友约会。
  这几天俞一承经常来和他商量本家之间的一些事宜。相应地,每次来了,只要看到谢祺在弹琴,就会在他结束之后请侍应生给他捎去小费。
  当然,每次都是相当丰厚的一笔钱,差不多抵得上徐绍给他开的这一天工资了。
  鉴于这边基本上还没有单独给钢琴师小费的习惯,这些小费就相当显眼。
  几次下来,侍应生都不用开口,谢祺都会主动说一句替我谢谢老板的朋友。
  要不是徐绍知道自己朋友的为人,都要怀疑俞一承在玩某种,呃,总裁对大学生欲行不轨的把戏。
  不过俞一承面色平淡,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谢祺也很乖觉,每次都只是礼貌道谢,没有显露出一丁点好奇。
  倒是显得他自己心里想得不干不净的。
  果然,俞一承只是微微摇头:
  别乱说。
  他不喜欢议论别人的私事。
  至于小费,也只是之前在国外生活的习惯,加之多多少少从徐绍口中听到青年现况窘迫,顺手就给了。
  当然那个小朋友的琴声也的确值得赞扬他叫什么来着?
  年轻人长得好看工作又认真,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徐绍老神在在地点评,比家里的几个晚辈看着讨喜多了说起来,你那个侄子叫邵连的,是已经进公司了吧?
  好像是。
  俞一承稍微想了想。
  他的家族发迹极早,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人丁庞大。
  如今已经没有家主这种老式的叫法,但从家族企业布局来看,基本上,他接任的就是这样一个角色。
  自然也要照顾一下晚辈。
  虽然他只是辈分高,真要算上年纪,邵连也只比他小上几岁。
  我说,年轻人吧,年轻气盛,意气用事,做点随心所欲的事也正常,不过还是有分寸的更讨人喜欢。
  徐绍意有所指,没把话说透。
  但俞一承自然听懂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
  他那远方表侄在捣鼓些什么?
  俞一承有点头疼。
  徐绍只是开玩笑似的提一嘴,可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还是小谢这样的小朋友招人喜欢。想起最近的客流变化,徐绍得意感叹,顺势往下扫了一眼。
  他拿酒杯的手顿在半空:
  说曹操曹操就到,你表侄来了?我叫人招呼一下他哎,他和谁在一起小谢?
  小谢和邵连认识啊?不对,小谢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俞一承闻声向下看去。
  钢琴师的确回来了,只是换掉了正装,穿着宽大的t恤,显得年纪更小。
  他一改只喝柠檬水的习惯,桌前摆着五颜六色的酒,好几杯。
  好像还有点醉了,斜斜地趴在桌上。
  反差有点大。
  自己那远房表侄则直接在他身边坐下。
  怪不得徐绍惊讶,他也心里讶异。
  心里虽这么想,他还是伸手把卡座边的窗帘拉上。
  视线被阻隔,徐绍回头看他。
  我不清楚。公司的事我会和他聊聊。
  俞一承简单几句,把话题拉回正事。
  他对八卦极度冷淡,毫无兴趣。
  何况,二楼这个最好的观赏位置,不是为了偷看别人。
  而是为了欣赏舞台。
  *
  谢祺的确换了身衣服就回来了。
  他记得,今晚原书主角攻会来找他。
  当然,找他也不是因为心疼他离家出走否则要找早就找了。
  而是主角攻的白月光有事相求。
  也就是原身和白月光同时参加比赛的俗套剧情。
  这比赛是业内不错的媒体公司主办的,含金量算是高,奖金不菲。
  而邵连想给他刚回国的白月光铺路,为白月光亲力亲为扫去不少障碍。
  当然,原身就是那些障碍里最容易突破的一关。
  随便一点甜言蜜语,就把人给哄得退了赛。
  他倒想看看,邵连是个什么人物。
  谢祺仰头喝酒,只咽下去一丁点,一汪酒液顺着脖颈蜿蜒流下,流入圆口的衣领。
  这样他就浑身都萦绕着浓郁的酒香。
  脸颊微红是他出门前随便弄的,反正他技术相当好,邵连又对他不上心,料想邵连也看不出来。
  t恤宽松老旧,发丝凌乱。
  白皙的手臂撑在桌子上,眼里泛着水光。
  活脱脱是借酒消愁的模样。
  以至于邵连匆匆赶到时,一时都没想起自己要说什么。
  谢祺跟我回家。
  他坐在谢祺身边,揽过谢祺肩膀。
  邵连这套动作做得很熟练。
  他很清楚谢祺有多迷恋自己,更清楚自己的怀抱对谢祺的影响有多大。
  只要他靠近谢祺,亲密一点,就能看到谢祺依恋的眼神。
  不管之前自己做过什么。
  他相当确信。
  谢祺却只是虚虚瞟他一眼。
  然后自顾自地举起酒杯送到嘴边。
  哪来这么多酒?邵连劈手夺过他手里的酒杯,这才注意到桌上的东西,一下子皱深了眉,别喝了,我不喜欢你这样。
  邵连自己时常和朋友出入酒场,从不带着谢祺,倒还想让谢祺乖乖地做一个滴酒不沾的死心塌地的贤惠男朋友。
  真是无耻。
  谢祺注视着瓶口的琥珀似的酒液,略微出神。
  他最近都没喝过酒,因为醉意上头容易让他想起一些前尘往事。
  会让他有点惆怅。
  回什么家?我都搬出来了。他垂眼,轻言细语。
  明明是拒绝,却说得很飘忽,没有一点底气。
  这才像谢祺。
  只要他稍微服软,谢祺就会义无反顾地扑到他身边来。
  邵连心里转瞬即逝的别扭消失殆尽。
  别耍性子了,我带你回家他作势要拉着谢祺起身。
  谢祺顺势偏头望向他,没有起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邵连一时竟没有继续动作。
  他看清谢祺眼底蕴含的泪了。
  你这几天和许迟玩够了,就在找我了?
  这的确不像谢祺。
  谢祺从来不会不知趣地提起别人。
  谢祺也不会在他眼前哭。
  邵连盯着谢祺脸上的水痕,一时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
  第4章
  他们其实离得很近。
  近到邵连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睫毛的颤动。
  也更能看清他眼中的湿润。
  邵连罕见地懵了一瞬。
  之前谢祺知道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对他永远是笑脸相迎。
  好像就没有难过的时候。
  其实这怎么可能?只不过那时候谢祺不在他眼前晃,他便也佯作不知哪怕当时谢祺是刚与他争执后才默默离开。
  反正再一次见面,他们还会是一对情侣,一切复原。
  许是这样办久了,当谢祺似乎终于抑制不住,强自忍着却还是掉下泪来时,他一时心绪难明。
  他很确信,自己平日最讨厌别人哭啼软弱,令人烦躁。然而此刻他没感到一丝一毫的不耐,甚至还觉得有些
  没等他想出什么来,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向谢祺脸上抹去。
  谢祺微微一偏,避开了。
  邵连的手指只虚虚搭在他下颌。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对视一眼。
  长相还行。
  谢祺目光扫过邵连的脸,心里略显刻薄地评判:
  要是那天送他伞的人是十分,眼前这个主角攻勉强够得着七八分吧。
  面相张扬了点,太傲了,不见得稳重。
  不是他喜欢的那款。
  当然,和原主有情感的人本来也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他敛下眼睛,心里百转千回。
  这本书的中期正是白月光出现激发两人矛盾的时候,还要拉扯几个情节才到所谓的火葬场。
  就在主角攻要求他退赛后,原主第一次提了分手。
  当然,这种书的分手简直就是藕断丝连的最佳注解,反正,前期是主角受,后期是主角攻,总有一个割舍不下,忍不住继续纠缠。
  完完全全是他处事风格的反义词。
  他就是那种分手利落,再见仍是朋友,仿佛前段感情从未存在的类型。
  这原主角攻也就这样嘛。
  他稍稍失了点兴趣。
  不过既然来了,先演完吧。
  怎么突然来找我?
  他率先开口,不顾眼角犹自挂着的泪珠,只深深地看着邵连。
  谢祺天生有一双黑亮的眼睛,这让他在盯着别人看的时候很有优势。
  无论是愤怒,还是伤感。
  我知道了眼见邵连还试图摩挲自己的脸颊,他微微向后仰身,拉开了些许距离,许迟让你做什么?
  邵连的手将将触到他眼泪,就停顿下来。
  怎么这么说?
  语气明显不悦。
  这个人被原身一厢情愿地惯坏了,那一点罕见的温柔持续不到半分钟。
  啧。
  好久没和这种没眼色的人说话了。
  他心下冷笑,面上不显半分,只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点苦涩的意味,声音几近于无:
  你每次都是这样。
  如果不是无聊,又或者不是为了别人,你什么时候主动找过我?
  原身从不这么说。
  因为主角攻只要冷落他,他会自动跑到主角攻身前,殷殷切切的。
  祈求那一点好脸色和脆弱的温情。
  这是谢祺第一次把邵连的偏心摆到台面上来说。
  但是这种事发生过太多次,谢祺垂眼的姿态又实在怯弱,以至于邵连并未感觉到不对。
  毕竟人是会累的,邵连从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佯装不知。
  谢祺用他熟悉的姿态,轻柔地把这一问题推到他面前,也把原身苦苦维持的平衡一把打碎。
  开玩笑,演戏他拿手,忍气吞声默默奉献可不是他的风格。
  对这种被惯坏的男人一退再退,是没有尽头的。
  故作委屈也好,假装崩溃也罢,他都轻车熟路。
  就看这个主角攻现在对原主有几分真情了。
  哪有这么夸张
  见谢祺的眼泪又有要涌出的趋势,邵连下意识放软语气。
  但很快,他只是斟酌着,换了副口吻,意思没变:
  你那个比赛准备了这么多天,不就是为了那个奖金么?
  你之前画得那么辛苦要不
  不如放弃?谢祺轻声打断,直直地望着邵连,面色发白,我以为你至少会对我坦诚。
  这种说辞,拙劣到他差点发笑。
  原来邵连也知道原主画得相当用心啊。
  许迟他刚回国,不像你,他在这边没有基础。邵连第一次没有直视谢祺,别开眼,又看向他,显然不肯松口。
  哦。
  谢祺张了张口,但最终没说出声来,久久不语。
  只眼睛越来越红。
  也没有掉眼泪,就一点点泛红,明明心上人仅在咫尺,眼神却空落落的,寂寂然。
  像早知如此,像早已习惯。
  邵连惊觉谢祺很久没对他笑了。
  他还记得以前谢祺刚喜欢他、还没开始追他的时候,只要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眼睛笑得弯弯。
  那种明摆着的喜悦,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
  来得太轻易,他也没当回事。
  这个人对他的喜欢好像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不会被殆尽。
  然而谢祺的笑容会被消磨掉。
  他是今晚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种消磨的。
  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相当迟钝的,他心底缓缓浮现这样一个念头。
  好。
  然而谢祺没有给他深思的机会。
  这是最后一次。
  这句话太熟悉了。
  每次谢祺面对他的要求,总会无奈以这句结尾。但下次会如何,他们又心知肚明。
  邵连悄然呼出口气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心底那根刚要绷紧的弦又松了,他也没有察觉。
  当然,和我回去,今晚我陪你他急急开口,一把抓住谢祺的手。
  谢祺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他觉得自己总要表现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