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_分卷阅读_96
  在段岭的概念里,女孩像是另一个种族,父亲教会了他几乎所有的事,却从未教过他与女孩子交流,兴许在李渐鸿的印象中,也不知如何,就俘虏了段小婉的芳心。
  武独跃上墙去,朝里头看了一眼,说:“在里面画画,你进去吧,我不去见了,避嫌。”
  段岭还有点尴尬,姚静的那中年仆人正在打扫院子,听见动静,便出来看了一眼,忙道:“边公子!快请进来!”
  段岭开始还没意识到“边公子”是在叫自己,里面传来轻轻的“咦”一声,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姚静忙起身招待,坐到一旁,将主位让给段岭,吩咐中年人上茶。
  “既是边将军的家人。”姚静笑道,“便当作堂哥叫着了。”
  “姚小姐不必客气。”段岭说,“便如在自己家一般。”
  论起亲缘关系,段岭的姑妈嫁给了姚静的大伯,确实是远房表亲,然而女子未出阁前,堂兄弟可见,表兄弟不可见。姚静寄人篱下,用一句“堂哥”来称呼段岭,既意指边令白与姚复关系匪浅,又免去惹人闲议,倒是极其聪明。
  段岭心想姚静从小到大,一定很不容易,不禁同情起来。
  “今天西凉迎亲的人来了。”段岭喝了口茶,朝姚静说。
  “听说了。”姚静微微一笑,问,“边兄见过赏公子了么?”
  “你的未来夫君么?”段岭反问道,想了想,说:“倒是没有,得空要去会一会他。”
  “赏公子他亲自来了?”姚静问。
  “嗯。”段岭又重复道,“你要嫁进赏家,是的吧?”
  姚静有点茫然,点头,段岭便看出她是不知道的,嫁入赏家也好,嫁入西凉宫廷也好,等待着她的,必定不会是简简单单、夫妻琴瑟相鸣的生活。
  段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姚静反而善解人意地笑道:“听说西凉个个饮酒,纵马驰骋,若堂姐在,定会喜欢。”
  段岭说:“达官贵人家还行,必不会粗鲁。”
  正说话时,那中年仆役入内,说:“小姐,外头有……一伙西凉人,正朝这边来,不知您是否……”
  话音未落,外头嘈杂人声响起,姚静一头雾水,段岭却听得懂党项语,知道定是迎亲的小伙子来闹了。西塞外西凉、元、柔然、匈奴等族与汉人不一样,流传着“唱亲求婚”的风俗,即在定亲后、迎亲前,未婚夫都会纠集一众好友,前去探望未过门的新娘子,攀上院墙,骑在墙头朝女孩唱歌,女孩则以柔美歌声坐在房中悠悠回应,大方任人观看。
  然而汉人的风俗不一样,想必赏家不可能不知道,这么闹起来,只是少年心性,来玩而已。
  “不用搭理他们。”段岭说,“你坐着就成,待会儿我去替你打发了。”
  “这就是唱亲求婚吗?”姚静说,显然来前也是打听过的。
  “是的。”段岭说,“共有三轮,稍后我代你唱两句,他们就走了。”
  第一轮在院墙外唱,武独看了一眼,知道是塞外风俗,也不理会,叼着根草杆,坐在屋檐上朝下打量。
  第一轮大意是:漂亮的女孩,你为什么不理会我,改日我们就要成亲,与你日夜相望……
  紧接着第二轮开始了,少年郎们一跃而起,全部跳上墙头。
  乐器声一响,段岭正喝着茶,不禁喷了出来,他们居然还带了鲁特琴,段岭只觉太有意思了,朝外望去,只见一排衣着华贵的少年们骑在墙头,拨弄鲁特琴,边弹边唱。
  第二轮的意思是:你再这么羞涩,我何时才能见到你的美貌……按西凉的礼节,被求婚的姑娘这时应该走到院内,蒙着面纱,安安静静地站着,接着少年们要起哄,并开始独唱。
  “真好听。”姚静从那歌声中感觉到了少年郎热情洋溢的生命力,与美好的爱情。
  “这是波斯诗人所作。”段岭说,“意思是我的花园从今往后,只种你喜欢的花朵,为你歌唱,任你翱翔。”
  姚静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段岭却道:“你不要出去。”
  第68章 误会
  第二轮抑扬顿挫地唱完,墙上一下全部静了。
  紧接着换成一把坦普拉琴的声响,叮咚数声,像在试音,再听到一个悠扬低沉的声音开始吟唱。
  段岭起身,整理外袍出去迎接,这也是唱亲求婚其中的一个礼节,当女孩羞涩不愿出来时,便由其兄长出来应答。通常在一个部落里,年轻人们都彼此认识,往往求婚的男子也是女孩家人、兄长的好朋友。
  这时候女孩兄弟可以代为回答,意思是我答应将妹妹嫁给你了,改天带好礼物过来吧。
  于是段岭按着这个礼节去回复,也是符合要求的。
  他还记得以前学到的西凉歌,虽然只有短短几句,却足够应对了。
  时值午后,那少年断断续续地唱着,坐在墙头,抱着坦普拉琴,一脚踩在墙头,另一脚垂下,侧着英俊的脸,午后的太阳恰巧就在他的背后,照下院中,形成一个朦胧的剪影。
  他穿着深蓝色的党项马服,袍襟上绣着族里的图腾大雁,手指上戴着四枚名贵的青金石戒指,于阳光下闪烁着光芒,手指一扫坦普拉琴的琴弦,吟唱到尾声,段岭马上接了下一句词。
  段岭的声音温和、沉厚,像克鲁伦河在草原上流淌。
  武独朝院里一瞥,登时怔住。
  阳光洒在段岭身上,他的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五官清秀精致,唇红齿白,就像春风里随风洒落芳菲的一棵郁郁葱葱、充满生命力的树。
  武独索性躺在屋顶的瓦片上,跷着二郎腿晒太阳,闭上双眼,听着段岭的歌声,片刻后,那少年也听得好听,拨弄坦普拉琴,为他伴奏。
  弹着弹着,那少年转过头,也愣住了。
  段岭未曾看清那少年的容貌,只是觉得十分有趣,继续唱着,紧接着少年跃下墙头,直接跳进了院内。
  段岭还未唱完,心想这是做什么?不能进来的!
  那少年迅速朝段岭直扑过来。
  段岭:“……”
  段岭哭笑不得,边唱边躲进房里,少年却直追进去。
  外头的少年们登时炸锅,一拥而入。
  里头闹哄哄的一片,段岭跑了,武独听见脚步朝内厅去了,莫名其妙,睁开双眼,再朝院里看,没人了。
  武独皱眉,跃下房檐。
  “等等等!”段岭从厅堂内跑了进去,进了后厢房,少年却一路追进去,喊道:“等!停!”
  听到那声音时,段岭瞬间如遭雷击!猛然一转身,竟是赫连博!
  段岭:“……”
  赫连博尚且如在梦中,一脸惊愕,段岭大喊一声,朝赫连博冲去,紧紧抱在一起。继而意识到了危险,马上分开,幸好四周没人。
  “段……岭!”赫连博嘴唇不住发抖,又要上前与段岭抱着。
  段岭眼里全是泪水,竟未料到会在此时此刻遇上赫连博,瞬间道:“不要问!我会给你解释!”
  赫连博诧异至极,紧紧抓着段岭的手,段岭却道:“快,回去!我会去找你!”
  赫连博不由分说,抓住赫连博的手,段岭说:“快回去啊!”
  外面已有人围着姚静起哄,段岭用力掰开赫连博的手,说:“赫连!听我的!”
  赫连博却拉着段岭的衣袖,说:“去、去、那边、说……”
  段岭:“不不,现在不行,我晚上去找你!”
  段岭招手,赫连博便侧头过来,赫连博还在名堂时就长得高,如今身材愈发高大,低头,疑惑地面朝段岭,段岭在他耳畔小声道:“我叫赵融,现在不能喊我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