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万福 第54节
  杀他是陈淮。
  姜弦愣了一下, 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那扬起的血珠就像是隔着数十米落到了她的眼睛里一样, 让她睁不开。
  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
  那人死不瞑目, 透过光影斑驳, 与她对视。
  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她在这世上不多的亲人, 被陈淮喂了狗?
  姜弦有些机械地反刍了这一句话。
  不知道怎么回事, 脸上就一烫。
  她转眸过去, 与陈淮对视。
  他的眼睛里是她从来没见过情绪。
  肃杀、冷漠,夹杂着一闪而过的惊慌。
  他处死那个人的时候,甚至连看也不看。
  他只是盯着她。
  “侯、侯爷……”
  “你听见了什么?”
  姜弦脑中弦“叭”一下断了。
  她提着裙摆,转身就快步走。
  一身朱红如若盛开的银星海棠在雨中飘摇。
  陈淮定定看着她的背影, 又冷漠扫了一眼急唤着她的纪玉蕊。
  陈淮道:“去向太子殿下说一下情况。”
  “查查是谁引夫人过来的。”
  卫砚有些着急,就差当着陈淮的面跳脚了。
  这是找不找太子的问题?
  这是怀疑纪良娣的问题?
  不过看见陈淮冷寂的眼神,他有话也咽进了肚子了。
  陈淮呆怔片刻,终于收好了剑。
  夏日炎炎,凤华山庄里却莫名清冷。
  陈淮沉默地走着,在进殿前将沾血的披风脱了下去。
  殿门开,姜弦趴在桌前猛然抬头,迎着光,陈淮的身影明暗交错。
  姜弦蓦地站了起来。
  陈淮走近的脚步一顿。
  他勾出一抹温柔的笑:“怕?”
  姜弦一怔。
  昨日他也问过她。
  明明一样的语调,明明一样的表情,里面伏着的情绪却截然不同。
  陈淮轻轻走到离姜弦远一点的桌边,翻起一个茶盏,沏了一碗清茶。
  他捏住茶杯,另外三指微靠在杯身,轻轻吹开浮沫。那样子,如同一尘不染的贵公子。
  “你为什么不早点这样做呢?”
  姜弦抬眸,对上他软和的目光,忽然就明白他说过数次的那句“姜弦,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人”。
  姜弦抿了抿唇,鼓足了力气:“可,侯爷,你为什么要虐杀汤叔。”
  陈淮有一堆说辞,在看见姜弦的神情那般凄然时,他突然心软了。
  他道:“处死他时,我想到了你,所以留了他全尸。”
  姜弦眼眶倏然通红。
  原来她的分量,就是让陈淮软着声音、求和似的说一句“留他全尸”。
  她哂笑一下,咽了咽泪:“汤叔犯了什么罪,让朝廷未下罪名,侯爷便私自处决?”
  陈淮道:“因为他该死。”
  “八年前九原之战,是他害死了我父兄,是他让三万将士冻死山谷,也是他差点让九原失守、波及五州之地。”
  “怎么,那些保家卫国的人就该被背叛辜负,一边撑着山河,一边要提防刀子?”
  “而我就该背着戾气伤人的传言、差点双腿折断成了废人?”
  陈淮越说越激动,他跨过了他为姜弦预留的安全距离:“姜弦呐,说句实话,别说他是你的叔叔,哪怕他是你的父亲,通敌罪,我也会杀了他!”
  “我恨不得将他绞杀、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姜弦不敢相信摇着头:“可、可汤叔对我父亲忠心耿耿……”
  陈淮轻嗤一声:“你觉得我在说谎,还是我父兄该死?”
  姜弦自然没有这样的意思,只是此刻陈淮情绪太过不稳,根本不能体会姜弦的痛楚。
  终于,姜弦轰然倒下。
  “那,他叫我小殿下……”姜弦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是前朝的谁?”
  “或者……我是安王的谁?”
  陈淮听见“安王”二字,再次冷静下来。
  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那就大大方方撕开。
  他冷静道:“你是前朝最为纯净的一脉。”
  “你是安王嫡亲的侄女。除他外唯一的皇族。”
  大殿内霎时安静了下来。就像是大口呼吸都是错误。
  姜弦觉得自己身上压了个巨大的石头,根本推不开,堵得她要死。
  她痛苦地揪着自己的胸口,却紧紧咬着唇,不发出一点声音。
  挣扎了许久,她突然抬起了头,仰视着陈淮。
  “所以,侯爷是因为利用我才——”
  陈淮半俯下身,“想什么呢。这是朝廷与余孽的交手,你一个弱女子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可是,姜弦清楚得很,那些人大抵是知道什么消息才慨然赴死。
  说到底,与她也是关系。
  她讥笑:“这血脉、可真有用。”
  陈淮扶住姜弦纤弱的肩膀道:“听话,阿弦。”
  “你不是也一直认定你是大楚子民吗?”
  “你从未见过安王,也未经历过前朝,前朝与你何干?你何必为了前朝如此?”
  “你知道的,”陈淮道:“我从未想过你涉险,那这样,除去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姜弦仰着脸,一双眸子潋滟水波,旋即完成一弯弦月。
  她看着陈淮,干干净净笑着,语气像是教导婴孩的母亲:“侯爷,有关系的。”
  “我和他们不一样。”
  “我从始至终,只想你好好的。我的心思一直都是摊开给你看的。”
  陈淮突然觉得心弦被狠狠敲了一下,如若哪里断了一块,疼得他吸气。
  他想把它续起来,却找不到接口。
  陈淮从茫然无措,到就这样吧、索性就敞亮开花了一刻时间。
  他扼住姜弦的下颌,逼她只能看着他。
  “你说的对。姜弦,那现在我也把自己剖的彻彻底底,让你认识。”
  “姜弦,你记清楚,说不怕、相信我、走向我的是你。”
  “我们两个人,现在都明明白白的,就不休不止缠着!”
  说着,陈淮毫不犹豫拉过姜弦,狠狠对在自己唇上。
  他不留情,像是开到六月的荼靡,每一次艳丽都是极尽生命。
  陈淮随手扔开姜弦的簪子,伴着长发铺成浓稠的毯,翠玉叮叮铃铃摔碎了一地 。
  他的手指揉着姜弦的后颈,托着她同他纠缠。
  气息交缠、呼吸掠夺,到最后连呜.咽也是零碎的。
  姜弦打他,他恍然不觉。
  直到姜弦换不了气,他才猛地松开。
  陈淮一把抱起姜弦。
  姜弦被他吓到,胡乱蹬着他,怎料他如同山脉,动也不动,甚至后来长臂一剪、桎梏了她。
  “别乱动。”陈淮哑着声音。
  他把姜弦堵在床榻上,身下凌乱的红绸向极力绽放的花。
  他居高临下,像是盯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