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5)
  经过漫长的讨论和分析,院长对这次会议做出结论:游鹿还需要再做两次手术,主刀医生分别是C城专家和D国专家。
  但是院长表示术后情况恐怕也不容乐观, 最好的结果就是清醒后全身瘫痪,还有可能成为植物人,最不好的结果就是随着大脑的死亡和内脏的衰竭, 少年短暂的人生迎来结束。
  其实无论是最好还是最糟糕, 听起来都一样的令人绝望,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的残忍。
  谢谢你们, 请你们尽全力医治我的孩子。
  真的拜托了。
  游之莱和白雪轻站起身来,面朝会议室里的专家们,深深地鞠躬。
  他们走出会议室门口, 脸色苍白,当走回病房的路上,遇到提着公文包匆匆赶来的游氏法务部部长陆员,才强行打起精神。
  陆员一边汇报工作,一边接过身边助手递过来的资料。
  X市发生两起惨烈的重大交通事故,在当天就上了新闻头条。很多人知道第一个事故是货车与轿车相撞导致两人重伤,而第二个事故则是路人站在马路上引发连环事故,造成了一人死亡六人轻伤。
  一开始大家都在为伤者祈福,没有什么不好的言论,但过了不到两个小时,突然在网络上流传起一个说法:未成年富二代无证驾驶跑车,与货车发生碰撞,引起群众围观,导致连续车祸。
  有人将事故的照片发了上去,颜色特殊的超跑被撞得不成样子,吸引了网友的注意力。
  :这辆跑车,好像是前段时间F国刚刚发售的Premier amour,全球88辆,加上特殊色定制,至少也要个1600万吧?
  :果然是富二代做的孽。
  :跑车都被撞报废了,这得多快的速度啊!
  无德的富二代这几个字,瞬间煽动了很多网友的情绪,他们在网上大肆宣扬传播着这个虚假的说法,信誓旦旦地将两场事故都怪罪到跑车的主人身上。
  越来越多人相信了这个说法,谩骂与侮辱蔓延,叫嚣着要人肉这个富二代,舆论逐渐走向一发不可收拾的糟糕地步。
  那时候的游之莱他们都待在医院,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着游鹿第一次手术结束。他们盯着门口闪烁着红光的手术中,这三个字是如此冰冷无情,每个人都害怕到全身发冷。
  每一分钟都如此漫长,他们坐了很久,手术都还没结束。
  游之莱和白雪轻依靠着发呆,白松冶也忍着不掉眼泪,陈疏野浑身沾染血迹靠在墙上。他们不敢通知家里的老人,只祈求能够有一个好的结果。
  游之莱和白雪轻的助理同时打了电话过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打电话打扰各自的总裁。
  夫妻两人在离开公司时,还不知道游鹿的具体情况,他们匆匆赶来医院的路上,都联系总助随时关注这场车祸的调查情况。监测舆论的公关部在发现有人恶意引导事故的原因,将一切归咎在跑车主人时,立即汇报给了总裁助理。
  目前,所谓罪魁祸首的身份还没有被网友挖掘出来,但是已经有人在一点一点放出相关的信息,似乎在等待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
  游之莱和白雪轻相握的手攥得紧紧的,相互对视的眼眸中都充满怒火,他们不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在遭受巨大的痛苦,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还要背负这样的污蔑,迅速指挥公司法务和公关部处理这件事。
  究其源头,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型新闻媒体发出数篇不实报道引导了这次事件,而这家媒体的背后站着的则是游家曾经的手下败将。
  事实很快就得到纠正。
  不实报道被撤销,众多推波助澜的水军被封号。
  事故的真相由白氏旗下的传统媒体巨头C国时报和新兴媒体C国新闻速递,从纸质和网络进行同步的跟踪报道,第一篇便将整个事件的经过完整阐述给所有人知道,并附上相关照片和证据。
  X市当地警方也发出事件通告。
  目前调查还在进行中,他们还不知道事故是由当日那名死者黄成楼恶意促成的,但在事件通告中也详尽地阐明事故发生的前因后果,与C国时报和C国新闻速递的报道并没有矛盾的地方。
  面对网友的封嘴质疑,交警官博公布了当时路面的监控视频,摄像头如实记录下当时的画面。
  跑车遵守交规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中,驾驶室的人员下车走到路边店铺,副驾驶隐约有个人影靠在位置上。而后,本不应该在晚上9点前出现在市区的大货车违规驶入画面,用力撞上了跑车,并挤压着跑车疯狂逃窜。
  网友们哑然失声。
  什么无德的富二代?
  什么未成年无证驾驶?
  他们为自己的无端指责感到脸红,为曾经肆意妄为地中伤受害者而羞愧。
  在整个事故中,最无辜就是乖乖坐在副驾驶的少年。
  报道中的人名都用了化名,车牌等信息也做了处理,没有人知道这次事故的最大受害者就是游鹿,粉丝们只是奇怪每天都上线进行学习打卡的游鹿突然消失了,很多天都没有回应过粉丝们的留言,也没有发出任何动态。
  思念游鹿的粉丝们都蹲在微博下,苦苦等待着他。
  这次陆员律师来到医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诽谤游鹿的公司及个人名单递交给游之莱,汇报接下来的起诉等法务部事宜。
  事情并没有完结。
  游之莱曾经说过,我要看到每一个意图污蔑我儿子的人名,我要让他们都付出惨痛的代价。游之莱不会放过他们,他不仅要起诉这些人,将他们以往做过的恶事都拉出水面,还要将背后的势力一并打倒,让他们再也无法伤害别人。
  陆员汇报完进度和方案,看着游之莱他们疲惫的神色,也不想再打扰他们,便准备离开。
  这时候,他的助理申沣突然走上前来,轻声问道:游总、白总,我可以去看望一下游鹿小少爷吗?
  申沣是个看起来20岁上下的青年,他是陆员的得意门生,也是个法律天才,16岁就考上了X市政法大学,现在已经硕士毕业,正式签在游氏法务部,跟随陆员一起工作。
  他穿着一袭整洁的西装,却依旧显得有些稚嫩,圆圆的脸上带着眼镜,镜片后大大的杏眼带着担忧的神色。
  游之莱听到儿子的名字,因讨论诽谤事件而浮起冷厉的眼神都不自觉柔和了下来,问道:你认识小鹿吗?他对儿子的朋友们都十分温和。
  申沣点了点头,说道:游鹿小少爷曾经救过我,在我10岁那年。那时候的我很弱小也很脆弱,如果不是少爷的帮助,可能根本活不下来。
  他听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而我也是那时认识的陆员老师,是游总您派老师过来协助我和父亲处理那起强|奸案,将人渣送进了监狱。
  申沣坦然自若地说着,不再如童年时羞于吐露自己的过往,毕竟这些年,他在陆员老师的带领下一直奔走在男孩也会成为强|奸案受害者、社会应该正视被性|侵的男孩的宣传和提案中。
  他曾经很多次在公众场合,落落大方地说出自己当年的经历,告诉那些孩童受害者无错,就像游鹿当年给予他温暖的拥抱,他也努力成为这些受害者的后盾。
  我们要一起成为更好更坚强的自己。他拍着小孩的头说道,就像在跟小时候的自己对话。无论过往的路途如何黑暗,我们只要用力往前奔跑,终会看见光明。
  我一直欠您一句道谢。申沣之前并没有太多机会接触到总裁,此时对游之莱重重弯下腰,诚恳地道谢:真的非常感激您当年的帮助。
  游之莱扶起眼前的年轻人,从久远的记忆中翻起当年的那件事,也回想起游鹿那时有些忐忑不安的小脸,自幼他的儿子就是如此温暖善良。所以,他相信,上天一定会保佑游鹿。
  他拍拍青年的肩膀,低声欣慰地道:小鹿看到你现在这样自信强大的样子,他一定会为你这个大哥哥高兴的。
  去看看小鹿吧。
  申沣只能站在ICU病房外面的玻璃前看着游鹿,因为做手术而剃光头发的他,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纯白的床上,全身插满了管子和监测线,穿着宽大的病号服,显得格外孱弱。
  陈疏野穿着无菌服,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带着白色手套的大手松松地握住游鹿的手指,不敢用力,他的眼神始终低垂着盯着游鹿的脸,一刻都没有挪开。
  陈疏野茫然地看着心爱的少年,觉得自己与父亲仿佛掉进了一样的怪圈之中。他们都看见了父母的车祸,又都看见自己心爱的人陷入同样的危险之中。
  不同的是,陈康烨救下了徐蓝芝。
  而自己,除了眼睁睁地看少年被卷入绝境,什么都做不到。
  申沣看到眼前的场景,曾经张扬快乐的两个少年都成了被死亡气息笼罩的模样,感觉心脏一寸寸收紧着,疼痛难耐。
  游鹿,你说过你会等我来报答你的。他走近玻璃窗,想要离得更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心跳监测线还在正常波动,那个重伤的少年还在坚持着。
  申沣看着游鹿的身影,低声说着:我知道你现在成为明星了,等你毕业正式工作,我就去你的团队面试。我相信你肯定需要一个有法律知识的助手,对不对?
  镜片后面,申沣那双圆滚滚的眼睛里含着难过,他的娃娃脸在长大之后依旧带着天生的肉感,显得年纪很小。如果游鹿亲眼看见他,肯定能够记起这个男生。
  求求你赶快醒过来吧,我想看到你长大,看你参加高考,考到喜欢的大学,我还想看到你成为一个巨星,观看你演的每一部经典电影,欣赏你每一支舞蹈。
  我们都要成为更幸福的人啊。
  我想跟随在你身后,在你需要我的时候,竭尽所能地协助你,回报你的恩情。
  所以,游鹿你快醒过来,好不好?
  我们都在等你啊。
  游鹿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他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地,空荡荡的脑子里也没有任何的记忆。他一个人走了很久很久,到处都是空旷的白色,一眼望去永无止境,让人感觉十分孤单。
  游鹿累了,停下了脚步坐了下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游鹿,你该回去了。虚空中传来一道声音,语气平淡,波澜不惊,似乎带着无欲无求的冷肃。
  他张望着四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不明白地问:我该回去哪里?
  回到爱你的人的身边。那个声音回答道:他们都在等待着你的回归。
  游鹿沉默了片刻,突然感觉有些难过,他轻声呢喃着:有人爱我吗?似乎在问那道声音,又似乎在问自己。他没有记忆,潜意识里却感觉自己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似乎没人会喜欢这样的他。
  可是那道冷硬的声音却以一种坚决的态度,认真地反驳他:你当然值得爱。
  在你的前世,你的母亲温绮爱你护你,在她离世之时,心中最大的牵挂依旧是你。你的外祖温将军教导你培养你,偷偷在背后扶持你帮助你,也在无声地爱着你。
  还有很多人都默默注视着你,你不知道自己弹起古琴时的模样是何等颠倒众生,整个王朝恋慕你的人不计其数。
  真的吗?游鹿惊讶地听着,微微张开嘴,似乎不敢置信。
  那道状似无情的嗓音露出淡淡笑意,认真地回答道:嗯,真的。
  到了今生,你的父母游之莱和白雪轻爱你,你的哥哥白松冶爱你,你的外公白万德、外婆唐杏杏、爷爷游天孚、奶奶宋元芳、姑姑游星乐和严音,无一不爱你。
  从小陪你一起长大的陈疏野,也从未停止过对你的爱。那个声音缓缓地说着,每一个名字都在这个空荡荡的空间里如此清晰。他们的爱意那么浓烈,难道你感觉不到吗?
  游鹿听到这些名字,他明明什么都不记得,却觉得这些名字格外的熟悉和动人。他不禁按住自己胸口,心底涌起一阵阵的暖流。
  游鹿扬起脸,脸蛋上带着呆呆的表情,看起来傻得可爱,他望着一望无际的白茫,低声自语道:原来这么多人爱我啊。
  那个声音忍不住发出一声低笑,说话的语气越发温柔,不止你的家人们爱你,你的朋友肖染、骆丁烨、苏雅倩他们一大群人,还有几千万的粉丝都爱着你。
  他们在等着你回去,回到属于你的世界中。所以,你快点醒来吧。传来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淡,而游鹿的意识也在渐渐模糊。
  但在游鹿迷迷糊糊的记忆中,这道声音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你受到伤害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这是伤害别人的恶人犯下错误,不应该成为苛责你自己的枷锁。
  游鹿,你要记住。
  你是一个值得被爱的人,你应该被爱。
  游鹿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似乎被弹出那一片苍白的空间,他听到了耳边滴滴嗒嗒的声音,突然想起自己是谁。
  大脑里响起一道久违的可爱小奶音:【游鹿你醒了啊。】
  【小黄鸡。】游鹿的意识渐渐清明,【你在哪里?】他没有在脑海里看到小黄鸡的身影。
  【神说,你已经完成最大的心愿,拥有了很多很多人的爱,不再需要我,所以命令我回归。现在的我即将离开,与你的联系正在不断削弱,所以你看不到我了。】小黄鸡声音软软地回答道。
  它安慰游鹿:【你不要舍不得我哦,我只是回到系统空间。】
  这个消息对游鹿太过突然,他甚至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反复问着他的小系统:【能不能不走?】
  【小鹿鹿,对不起啊,我不能违背神的意志。以后不能够陪着你了,如果遇到欺负你的人,你要保护好自己哦。】小黄鸡的声音轻轻的,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没花完的积分将重新转化为功德笼罩着你,一定会保佑你过得平安顺遂、幸福快乐的。】
  【我真的很幸运能够与你相遇,你是一个特别特别棒的宿主,小黄鸡也爱你哟~】
  【再见了,游鹿。】陪伴了游鹿十四年的520系统,它的声音彻底消失了。
  【小黄鸡,我们不是说好,你会一直陪着我吗?】游鹿伤心地小声问着,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呢喃着:【神真是个坏蛋。】
  怎么哭了?
  一直大手抚上游鹿的脸颊,指腹轻轻擦掉他滴落的眼泪。
  游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缓缓睁开双眼,他看见了陈疏野疲倦的脸庞,低语道:感觉好久没有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