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他在家酗酒,与新妻子吵架,哭声埋怨声充斥耳膜,秦和平回想和陆蔚然在一起时的意气风发,看着自己仅有十平的家和苟延残喘的孩子。
  他向现实屈服,用苦力换取微薄薪酬,省吃俭用给孩子看病。
  陆蔚然一步步将他的人生踩进了泥里,打入深渊永世不能翻身。
  然后她把肖似秦和平的陆珩姜当成泄愤渠道,囚禁他、灌输不要有欲望这样的极端想法,只要他表现出对任何事情有欲望,陆蔚然就会极端的毁掉它。
  那时候陆珩姜太无助了,给秦和平打电话哀求他带自己走。
  秦和平的话历历在耳。
  爸爸有了新的家庭,没有办法带你走,新妈妈可能不会喜欢你,你跟在你妈妈身边不是很好吗?她那么疼你,别任性。
  每个人都不要他。
  他的出生是一个骗局,离婚后又是陆蔚然发泄恨意的渠道,他的骨子里都打上了秦和平的印记,在陆蔚然的眼里,他下贱又肮脏。
  陆蔚然拿他当做耻辱,秦和平拿他当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他有一段时间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有什么价值,没有人需要他,也没有人愿意看他一眼。
  他尝试过死。
  高一那年入学,他一个人到慧宇报道,遇到了几个喝醉了酒的哨兵,本身是抢劫,后来看他不反抗还以为他是向导便要占便宜,掐着他的脖子用刀威胁他脱衣服。
  陆珩姜自然是不肯的,让他有种就杀了自己。
  哨兵经不起激,再加上他们喝了酒更没有理智了,举着刀就要往他脖子上抹,陆珩姜当时没有半点害怕,甚至有点兴奋。
  他就要结束这条命了,肮脏的人生就在这种肮脏的人手上结束,明天早上就会有人发现他的尸体,也许不用明天早上,待会可能就有人发现。
  高中生身中多刀横死街头。
  也许会上新闻,会有很多人看到,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会有人注视他一眼,多看看他。
  也许会有营销号以各种目的拿他做文章博眼球,这也算是某种被需要吧,能给他们换一点热度,赚一些钱。
  只是不知道陆蔚然会不会看到,看到了会不会有一瞬间的心疼?
  不会。
  她不会。
  陆珩姜轻轻闭上眼,笑了下,没有人会对他的死亡有任何触动,就像月光不会照不进淤泥,很快他就会被遗忘在时间的罅隙。
  啊!
  一声惨叫,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那个哨兵的手被砸疼了,匕首掉在地上,冲着巷口怒目而视:哪来的小子!不要命了敢惹你爷爷!
  就你这种废物还配当爷爷呢,来我教教你怎么做爷爷。男生嗓音清亮带着一股骄矜的阳光气息,那是陆珩姜听见过的最好听的声音。
  他叉着腰站在巷口,逆着光有些看不清脸,但能瞧出肩宽腿长。
  几个哨兵冲着他扑去,被三下五除二撂翻在地上,于是不甘示弱释放了精神力压制,结果因为喝了酒不太灵光又被踩在了地上。
  其中两个趁着他不防备,火速逃跑了,另一个被踩在脚底的人连连求饶喊爷爷,少年扬起笑意:现在学会喊爷爷了?这就乖了嘛,以后不要出来学人出来抢劫了知道吗宝贝儿,不是人人都跟我一样好心呢。
  男人连连求饶,少年松开脚冲他屁股踹了下:滚。
  男人连滚带爬的跑了,陆珩姜盯着巷口的少年久久没有动,直到一声响亮的呼唤:宁星意你人呢!拉回了他的思绪。
  少年急忙走了,隔了会儿又折返回来,扬声说:那个,我叫宁星意,就住在不远的秀水路,他们几个都是附近的流氓我认识,如果你需要报警的话我可以配合。
  宁星意。
  陆珩姜不知道他的样子,却觉得那样耀眼的人应该会被很多人需要吧,应该有很多人喜欢他,因为连自己这样的人看着他,听着他的声音。
  都不想死了。
  陆珩姜理理袖子,走出了巷子。
  他没有想到,这个耀眼少年跟他同一个学校,入学仪式那天他穿着件白色短t,勾着另一个男生的脖子笑眯眯喊宝贝儿,然后被很多人团团围住。
  他站在人群中央,眼睛微弯如星辰,挨个儿逗了逗人,像群星环绕的太阳,那样光芒四射又遥不可及。
  仿佛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会被他的热力融化。
  陆珩姜低下头,看见了自己的影子,黑色的,即便阳光照在他身上,也只能留下这样不堪的阴暗。
  可是那颗星星,还是愿意照亮他了。
  陆珩姜仰头轻吸了口气将思绪收敛,调整好心情与表情轻敲了下门。
  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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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电卷星飞(四)
  宁星意正坐在床上摆弄什么东西,听见门响头都没抬:你站在门口好久了,干嘛不进来?
  陆珩姜收好情绪,轻笑说:闻着了?
  闻着了啊,所以你以后要是想对我始乱终弃,我可以顺着味儿去抓你,怕不怕?
  怕,怕死了。陆珩姜走过来才发现他一直拧着是个魔方,已经被弄得色彩混乱,坐在他身边看他拧了一会,沉默了。
  他根本不会玩这个。
  宁星意低着头拧魔方,陆珩姜忍无可忍拿起被拧得乱七八糟的魔方问他:你真的会玩吗?
  不会,这玩意太难了。宁星意皱皱鼻子抱怨:不知道造他出来的人是不是为了羞辱人的智商。
  陆珩姜在他头上揉了揉,然后指尖活动几下就将这个色彩混乱的魔方恢复了最初模样,宁星意吃惊的瞪大眼:怎么弄的?
  不难的,以后教你技巧。陆珩姜放下魔方,拿过从陆行云那里带回来的食物放在病床小桌上一一打开。
  宁星意撑着下巴看他:宝贝儿。
  嗯?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陆珩姜:我也有很多不会的,以后你要是知道了,说不定就开始嫌弃我了。
  宁星意:放屁,我老婆是世界第一,无所不能!
  陆珩姜被这个老婆叫愣了,差点没一头栽倒,几乎用尽了力气才能勉强维持冷静:宁同学,关于改称呼这个问题,是不是应该先和另一位当事人探讨一下呢?
  宁星意双手交叠,下巴垫在手背上忽然有些沮丧:其实我不想让你无所不能。
  陆珩姜以为他是自卑了,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我没有那么厉害,这些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你只要想也能做得很好。
  宁星意仰着头摇了摇,拉下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跟你说以后你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想被你需要,就像我需要你安抚我一样,我想要有任何问题都跟我说,我
  陆珩姜静静等着他说下半句。
  宁星意耳朵红了红,声音低了一些:我们在一起了,你可以跟我索取,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自己受着,不要一个人承担。
  陆珩姜呼吸低沉,隐约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张了张口想解释却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怀抱拥住:以后安抚完,你可以亲我抱我,做什么都好,发/情期要是难受的话,我跟你一起过。
  哨兵手册说,哨兵和向导的结合是精神领域的联结,一旦结合除非切断五感或者死亡,永不消失,我想跟你说
  宁星意有点说不出口,但觉得如果今天不说以后可能更没勇气了,于是伸手解开陆珩姜的颈环,在他喉结上一吻。
  我愿意对你誓死效忠,支配、掌控我的权利,交给你。
  陆珩姜手里的魔方掉在被子上,人傻了。
  少年嗓音低哑,说着比告白更动听的话语,如一记重锤狠狠在心脏上敲击,从亘古的远方传来沉闷又洪亮的嗡鸣。
  陆珩姜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像是失去了引力的牛顿摆,疯狂的互相撞击,让他不知道先回应哪一个。
  哪一个都如此沉重,重得让他连喘口气的力气都分不出来,只能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字一句往他的耳朵里塞字塞句。
  宁星意有些闷闷的埋怨:你总自己扛着,我就觉得自己是不是给你添麻烦,帮不了你还总是拖累你。
  陆珩姜:不是,你永远不是拖累。
  宁星意侧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闷声问他:那你以后有事不许瞒我骗我,也不许一个人扛着,要是我发现,那我就
  陆珩姜有些紧张:就什么?
  宁星意半真半假的宣告,双手在他颈后一碰,扣上被自己解下来的颈环:那我就不要你了。
  陆珩姜环抱住他,紧紧锁在怀里承诺:不会,我永远不会骗你。
  你才是救我出泥泞的人,你的需要,就是我毕生所求。
  陆珩姜没告诉他这些,也没跟他说当他得知只有自己能够安抚他的时候,那一瞬间他有多高兴,那种绝对的被需要,仿佛他的枯竭的人生中,注入了第一泓清泉。
  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陆珩姜抱着他放回床上,停顿了一会才说:舅舅让我去看报告,结论已经出来了,确实是因为那颗糖造成的。
  宁星意沉默了好一会没说话。
  陆珩姜有些担心他的情绪,却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什么样的话语才足够有效修补他的失望与难过。
  如果可以,他真想代替宁星意承受,让他永远都做那个骄矜明朗的,勾着人下巴喊宝贝儿的太阳。
  我已经托舅舅安排人去带你奶奶过来了,吃完饭应该就能到,有什么事当面问问再说,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陪你。
  宁星意其实还没准备好,不知道怎样开口质问宁潋,也不知道怎样开口责备,可这种事情要准备多久才能准备好呢。
  永远都准备不好。
  过了会,宁星意忽然松了口气,像是悬在头上的刀终于落下,又像是沉沉的暴风雨陡然降临,他反倒舒坦了。
  陆珩姜:怎么了?
  宁星意摇摇头,过了会有朝他勾勾手指: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讲。
  陆珩姜略微俯身,宁星意仰头在嘴唇上偷了个香,故作轻松的说:想亲亲宝贝儿,宝贝儿身上好香,让哥哥再亲一口。
  陆珩姜拽着人扯开:别拿这套撩我。
  宁星意歪头:你不喜欢我叫你宝贝儿?
  陆珩姜把筷子塞在他手上,没好气的说:你这么多宝贝我算第几?
  宁星意这才发现他是吃醋了,笑眯眯的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然后朝他勾勾手指,勾住颈环迎上去把豆腐渡进他嘴里。
  我以后只喊你宝贝儿,只吃你一个人的豆腐,我的十八厘米也只给你一个人用。
  陆珩姜心尖让他撩的直冒火,恨不得给他一巴掌让他老实点儿,但看着他双眸明亮的样子又舍不得,无奈的在他头上揉了一把:别撩我,私下结合违法。而且小星儿,我的定力可能不是特别好。
  宁星意哦了声,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想起结合的意思耳朵瞬间红了。
  吃完饭,陆珩姜拿起魔方准备教他,顺口问了句:哪儿来的?
  宁星意:刚才凌初他们来看我,周寻也来了,我看他拧这个挺厉害就自己也试试,结果完全弄不明白。
  陆珩姜略微蹙眉,把魔方扔进了垃圾桶。
  哎你扔了干嘛?
  脏。
  新的吧?
  你喜欢以后给你买。
  哦。
  宁星意憋了半天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你喜欢过周寻吗?
  陆珩姜:?
  宁星意别开视线让自己看起来稍微自然一点:那天晚上他来宿舍的时候我听见了,高一那年暑假,还有微信的名字,我不是翻旧账啊,我就是有点好奇。
  陆珩姜看他明显就是在意,还要装的不在乎,故意问他:你都听见了?生气了?
  宁星意心里有点闷,谁会乐意自己男朋友喜欢别人啊,他当然是巴不得陆珩姜这辈子都只喜欢自己一个。
  没有啊,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前任什么的无所谓!宁哥这么大度的人怎么会介意这么一点小事。
  陆珩姜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高一那年暑假我是去找你,可你根本没等我,至于微信名字
  宁星意屏息以待,他要承认了吗?
  算了我不想听了
  是摘星。
  陆珩姜低下头,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亲:摘取我的小星星。
  叩叩。
  宁星意听见敲门声一把推开陆珩姜,勉强稳住狂跳的心脏,这个冰块怎么说起情话来这么撩人,什么、什么摘取他的小星星啊。
  宁星意抬手揉了揉滚烫的耳朵尖,又忍不住在眼睛上碰了碰,仿佛触电一般让他心脏再次失衡。
  你奶奶来了。陆珩姜提醒。
  宁星意倏地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焦急的老太太,那点羞涩瞬间被复杂覆盖,收回了手。
  小星儿。
  宁星意:陆珩姜你先出去,我想单独说这件事。
  好。
  病房里只有两人,气氛几乎跌至冰点。
  宁星意从床上下来,喊了她一声奶奶,宁潋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对不起,我不配做你奶奶,对不起小星儿,奶奶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