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南下 2
  皇帝遵守了诺言,第二天早晨江昭陪皇上在养心殿用过早膳后,皇上就允许江昭回江府了,和家人朋友道个别,收拾好贴身之物,特别是赏江昭得那把扇子必须要带着,而且是片刻不离身。出发那日在南门汇合,临了还不忘威胁一句,若是辰时不见你,不知江夫人有没有兴趣和我们一起去江南一趟?
  听着皇帝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在看看那阴狠十足的笑脸,江昭不敢反抗只能愤愤的转身离去。
  “给公子请安。”老远冬寒就看见江昭走来,一脸苦闷。
  “老夫人呢?”
  “夫人在福寿阁,刚刚吃了早膳。”
  江昭移步向福寿阁走去,昨天一连环发生的事让他措手不及,他急需找江母帮忙理理这满头的思绪。
  “母亲。”江昭走到江母面前,拿着碟子接住江母修剪相思树时掉下来的残叶。
  不论是江母还是江昭都是不喜欢繁琐的人,她们房中的丫鬟也只有香草和刘环,这也是皇上让混进江府做奴才的暗卫始终不知道江昭是女子的原因。
  “母亲,我们去汾阳吧!汾阳有个村子叫杏花村,村里有好酒,村旁有美景。我们春赏花,夏垂钓,秋酿酒,冬看雪,好不好?”
  “想去就去吧!”江母看着江昭不郁的神色,还未思考就点头同意了。大部分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儿女一生平安喜乐,江母已经在这块是非之地失去了丈夫,不希望失去唯一的女儿,朝堂上尔虞我诈,一个小小的女子坚持到现在……江郎,女儿已经做的够好了,他终究不是男儿,杏花村不知道能不能生出红豆,你再等等,等到女儿有个可靠地人,自己的家,我就去陪你。
  江昭看着母亲的脸,平静无波,也就如实说了。
  “当今皇上喜好男色,女儿又是女扮男装,他……他昨日对女儿有不规矩之处,女儿害怕如此下去,他会发现女儿是女子之身,所以,女儿想辞官。”
  江昭低垂眼帘,婉约的样子美得惊心动魄。江母一直知道自己女儿是美得,哪知道今日一看自己都被摄取半边心魂,如若换了女装,再加上这一身才学,天下女子何人能与之并肩。难怪就算是男子的扮相,皇帝也想沾染。江母的心中一半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一半又是有貌如此不知是福是祸的惆怅。罢了,女儿长大了,这一身男装该是褪去的时候了,一个小小的村庄,一个无名无姓的山野村姑,平平安安的过一生。
  “嗯,辞官的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吗?”江母已经想好,只是随口一问,那知问的江昭脸色一变。
  “还……还未,皇上明日起驾江南,宣召女儿伴架,女儿想着汾阳离江南并不算远,正好也想看看江南的民生如何了,就想着到了江南在递辞官的折子。”江昭害怕江母担心,也就这么挑重捡轻的说了,那知还是引起了母亲的担忧。
  “江南伴架?昨夜皇帝可是对你做了什么了?”
  面对江母的眼光,江昭担心母亲看出了什么连忙将眼睛转到别处,看着那相思红豆树,说“皇帝是个正人君子,昨夜我们只是下棋下了通宵。”
  相思红豆树,快结果了吧?江昭想起了昨日晚上皇上有力的臂膀,勒的他胳膊生疼。
  江母不疑有他:“要带的物品还没收拾好呢吧?等会母亲帮你看看。这次出门可不许自己一个人了,带上环儿你们有个照应,再带上冬雪,有个男子,也好照顾你们两个女儿家。”
  这次不同以往,江昭害怕母亲担忧,就点头同意了;“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母亲不用担心。女儿明日走了之后,就把前院的人都打发了吧,给他们一些钱财,回去娶妻生子嫁人。我们在杏花村买个小小的院子,就母亲你和我,香草刘环,刘管家和几个护院。人口简单,目标也小。至于冬雪,完事之后,他如果愿意到杏花村就跟着我,如果不愿意,女儿就给他一笔钱财,随他到哪出找活计。”
  江昭和江母说好之后就去找朋友告别,满打满算,需要告别的也就孟骏和韩嵩了。
  江昭先去的是北门,孟骏那个大傻子依旧是头顶着烈日直溜溜的站在城墙底下尽职尽责。江昭把上次遇险时孟骏披在他身上的衣袍还给了孟骏,衣服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衣服是江昭躲着冬雪他们亲自洗的,其实他不想还给他的。江昭又送给了孟骏一个荷包,淡淡的蓝,没有任何花色,是江昭来不及缝,又不知道送什么好,就把自己常常带的,还不太旧的拿出来,江昭把里面放进去了两三粒红豆,一个纸条,纸条上写着:在杏花村日日念君安。江昭开玩笑的给孟骏说,你若是想我家妹妹了,记得打开看啊。
  孟骏只顾着傻傻的笑,脸上满是喜悦,江昭也笑了,笑的甜美、动人、日月失色,周围的人都看呆了,一如江昭才来京城的那一天,笑的倾国倾城顿时就俘获了许多人的心。可是在转身走时,江昭立马控制不住的泪眼朦胧。如果,如果孟骏不想他该如何?如果孟骏不愿抛弃京城的荣华去找他又该如何?江昭不敢想,他不愿,不愿离他而去,不愿离开那个这麽大唯一一个给他温暖,用命保护他的男人。
  江昭擦擦眼泪,叩响了韩国公府的门。随着小厮来到了韩嵩的书房。
  “韩兄怎么把这么好的书画给烧了啊?”江昭一进屋,就看见满屋的青烟笼罩,韩嵩正坐在地上,拿着身旁小山似得书画往面前的火盆投。
  江昭赶快过去抢过韩嵩手上正准备烧的画,一个美人跃然纸上,正是江昭那日在青楼看见的青雾姑娘,‘满搦宫腰纤细,年纪方当笄岁。刚被风,流沾惹,与合垂杨双髻。初学严妆,如描似削身材,怯雨羞云情意。举措多娇媚。争奈心性,未会先怜佳婿。长是夜深,不肯便入鸳被。与解罗裳,盈盈背立银釭,却道你但先睡。’江昭轻声吟完了之后转过头不解的问韩嵩“韩兄,你这是?”
  韩嵩自嘲的笑了笑,拿起身旁的得酒,一口饮完,呛得直咳嗽,江昭走过去拍着韩嵩的背给他顺气。韩嵩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江昭才停下,韩嵩接过江昭手上的画最后看了一眼画上人的面容,果断的扬手不带一丝犹豫不舍将画扔进火里,火焰立马升起好高,映着江昭韩嵩的脸落寞,伤心,萎靡不振。
  待到那张画只剩灰烬,韩嵩再把身旁剩余的画一件件的扔进去,慢悠悠的开口:“年少无知,信了她的话她的情,如今承蒙她手下留情,才明白过来,原来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为了她,我整日流连青楼,从此画中心中就她一人,去年琼林宴,奉圣上之命给你画了一幅,之后害怕她生气,我去了洛阳整整半月,傻傻的求了魏仁傅魏太傅半月只为带回她喜欢的名叫‘魏紫’连皇宫都没有的牡丹花。为了她,我整日背着纨绔的名头,让父亲母亲平白生了多少气?为了她,不读兵书史记,只看诗词歌赋,只为了让她不自卑,为了让她知道我和她一起也会很好,呵呵。”
  韩嵩发疯似得将剩下的书画全部扔进火里,活越烧越旺。
  “我空有风'流的名声,呵呵,万花丛中,万花丛中,其实我的万花丛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人,她一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江昭看着泪流满面的韩嵩,情字好害人。
  “江昭,你知道吗?为了她,我甚至想过要和父母断绝关系,父母只有我一个儿子啊!可是,可是。她负了我,负了我!”最后一句韩嵩吼得歇斯底里,江昭心里很闷,突然想喝酒。
  “不论我对她多好……只不过是个妓罢了!”
  韩嵩喃喃的绝望声听得江昭只想哭。
  “江昭,从前我爱诗爱酒爱茶爱画爱她,如今我只爱权,江昭,我打算好好从政,不再辜负父母的期望了。”
  “我准备离开朝堂,去一个无人知道的村子,隐世埋名,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吧,不如今日我们一醉方休,喝他个天荒地老。”
  “一醉方休!”
  韩嵩叫来小厮,酒气洒满了屋子,两人痛快豪饮,管他今夕何夕!
  一醉解千愁过后便是头痛欲裂,江昭扶着头做起来,脑子一片混乱果然不知道是何夕,也不知道他最后是怎么回府的。
  “刘环,刘环!”江昭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阳光,金色的光线一缕缕的撒向屋子,光线里灰尘飞舞。
  “刘环,现在什么时辰了?”
  “公子,现在快过辰时了。”
  辰时,江昭扶着脑袋,突然想到皇上说辰时南门汇合,不然,不然……
  “刘环,包裹都收拾好了吗?”
  江昭急匆匆的下床穿衣,手忙脚乱。
  “公子,你这么着急干嘛?”
  江昭看着在旁边傻站着的刘环,连忙说:“你快拿着包袱,随我走。”
  江昭随便穿好衣服,拿着飘飘巾,就往门外冲,江府众人都看着他们的公子,第一次这么凌乱,这么不顾形象。
  “刘管家,记得告诉母亲我走了。冬雪,快走。”
  刘管家看着公子风风火火的走出去,摇了摇头,向着众人吼这:“看什么看,活都干完了?”
  院子中人都四散而去,刘管家才向福寿阁而去,明天就走了?远离京城,远离繁华与喧闹,一个小小的村子,一壶老酒,一碟好菜,看云起云落。快哉!乐哉!
  刘环冬雪等人随着江昭在街道上狂奔,完全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坐骑——马这种生物。刘环江昭两人跑的气喘吁吁,好吧,冬寒装的气喘吁吁。
  三人好没到南门就看见前方有一大群人也在骑着马狂奔,关键是看到这群人的百姓全都跪地大呼万岁,江昭再定眼一瞧,领头就是脸色铁青的皇帝,江昭等人连忙跪地。
  “吁”皇帝在江昭面前停下,冷冷的看了江昭一眼转过马头就走。“把江昭江司业带进马车。”
  “是。”
  “公子,你们放开我们公子。”
  在江昭还沉浸在皇帝的冷眼中就被两个侍卫抓起来,丢进车里。江昭揉揉屁股,从前天到今天,三天被丢了两次。江昭自己都想为自己默哀了。
  江昭刚起身坐在马车里,就看见皇上掀起明黄'色的车帘钻进车里。皇帝目光很冷,面色不善,江昭赶紧往马车里面缩了缩,祈祷皇帝尽量忽略他的存在,不过他想多了。
  皇帝坐好就像江昭勾了勾手指头,看着皇帝犀利的眼神,江昭身体紧绷,迫于皇帝的yin威,只好慢慢的移过去,像皇帝靠近。
  待江昭靠近了皇帝,忽然就感觉到皇帝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柔和了,之前压迫的让人透不过气的气势顿时消失不见。
  皇帝搂着江昭,让江昭靠在他怀里,江昭先开始还小小的反抗一下,但是在皇帝威严的眼神之下还是乖乖地,顺从的靠在皇帝身上。
  “现在头还疼么?”皇帝揉着江昭得太阳穴,轻声问。
  江昭受宠若惊,很想抗拒,但是前提是皇帝允许。强劲的臂膀让江昭无处躲藏。
  “不疼了。”江昭摆明了死鸭子嘴硬,蔫蔫的神情,皇帝一看就明白了。
  “昨晚和韩博士喝了那么多酒,你本来酒量就不好,还偏偏嘴馋,头还不疼?我给你揉揉。”
  虽然江昭觉得这样很不合适,但是无法抗拒的事,他大都喜欢顺其自然,比如现在,他就乖乖的躺在皇帝的怀里任由皇上给他按、摩。
  “皇上,你怎么知道我和韩兄喝酒了?”
  看着江昭疑惑的样子,皇帝忍不住在江昭的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看着江昭埋怨的小眼神,皇帝忍不住笑了出声“因为我是皇帝啊。”
  江昭知道问不出什么便也就不问了,专心致志的闭着眼睛享受起来。“皇上,环儿和冬雪他们在哪呢?”
  “刘环和冬雪都在外面骑马。”
  “我能让他们进来伺候我吗?”
  看着江昭希望的眼神,皇帝果断的摇摇头,“乖乖的睡一会儿,睡会儿头不疼了,我就让刘环进来。”
  “哦,”江昭眼睛眯了一会,突然又想起什么了,就睁开眼睛说:“我去南门的时候,看见你们又往回赶,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是我突然发现有东西未带,所以想回去拿,可是最后发现是我记错了,走的时候我亲手带着了。”
  “哦。”
  “好好睡觉。”
  过了一会儿江昭得呼吸绵长而悠远,皇帝确认江昭睡着了之后在江昭唇上柔和一吻。天知道,皇帝在南门左等右等等不到江昭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皇帝的心犹如在烤着煎着般焦急如火,最后以为他不来了,终于忍不住跑去找他,抓也要把他抓走。
  可是,在皇帝看到江昭急急忙忙的跑来的那一刻,皇帝满心欢喜,比监禁了许久的囚徒听到了他自由的那一秒还要激动。
  待皇帝走近江昭时,看见江昭未梳整齐的头发,未整理好的衣服,没有血色的嘴唇,皇帝心里有一丝生气,生气他和韩嵩和喝酒,生气他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攥紧的拳头证明皇上是在多么用力的抑制住自己,不去抱江昭,不去帮他束发。
  皇上在江昭面前从来都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一个想让江昭开心快乐的爱人。离不开,放不下,舍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