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你_第35章
  等顾妈妈结束她的嘘寒问暖,他轻轻叹一口气,上前弯腰朝她鞠了个躬。
  “阿姨,顾之临是因为救我才受了这么重的伤,对不起。”
  顾妈妈被他吓了一跳,连坐在一旁的万森年都面露讶色,唯有躺在床上的顾之临只是愣了愣,回过神后忍不住笑起来。
  他笑的声音不大不小,但病房里很安静,其余人立刻被这笑声唤回了神。
  “你这孩子,吓到我了。”顾妈妈连忙把薛谨扶起来,“给我道歉做什么呀,你又没做错事。”
  她坐在轮椅上,手劲却不算小,薛谨怕压到她,只好顺势站直。
  在他看来,顾之临发疯是顾之临的事,但对顾之临的母亲,他还是得有个交代——毕竟顾之临的伤几乎都是为他受的,他们俩私下怎么交流是他们的事,在长辈面前还是需要他道个歉。
  “他怎么做是他的选择,快三十的人了,我也管不了。”顾妈妈不像顾之临那么了解他,又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突然道歉,然后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仔细打量了他两眼,又道,“倒是你……咱们是不是以前在哪儿见过?”
  薛谨眨了眨眼。
  顾之临的妈妈保养得很好,笑起来眉眼弯弯,和顾之临不太像,是和善好相处的长相,看起来也就四十多岁的模样。她穿着合身的大衣长裤,打扮得朴素又不失品味,刚才还不明显,这会儿离得近了,薛谨才总算明白她刚进门时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识感从何而来。
  真是巧了。
  他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很讨长辈喜欢的笑容来:“之前我替朋友照顾她的狗,在江边散步时出了点小意外,好像是您和另一位阿姨帮了我的忙。”
  换作平时光鲜亮丽的样子,他对阿姨辈的杀伤力还没有那么大,可他现在吊着一只胳膊,厚针织外套里穿着病号服,额发也柔顺地垂着,看起来漂亮又无害,难怪整层楼的护士都把他当宝贝宠着,顾妈妈当然也不会例外。
  跟顾之临是没什么话好说的,他根本不会聊天,顾妈妈也不是头一天认识自己儿子,关心一番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别人身上,很快和薛谨聊了起来。巧的是她喜欢的园艺和宠物薛谨都能聊一些,嘴巴又甜,和他聊天的愉快总算稍稍冲淡了顾之临受伤带来的冲击和难过。
  “上次的狗狗是你朋友的呀?”她还记得卢卡斯,“我们家以前也养过边牧,后来没办法照顾才送人了……以后有机会真想再养一只。”
  这事薛谨之前就听顾之临说过,只是没想到她会向第二次见面的自己提起,意外之余又有些疑惑,不过还是笑着安抚道:“有机会的,下次我也可以带它去看看您。”
  虽然嘴上什么也不说,他心里却奇怪得很:为什么要跟他提这个?
  薛谨觉得奇怪,下意识地偷偷去瞄顾之临,总觉得后者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又跟顾妈妈说了什么,但对方脸色如常,他看不出什么端倪,只好回过头继续陪顾妈妈说话。
  顾之临躺在床上,被勒令不能乱动,视野范围严重受阻,浑然不觉自己被偷窥数次。他和万森年谈了会工作上的事,后者很快有事先离开了,临行前问需不需要送顾妈妈回家,却遭到了拒绝:“我还想再呆一会儿,万老师你先忙吧,谢谢啦。”
  因为她留了下来,所以晚饭没点医院的病号餐,薛谨打电话从常去的餐厅点了几个清淡的菜和汤,让他们送到医院来。他原本不想打扰顾之临母子,分饭菜时就留好了一份,准备回自己病房去吃,可顾妈妈说什么也不答应,最后他只好留下一起。
  吃过饭以后正好罗山夫妇带着蕾蕾过来探望他们,于是薛谨拜托他绕点路把顾妈妈送回家去。
  顾妈妈喜欢孩子,冯青青便和蕾蕾一起陪她聊了几句,罗山拉着薛谨到走廊尽头的阳台,一副要抓紧时间和他谈心的模样。
  “上次来我就想问了,你们这是……”
  先前各种琐事忙得焦头烂额,他一直没时间问薛谨为什么会和顾之临一起在奉市到江城的高速公路上出车祸,可现在他眼看薛谨和顾之临的母亲相谈甚欢,好像已经认识很久,心里的疑惑又浮了上来。
  薛谨没打算瞒他,虽然时机不太对,但还是说了实话:“就是你想的那样,大概。”
  “你……”罗山惊疑不定地上下打量他,“来真的啊?”
  薛谨不说话,他又自己脑补了一出戏:“之前你们不是还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吗?怎么突然就……”
  “这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薛谨摇了摇头,顺便把自己堆积的工作跟他交代了一下,“你回去把手续办一办,两个急案先跟当事人说一声转给你代理,别的等我出院再处理也行。”
  罗山应了下来,又道:“那顾之临呢?他伤得不轻,工作恐怕不好办吧。”
  “他手上的案子好像差不多都结了,反正暂时接不了新的,有要善后的万老多半也会帮他处理……”
  薛谨说到一半,见他表情变了,忍不住道:“你想什么呢?”
  “既然你们都……了,”罗山比划了个手势,“那,我和老江之前的提议……”
  薛谨愣了愣,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来,迟疑了一下,还是摇摇头。
  “……再说吧,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等罗山一家送顾妈妈回去,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薛谨坐在床边玩了会儿游戏——他只有一只手能操作,无奈放弃了平时喜欢的手游,换成了单手就能玩的弹珠游戏。顾之临躺在床上看他玩,直到近九点的时候护士过来敲门:“洗漱一下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有个检查要做呢。”
  “……”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薛谨很有求知欲地问:“他躺着不能动,怎么洗漱?”
  “不是有护工吗?”护士比他俩还疑惑,“而且你也在这,帮他一下也行啊。”
  护工女儿生了病,半小时前刚跟他们请假回家一趟,薛谨看顾之临情况还算稳定就同意了,这会儿总不可能再把人给叫回来。都夜里九点了,再去现雇一个也不太现实,于是等护士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起来帮忙。
  薛谨自己也是个独臂大侠,吊着的胳膊要等明天才能拆,现在连毛巾都拧不来,只能把漱口水和湿巾拿给顾之临,勉强帮他打理一下。等处理完顾之临的个人问题,他才发现自己活生生在大冷天里出了一脑门的汗。
  他去厕所洗了把脸,出来把半披着的外套脱了,一边擦被溅湿的头发一边把暖气温度调高,抱怨道:“应该给护工加时薪。”
  其实也只是擦了擦身体,再累也有限,他抱怨得也半真半假,顾之临却忍不住笑:“辛苦了。”
  能开玩笑了,说明精神还不错。薛谨抬眼看他:“你好些没?”
  “好多了,幸亏有你。”
  “行了,就咱们俩,漂亮话不用说那么多。”薛谨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摸摸他打了石膏的左手,“有感觉吗?”
  “隔着石膏呢。”顾之临又笑,“不疼,你别担心。”
  薛谨的表情僵了僵:“……没问你疼不疼。”
  “那你想问什么?”顾之临从善如流道。
  薛谨和他对视片刻,确定自己在顾之临眼里找到了一点戏谑。
  他有点不高兴,又觉得自己该让着人家,想了又想,最后自暴自弃地把车祸前想好的话说了出口。
  “我之前想了挺久的,你要不要……我是说,等出院以后,”薛谨斟酌着说,“咱俩要不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