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秦国强原本夹菜的手有几分僵硬,不经意看向了一旁儿子,秦瑭作为大儿子,分分钟收到父亲的示意:“妈,还不如买几条鱼,做姜丝蒸鱼?这做肉还麻烦,你也知道我和阿静都不太爱吃肉。”天见可怜,他最爱吃肉,希望肉不会怪罪他。
  每当这个时候,秦瑭就感慨为什么自己妻子下班也迟,不然说什么也不会让金花做饭,尤其做大菜,炒菜。
  “蒸鱼啊,也行,那我明天得早点去,这宜江鱼不知道最近怎么打出的名头,特别火热。”金花想到自家孩子们好像确实都爱吃鱼,不假思索就应下,开始琢磨明天早市早点出门。
  “咱们宜江的水一直很活络,又连接大海,鱼肉质鲜活也正常。”秦国强心里舒了一口气,皱着的眉头尽数松开,“听厂长说之前兴志楼招待了几个外宾,像是宜江烧汁鱼、荷香烤鱼,那都是赞不绝口,所以名头算是宣传出去了。”
  “原来如此,那我不是和外宾吃了同一款烤鱼?”金花从原本担忧儿子饮食一下子变成满脸骄傲,这机械厂里,谁不羡慕她金花,丈夫出差还会给她带吃食,虽然她吃到嘴里的时候感觉也就那样,但是面子足啊。
  秦瑭接上:“那是,妈,等过段时间我出差也给你带,听说刚出了一款烤鸡,也很好吃。”
  金花眉开眼笑,那卖肉的念头早忘光了,现在子女儿孝顺,上头也没有要是侍奉的人,生活极为舒心。
  一旁沉默的余静看到关于做饭的话题终于停下来,在心里回忆起,前几天自家老公在食堂点的红烧肉连汁都舔完了的画面,应和:“那就麻烦妈了,渔场那鱼腥味重,地也滑,到时候您一定要注意点。”
  “会的会的,我还得给你养几只乌鸡,得好好补补。”金花听到余静开口,想起孙子还没抱。
  余静只能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引起注意,无意却瞥见小叔子秦璿左右出手的动作:“啊,妈,璿弟好像要把点心吃完了!”
  “糟心的!你饿死鬼啊!”
  “疼疼疼,妈别掐我啊。”
  ……
  没控制住自己嘴的秦璿,这一晚上是撑得根本睡不着,心倒是极为满足,却不知道他好心给哥哥留下的两颗红枣和两块绿豆糕,成功得罪了自家大哥一家,很长一段时间里,零用钱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
  后面回忆起,他就暗自发誓,如果还有独揽美食的机会,肯定还会这样做。
  第5章 炖排骨 酥
  与此同时,秦瑜拿着新打包的食盒,走向邻居的唐家。
  “文姨,在家吗?”敲着大门,向着院里喊道,唐家是一栋二楼层的独立房子,外面用青石砖瓦高高围了起来。
  唐家是秦家多年的邻居,在秦瑜很小的时候两家就互相帮衬着,只是唐父在几年前因为机械厂操作失误去世,一家子就剩下文姨和她的一双儿女,幸好儿子唐天齐能力出众,当时靠着自己本事加入运货车队,再加上唐父工伤的补贴,这些年日子过的也不错,甚至在秦瑜下乡期间,也给她寄过不少东西。
  “在在,是小瑜吗?”里面传来的声音不久,就看到拉开大门的文姨。
  头发低盘着,可能因为年轻时候工作不少,脸上有着一些岁月的痕迹,但是两眼却非常有神采,身上一件朴实的蓝色衬衣,已经洗的有些泛白,下身是带些宽松的黑裤子,脚上的布鞋倒是很吸引人,是手工做的千层底,鞋码上绣着单色的兰花,看起来有些别致。
  “是呢,我在家做了不少点心,来给你们尝尝,天齐哥和天天在家吗?”笑着递过手里的糕点,秦瑜表示,这些天,她也喜欢和邻里街坊一起聊天,即便鸡毛蒜皮,可精神可以从任务紧绷状态中脱离出来,整个人舒心闲适。
  “天天在做作业呢,天齐他今儿刚还寄来一些潮货,估摸着还要一段日子才回来。”接过手里的食盒,文姨拍拍脑袋说到:“瞧我这记性,你等等,天齐寄来好些东西,我之前还想着找时间来一趟你家呢。”不等秦瑜回复,自己走回里屋,徒留秦瑜在门口走也不是,进门更不太好。
  “瑜姐姐!你来了,是来和我玩吗?”这时,天天自个儿串来出来,拉住秦瑜的手说:“我跟你讲,我哥可坏了,给好多人买礼物,就给我买了作业本!过分!”嘟囔的嘴,把秦瑜拉近房子里。
  “哎呦,天天你别闹你姐姐,来,这布你拿着,我也不跟你客气,天齐在海市买的,听说是什么纱织的,反正摸起来很舒服,很合适女孩子做衬衣,这就想让你妈给天天做条连衣裙,剩下的布料就让你妈也给你做身。”刚出来的文姨笑呛着天天,手里还拿着一匹纯棉印花平纹细布,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泡泡纱”。
  秦妈因母亲手艺,从小也学了不少裁缝的本事,虽然不及外婆,但是在街里还是有点名气。
  “我才没有闹,我是在控诉!哼。”天天扯着鬼脸辩解。
  虽说是单亲家庭,孩子的性格很是开朗,这当然离不开文姨和天齐哥的宠爱。
  “我可听到瑜姐姐给我送点心了,点心呢点心呢!”说着就去扯着文姨的袖口试图查看东西,迫切又期待。
  文姨食指轻轻点了点天天的额头:“怎么就是给你了,这是给咱家的。我放在柜子上,你自己去拿。”
  说是给天天做衣,其实就是送布,毕竟天天才10岁,哪用得来那么多,秦瑜接过手里后谢道:“谢谢文姨,那我先替我妈妈答应了!我那厨房还得煮个菜,就先回去了。天天再见,有空了姐来找你玩哦~”
  “好嘞,瑜姐姐再见。”
  “去吧去吧,衣服不急做,可别忙坏了眼睛。”文姨感觉这几年没见,秦瑜比以往爽快不少,性子都开朗许多,要是以前,她记得送一个苹果,小姑娘都能推脱半天,特怕占人便宜。
  随着秦瑜的离开,屋子里还传来文姨的呼喊声:“哎呦,别多吃了,你个小馋鬼。其他饭吃完再吃!不许吃了!”
  “就不就不,好吃!比哥哥上次买的都好吃。”
  “不行,做完作业再给你吃,你表现好的话,我还去让你小瑜姐姐帮你做,怎么样?”
  “我可以自己找小瑜姐姐做给我,哼,她和我可好了……”
  调皮可爱的声音渐渐消去,活力十足。
  秦瑜看着夕阳,心里那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
  回到秦家厨房,灶里的木炭堆还热着,它下午一直没停过,秦瑜又加一把柴火,起了煤炉,卷起袖子,穿上围裙,开始做晚饭。
  先洗净早上买的排骨,切成长短一致的段块,下锅用大火煮上,再丢两片姜进去,盖上锅,等切完腊肉丁和莴苣,那边煤炉水就烧开了。
  捞出排骨,冲凉水洗净沥干,在这空档里,赶紧把清洗好的米饭蒸上。
  看准备工作差不多都做好,秦瑜才动身热锅,放入猪油刷底,再用冰糖搅拌,冰糖溶化后会有小泡泡冒出,等渐渐变成红棕色后,放入排骨,翻炒均匀,加入葱白、八角、香叶、朝天椒、姜片和花椒继续翻炒,让它们身上的香味尽情融合在排骨中,这才继续倒入酱油上色,等到排骨变得红润提亮,才加上开水,将它们放入煤炉那边陶瓷锅里慢慢加热,盖上锅盖,等到排骨炖烂收汁即可。
  这样的红烧排骨肉质会很酥嫩,而且还入味,属于家常菜特有的做法。
  排骨煮完,再炒个莴苣和青豆腊丁,这两个菜最讲究的就是火候,让食材的均匀受热,在保证属于它们的颜色变得更为诱人,让食材本身的清香滋味放大,这不一会儿,晚饭菜就准备好了。
  秦瑜一直计算着时间,把弄好饭菜的时候,秦妈也就回到家。
  赶忙给她倒水,“妈,我给天天家送点心的时候,文姨送了我一匹布,是天齐哥在海市买的,说是给天天做条连衣裙,剩下的给我用。”
  “好嘞,我刚想着天气要热起来了给你做条裙子,样子都给你想好了!你得提醒我,等下次我店里有好料的时候替你文姨也做一身,她平日节省惯了,就是不给自己做新衣。”秦妈接过水杯,咕噜噜喝完,“你的绿豆糕做得真不错,我路上一直还想着那味道呢。”
  “那是,你女儿那么棒,不过还是等饭吃完消食再吃,可不能多吃。”秦瑜剩下的糕点放进了厨房。
  等秦爸到家的时候,天色暗下来,手里还带着一捆书,表情有些僵硬: “这你姑姑让我给你带来一份高中的资料,你看……”
  第6章 大麦茶 苦
  秦瑜的姑姑秦雅是镇上一小学的老师,与人为善,在赵兰芳因为生女娃不受待见的日子里,常帮忙和稀泥,后来出嫁,丈夫也是同校老师,育有一子一女,年龄都较小,大女儿10岁,小儿子在秦瑜下乡后出生,今年应该有4岁。
  但就是因为老师,有些观点和想法都比较鲜明。
  秦爸到那把糕点放下后,就被秦雅拉住,给了他一套高考资料,说是小瑜高考可以复习用的资料。
  不过秦爸想了想还是拒绝这个好意,并把小瑜的想法说了一通。
  这不,听到自家侄女要摆摊不读书后,秦雅当时就有点生气,眉头紧皱,面有愠色,情绪开始变得激烈:“哥,不是我说你,小瑜以前那么聪明的姑娘怎么能不读书?现在国家对教育可重视了,到时候小瑜考一个好大学,毕业就直接就能进入政府工作,总比摆个摊子稳定,而且小瑜年纪也不小了,与其在这里找个工人草草嫁了,不如去大学看看,那儿可是有大把的好儿郎。”
  “再说,虽然如今做生意是没事,可你想小瑜那么漂亮的小姑娘在那摆摊,被流氓捣乱怎么办?被欺负占便宜怎么办?你们两个都在上班,放心的来么?不是我说,之前就有一家闺女在学校都被欺负到差点自尽,你觉得社会上的人会更好?”
  秦雅是越说越气,声音愈发尖锐:“小瑜可能是怕你们有负担,估计也想多陪陪你们,才拿自己人生大事开玩笑,你和芳姐是怎么想的,就真让闺女去吃这个苦头?”
  “我这……”秦爸语塞,其实他也考虑过是不是有什么原因,只是小瑜做饭以及她说这事情的时候,很真诚,可他一想到阿雅说的问题,心里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一旁秦雅的丈夫胡修明拍拍秦雅的背顺气,上前替秦爸解释:“兴许小瑜有自己的想法,她今年21岁了,不是下乡之前的小姑娘,你也别急。至于最后,小瑜是读书还是做生意,这不是还没开始的事情,大家都可以帮忙出出主意,讨论讨论。”
  “怎么不急,你们一个两个都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秦雅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眼眶的泪哗啦啦流,好似遭受了极大的委屈。
  “妈妈。”一旁扎着双马尾的胡诗婷看到哭泣的妈妈,声音都不自觉颤抖,而牵在手里的弟弟胡诗辰算是直接被感染,吼声震天,也哗啦哭起来,仿佛遭受极大的委屈。
  胡修明见状,还算沉稳,先把食盒递交到诗婷手里,摸摸她顺滑的头:“婷婷乖,先带着弟弟去房间里吃小瑜姐姐带来点心,好嘛?爸爸妈妈这儿有事情要谈。”
  “好。”胡诗婷抽嗒着,藏在眼眶里的眼泪开始打转,稚嫩而坚定:“婷婷是大孩子了,会照顾好弟弟,爸爸你要好好安慰妈妈哦。”
  安抚好姐弟,胡修明这才一脸歉意对着秦爸解释:“对不起,哥,是我的错,之前刚刚和秦雅说了一些计划,她情绪有些不稳。”
  他原来在秦爸来之前,胡修明正在和秦雅说,他准备辞去老师的工作,打算和叔叔一起去下海经商。
  秦爸看着一旁还在啜泣的妹妹,拍了拍修明的肩膀:“这事情可大可小,你们是应该好好讨论。”
  “阿雅,我把资料带回去,也和小瑜他们一起再讨论,你先别急。”他现在在这也不太合适,只能先行告辞,而且对于这样的场面,也不是他擅长处理的事情。
  秦雅原本很委屈的情绪,发泄出来后,稍稍平缓,只是眼泪还没止住,小声告别:“哥,让你见笑了,你路上小心,谢谢小瑜的糕点,你一定要好好劝劝她。”
  秦爸看着秦雅好像恢复了一些状态,就直接骑上自行车回家。
  好在,等秦爸离开的时候,辰辰响亮的哭声也止住了,让他心里的紧张才略略消减几分。
  这一到家,带着沉甸甸的书籍,看着秦瑜对自己做出来的美食发自内服的骄傲,让他对女儿做生意的计划,也有了一些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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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秦父回来的迟,一家人吃完晚饭,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以往这个时候,家里的人就早早入睡。
  可今儿,院子里难得点了个小灯,秦家一家子围着石桌,石桌上放着两碟点心和一壶秦瑜带回来的大麦茶。
  只是本该是轻松愉快的闲聊时刻,因为秦雅送来的这一套资料,气氛有点凝重。
  “小瑜,你姑姑说的其实也有道理,你真得考虑好了么?”秦父不太确定自家女儿现在的性格、想法,毕竟五年未见,所以,他问出口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生怕让女儿觉得自己过于独断。
  秦瑜帮秦爸倒满一杯茶,回答有力而慎重:“是的,爸,我能理解你们的担心,但这也是我深思熟虑后的规划。”
  接过茶,秦爸一口喝上,虽然绿豆糕很好吃,但是对于他来说有点甜腻,就在这个时候续上一口清香还略带些许苦意的茶,滋味就显得恰到好处,等再回味出来的甘甜,就会显得更为自然。
  他没急着说什么,而是继续端着茶水,吹凉入口,眼眸下垂琢磨着,顺便感受这大麦茶独有的焦苦。
  “昨天我去打听了一下,晚上和你妈妈也有讨论过,你一个人摆摊我们实在不放心。”直到喝完这杯茶,秦爸才开口,“所以,我和你妈决定,让她和你一起。”
  秦爸的眼神异常坚定,意思这件事不容置疑。
  秦瑜本以为是不让,没想到竟然是这个结果:“这,妈不是有工作么,再说我也不一定会……”一直开店,她只是准备先赚些钱,而且她一个人还可以利用空间加快利润累积,更为方便。
  “我这工作辞了便是,其实百货大楼的生意也就这样,店里一直有裁员的准备,我也不想整天和人勾心斗角,不如和你一起做生意。”秦妈笑着挪揄:“再说,我闺女做东西那么好吃,会不成功么?”
  “对的,就算不成功,那就就不成功呗,你老爸我还能养得起你们娘俩的!”秦父中气十足,“而且我们直接建个店面,就在家门口开,对你们也方便。”
  秦父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他在退伍后,直接凭着自己的天赋考进机械厂,所以这个自信还是有些。
  “这,爸,妈,要不再想想。”说实话,秦瑜本身也设想过,但是这个房子算是秦家祖房,怕是不好动工:“这还是我们家的祖房,如果真要开店面我们直接租个不就好了?”
  看着秦爸秦妈一脸坚决的样子,秦瑜其实能接受母亲离职,毕竟随着票证的消失,竞争力薄弱的国营商店确实会慢慢消失在历史中。
  “这个没事,早些年我就把旁边那块空地地基买了,原本就打算给你建新房。”秦爸手指抬起想夹着什么,最后还是捡了一个枣,他之前是有抽烟的习惯,只是等秦瑜出生就戒了,变成偶尔抽一抽,那重点小爱好则变成喝酒,不过现在,心里琢磨着最近还得戒一戒酒。
  这些年来两口子也攒下不少钱,只是开饭店什么可能还要去借点钱,手里日子也要稍微拮据点。
  “谢谢爸爸,还有妈妈的全力支持。”说完,秦瑜还是没忍住上前半蹲,抱上秦妈的腰,清爽的皂角融合常年衣柜里放置的熏丸,闻起来很格外安心,“好爱你们。”
  这是原身害羞从没说过的话,但是却一直记在心里。
  有时候表达,很重要。
  “哎呦我的小棉袄,一家人有什么可谢的。”说实话,秦瑜回来这些天,秦妈有着天然的直觉,女儿已经不像以前那样腼腆,变得开朗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