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她犹豫着看向太子,期望太子能管束这位太子储妃一二。
  叶裕衣与左云裳对视一眼,“以孤的心意,既是冒犯就不该这般轻饶。论礼,御前失仪,应当廷杖三十方可。”
  侍人吓得面色无人色,当庭三十杖?那她家姑娘还能有命在吗?
  这还不如来布菜呢,毕竟布菜只是损伤一点颜面,不至于损伤身体。
  叶裕衣慢吞吞的继续说道:“不过太子储妃宽仁,按照她的意思来就是了。”
  侍人慌慌张张退下去将这一番话原原本本学给了北安侯夫人与周兰听。
  以至于那一片的贵妇人与娇女都吓得变了脸色,再没有一个美人敢向太子投来含情脉脉的目光。
  左云裳一时怔住,她默默的端起酒杯喝了口甜甜的果饮压惊。
  本来她都已经做好太子生气的准备了,这种时候叶裕衣难道不该斥责她不成体统,作为太子妃太过失礼吗?
  怎么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纠结的又抬头看了一眼叶裕衣,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第67章
  “她来给你布菜, 你还是不高兴。”叶裕衣若有所思道:“果然还是当庭杖责三十更为合适吗?”
  左云裳差点没噎住, 她急急的喝了两口水顺了气,惊魂未定的看了一眼叶裕衣, “倒也不必。我没有不高兴, 我特别高兴。“
  叶裕衣待她不是不好,是太好了。
  好得让她总觉得有几分不太真实,像是看到黄鼠狼给鸡拜年。
  叶裕衣从身后的侍者手中接过一叠糕点摆在她手边, “方才见你多看了几眼,差人给你拿了一盘尝尝。若是喜欢,这道雪兔糕以后就常给你备上。”
  他垂下眼,双眸漆黑如点墨,几缕发丝滑落眉间, 配合着娴熟的动作。
  左云裳恍惚间有了种眼前坐着的不是太子, 而是哪一家貌美贤淑的夫人正在招待她的错觉。
  何德何能,她竟有一日可以让太子亲手为她端菜。
  她受宠若惊连忙从他手中接过盘子, “这些小事让宫人来做便可。”
  宫宴之上客人和主人也分三六九等, 上的菜色自然不尽相同。
  银盘之上,雪白的糕点做成了兔子形状,晶莹剔透又栩栩如生, 颇为可爱。
  她低头看了看糕点,抬头看了看叶裕衣,如此反复几次,目光迟疑的落在了叶裕衣的脸上。
  叶裕衣眉心微蹙,“怎么光看着不吃?这样看着我, 是要我喂你的意思吗?”
  她今日盛装而来,眉间点着镂空的金箔花钿,双眸璀璨而明亮意味莫名的注视着他。
  朱唇微启,微微张开的唇瓣中隐约可见贝齿,像是在等待什么的东西送入口中,压上那抹柔软的红。
  叶裕衣犹豫了片刻,便从盘中夹起一块糕点小心的喂到了她的嘴边,“尝一口?”
  左云裳简直不敢想象旁人若看到这一幕该作何想法,她老脸一红,一把抓住他的手,“殿下,我错了。你别这样,太吓人了。有什么不开心就直说。我能改就改。”
  叶裕衣坚持的举着手中的筷子和糕点。
  左云裳迟疑了一瞬,识时务的低头将糕点一口吞下。
  他满意的收回筷子,看着她双颊鼓起,像个小老鼠似的努力吃着糕点。
  周兰刚一走近就看到左云裳狼吞虎咽的场景,她跪坐在一旁,神色恭敬,眼中却难掩讥讽轻蔑,“贵女吃东西讲究不露饥象,一口能吃完的东西要分四次小口吃掉,就吃一个端庄优雅。储妃此举甚为不雅。即便出身乡野,但如今既已入了东宫,还是早些改掉这些不好的习惯为妙。”
  左云裳苦于口中塞满了糕点一时无法开口,闻言也只是惊讶的看了一眼周兰。
  叶裕衣神色冷淡,“北安侯之女?”
  周兰俯身向叶裕衣行礼,“臣女周兰见过殿下。”
  他颔首道:“礼仪学得倒是不错。”
  周兰神色一喜,唇角微微勾起,她柔声道:“女子德行远比容貌更重要,储妃将来若成为太子妃,甚至于皇后,便该是天下女子的楷模。凤仪天下当以德行为重,臣女愿操下奴事侍奉太子储妃左右,时刻劝谏储妃一二,以助储妃成为一个合格的国母。”
  左云裳吓得差点噎住,她咳嗽了两声又惹来周兰不满的一眼。
  这个女人也太狠了。太子最重什么礼不礼的,前世就没少往她身边送什么女子楷模。那些女人从老到少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惹人讨厌。
  不是吧,这一世难道又要重蹈覆辙被一群女人时刻包围劝谏她要贤良温柔大度处处守规矩不能有一刻放松?
  她紧张的伸手拽了拽叶裕衣的袖子,但越是急切反倒口中的东西越是咽不下去说不出话。
  叶裕衣看着凑过来的人眸光无奈,他从桌上拿起装着果饮的酒杯递到左云裳的唇边,见她喝下去了才放下杯子又抽出一方软帕在她唇角轻轻擦拭。
  “不要急,慢慢吃。要说什么我都在这里听着。”
  周兰见叶裕衣看向左云裳时毫不掩饰温柔的神色,二人相处之时更是旁若无人的亲密。一时面色微红,看着叶裕衣的目光柔情更盛。
  从前冷漠高傲的太子虽很惹人心折但总让人不敢靠近,如今这般温柔的太子更让人想接近了。
  周兰鼓起勇气攥着帕子凑过来,作势要替左云裳拍背。
  左云裳连忙躲了躲,几乎靠在了叶裕衣的身上。
  她压低声音以袖掩面,咬牙对叶裕衣说道:“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话!”
  叶裕衣见一个周兰便将她吓成这样,稍稍一想就搞清楚了其中缘由。
  他安抚性的抚了抚她的后背,垂首柔声哄她,“自然忘不了。放心。我不会让她管束你的言行。”
  左云裳得了叶裕衣的保证这才放下心。
  别的不说,叶裕衣至少是个很重诺言的人。
  她坐回了原位,放心又吃起了自己的菜,一手撑着下巴赏起了殿中的灯火与舞姬。
  周兰按下不耐替左云裳布菜,轻声提醒她,“储妃,您坐在高位,如此引人注目。更该注意自己的言行,请端坐。”
  叶裕衣神色冷淡的瞥了一眼跃跃欲试意欲更进一步的周兰,淡淡道:“竟愿为奴侍奉,倒真是忠心一片。礼仪又学得这般好。我大齐原有这般人才。”
  左云裳怜悯的瞥了一眼因叶裕衣一言而满脸遮不住喜意的周兰。
  她怕是以为自己真的能留在东宫天天给她这个太子储妃添堵,还能博得太子另眼看待。
  叶裕衣说:“留在储妃身边侍奉未免太过可惜。崔和不日出使海外,正缺一个向蛮夷宣扬我大齐礼法的人才。孤看你就很合适,宫宴散了便去使馆吧。”
  能得到太子的赞许可以随使团出使海外说起来时为国争光,就连家族都会因此沾光,日后她的姐妹出嫁都可以说是,‘那个随使团出使的周四娘的姐妹,周四娘的礼仪极好,她的姐妹定然也不会差。’
  但对于她本人来说……她从没有想过要离开京城。
  出使海外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少年,其中更不知道会有多少险阻和波折。届时即便她能顺利的回来,父母说不定都已经逝去,她白白蹉跎了岁月也嫁不出去了。
  出使绝不是贵女的好去处。好好一个锦绣堆里娇养出的贵女何必去吃这种苦头?
  周兰面色一变,她有心想求情,但触及太子阴沉的目光,肩头一抖,生出许多的畏惧来,一时间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此后直至左云裳离席,她都未敢再多言一句。
  二人走出大殿已经是月上柳梢头。
  宫宴上的菜品都极为美味,以至于左云裳吃了不少东西,此时捂着肚子还忍不住回味方才喝到的那碗鱼汤的鲜美。
  叶裕衣从灵玉手中接过披风替她披上,她难得乖顺的站在原地,任由她摆弄。
  “夜里风大,你穿的薄,这一路上就先披上。”
  她仰头看他,“黄黄,今天我看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宫宴上的菜品很不错,不吃也太亏了。”
  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腹部,柔软蓬松的裙摆让他一抚便显出个极圆润的弧度。
  他好笑道:“我虽没吃什么,但我的太子妃看来连我的那一份是一块吃了。倒也不算亏。”
  身后传来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宫人向着他们二人身后的方向行礼,“见过晗王殿下。”
  叶裕衣面上的笑意淡了,他并未回头,只是认真垂首就着月光将手中的绳结打了个漂亮的如意扣。
  叶鹤尘先对左云裳一笑,“太子多日未见,看来身体是大好了,真是可喜可贺,不枉叔叔我替你担心了这么久。
  左小姐,今日这一身红裙很适合你。我手中有一套金簪一直没有合适的主人,今日看到你,我方才知道它的主人是什么样子。”
  他抬了抬手,便身边跟着的侍从早有准备的捧着一个匣子上前递给左云裳。
  “一点薄礼,比起皇兄与皇嫂的翡翠金丝双凤镯算不得贵重。还望左小姐不要嫌弃寒酸。”
  叶裕衣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叶鹤尘看向左云裳的目光,他冷淡的对叶鹤尘颔首道:“八皇叔。好久不见。东宫不缺金饰,这薄礼侄儿心领了。”
  叶鹤尘摸了摸下巴,“总觉得你都要把我叫老了不少。何必这么客气呢?”
  “八皇叔这些天往东宫送的香料和药材,我看了看,皆是美容养颜之物。想来怕是八皇叔将送给其他宫的药物送错到东宫了。”
  少年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冷意,叶鹤尘错开眼,咳嗽了一声,“哦。可能是吧。”
  总不好当面说这些东西送去不是给亲侄子,是给那漂亮的侄媳妇。
  这小子说送错还算给了他一点脸面。
  “我已经差人给您退回去了。听闻八皇叔城外的别庄丢了几个姬妾,其中还有一位怀有身孕的。皇叔姬妾虽多,子嗣却不丰,不知现下怀有身孕的那位美姬可找到了?”
  叶鹤尘身体一僵,叶裕衣这话简直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言下之意是他不仅女人多,还年老得没法让这些姬妾生育子嗣。
  杀人诛心,他最痛心得一点莫过于这么多的女人竟没几个能怀孕。
  “殿下不知我心中忧苦。”他看了一眼叶裕衣身后的影子,顿了顿,思索着怎么继续往下圆。
  他从不认为多情是罪过,但有时的确会惹小姑娘讨厌,尤其是在这些姑娘还没有靠近他的时候。
  叶裕衣打断了他,“没有找到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一帮皇叔。”
  第68章
  “太子病了这么久, 或许不知道去剿匪的何大人王大人都接连无功而返。此事并不容易。这些刁民实在凶残可恶。”叶鹤尘神色落寞, 叹气道:“这几位美人是我的伤心事,还望太子不要再提了。往事不可追。”
  叶裕衣淡淡道:“首恶已伏法, 这些民众并非刁民, 只是被那些狼子野心的罪臣带入歧途。听说皇叔不是也恨那首恶入骨,才特意将他叫入了宫中。”
  叶鹤尘神色一变,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这才惊觉不知不觉间少年已生得与他一般高, 再不是记忆中单薄纤弱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