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节
  看着最后这句和顾承与说的相似的话,姜洛想难怪这两个人能走到一起,连脑回路都这么像。
  然后想阿洛说得对,人生在世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好好活着吗?
  只要没有危险,在哪里活不是活,何必要纠结那些有的没的?顺其自然是最舒服的活法。
  姜洛收敛住心神,不再多想。
  她心平气和地过日子,坦然迎接下次的互穿。
  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底,李美人省亲完回来了。
  李美人甫一回宫,连先去她的宜春殿沐浴梳洗都赶不及,她第一时间跑到永宁宫,把自己从家乡带来的各种吃食物品一股脑儿地拿进来,请皇后娘娘和两位姐姐挑选。
  “妾尝过了,味道都很好!”李美人手舞足蹈地介绍,小脸红扑扑的,“也都很好用!不好吃不好用,你们揍妾,妾不还手!”
  说完拈起块杏脯,送到姜洛面前,说这个最好吃,她路上强忍着才留下这么多。
  姜洛被她逗笑,抬手戳她酒窝。
  李美人回来,按之前定好的,该轮到穆贵妃省亲。
  对此,穆贵妃想得很好。
  之所以会是她先省亲,而不是昭仪妹妹,是因为昭仪妹妹平素话虽少了点,但李美人省亲回来,后者必然话多,这样她们两个能够中和,宫里就不会太静,也不会太吵。
  而等她回来,换昭仪妹妹去省亲,刚好那个时候李美人差不多能恢复寻常话量,但她刚回来肯定也话多,可以继续中和。
  再之后就是昭仪妹妹回来,她们三个能达成最为完美的中和。
  觉得这样的安排简直再完美不过,穆贵妃毫无后顾之忧地出宫省亲。
  正如穆贵妃所想,她这一走,宫里不静不吵,刚刚好。几天后她回来,换薛昭仪省亲。又是几天,薛昭仪回来,正赶上有人进宫拜见皇后。
  得闻这些人的来意,姜洛略想了想,派人去凝云殿请陈宝林过来。
  趁此机会,她也好近距离观察陈宝林。
  这都十月了,她不信陈宝林真的一点小动作都没有。
  佳丽们对姜洛的吩咐没有任何异议。
  因为这些求见姜洛的人是早先入夏那会儿,在西棠苑给她们作画的画师。
  半年过去,所有的画全部作好,画师们不敢耽搁,立即将画送进宫里请诸位娘娘过目。其中好几幅画上都有陈宝林,让陈宝林过来瞧瞧也好。
  左右她们这么多人在,料想陈宝林绝不敢动什么歪心思。
  佳丽们想着,边欣赏画作,边等待陈宝林的到来。
  当初这些画作才打了底,就被佳丽们夸出花。这下看到最终的完成品,她们更是兴奋,围着画作各种赞美,连穆贵妃都抚摸着画上的金豆儿,笑着说金豆儿在这画上活过来了。
  看所有画作里,金豆儿最惟妙惟肖的是张大型全家福,姜洛道:“这幅便放到你的锦澜殿吧。”
  穆贵妃笑着谢恩。
  说笑间,陈宝林来了。
  带着歉礼来的。
  尽管禁令一直未曾解除,但陈宝林每月的份例是照常发的,并没有克扣。因而这些歉礼俱都是花费不少银子准备的,扶玉着人仔细检查,自己也亲手过了遍,没有任何异常。
  听了扶玉的禀报,姜洛沉吟着看向陈宝林。
  因为姜洛没叫陈宝林起身,此刻她仍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她头颅微垂,低眉顺目,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名为安分的气息。
  这么老实。
  这是要洗心革面了?
  而不止姜洛这么想,佳丽们互相对视,不约而同地认为幽禁半年,陈宝林终于学乖了。
  “起来吧,”姜洛道,“去看画,看完就带着你的那几幅回去。”
  陈宝林依言起身,过去看画。
  她一靠近,佳丽们立即盯紧了她。
  观她面上略施粉黛,身上也用了熏香,虽仍旧谨小慎微,看画时也安安静静的,但佳丽们却觉得她有点不太对。
  只是真要让佳丽们说具体是哪不对,她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唯姜洛心下了然。
  先穿越再重生,又放飞当海王,哪怕伪装得再好,陈宝林的气质也还是和重生前不一样了,可不就让人感到违和。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不知陈宝林今日打算怎么露。
  画作一幅幅地看过,待看到其中一幅金豆儿和衔蝉奴都在的画时,大约是触动了心弦,陈宝林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画上的衔蝉奴。
  姜洛道:“你想要这幅?”
  陈宝林立即收手:“回娘娘的话,妾没有。妾只是看到衔蝉奴,有些情不自禁。”
  姜洛没再说话,佳丽们则暗暗撇嘴。
  情不自禁?
  哄谁呢。
  当初衔蝉奴可是你亲手掐死的。
  李美人更是毫不掩饰地皱皱鼻子,转头打了个喷嚏。她不喜欢陈宝林身上的味道。
  最终陈宝林也没带走那幅有衔蝉奴的画。
  等佳丽们也走了,姜洛对着这幅画看了会儿,命扶玉去请太医过来,让太医检查被陈宝林触碰的地方。
  太医很快过来。
  有扶玉帮忙搭手,太医检查足足三遍,才回禀道这画只沾染了些香气,其他并无异样。
  “香气呢?”
  “是很常见的熏香,娘娘大可放心。”
  姜洛嗯了声,让扶玉送太医出去。
  随后吩咐弄月,把这幅画收进私库,单独放置。
  这边弄月很小心地收画,那边回到宜春殿的李美人又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度觉得自己怕不是被陈宝林身上的香气给刺激的,而是受凉了。
  她突然就有些提不起精神,恹恹地用过午膳,再恹恹地午睡,连圆圆和肥猫都不想撸了。
  睡着睡着,她忽的从梦中惊醒。
  不知梦见了什么,她脸色十分苍白,额头细细密密地溢出汗珠,呼吸也是急促的。她抬手按住胸口,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来,脸色也恢复如初。
  她安静片刻,问正给她擦汗的宫女,今天是什么日子。
  “十月十三,”宫女答,“今日是小雪呢。”
  十、十三?
  十月十三?
  李美人怔住了。
  下一瞬,她拨开宫女的手,飞快掀开被子起身下地:“快给我更衣!”她眉眼间难掩焦急,“我要去永宁宫见皇后娘娘!”
  宫女不解道:“上午不是已经去过永宁宫了?况且现在天黑了,正在下雪。”
  李美人道:“下雪?”
  宫女应道:“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呢。”
  李美人往外一看。
  外头宫灯映照之下,纤薄雪花悠悠飞舞,真的在下雪。
  岂料此情此景让得李美人面上焦急之色更重,连带着说话也变得急躁了:“就是下雪才更要去!”她也不等宫女了,自顾自往身上加衣服,“皇后娘娘就是在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她忽然止住。
  好在宫女没听清她说了半截的话,更没有追问,只替她穿好外衣。
  随后不及重新梳妆,也不及披上挡风的斗篷,李美人急急忙忙地往外走。她速度快得连撑伞的宫人都追不上她,只能边加快脚步边喊美人慢些,小心滑倒。
  李美人却完全充耳不闻,走得更快了。
  走到最后,她跑起来,雪花扑了她满头满脸,又被她因奔跑而呼出的热气融化。冰凉的液体流淌下来,掠过眼角,再掠过脸颊,乍看她竟像是哭了。
  中间有个拐弯,她脚下一滑,“扑通”摔了一跤。
  追在后面的宫人们见状,还没上前扶她,她默不吭声地爬起来,浑然摔得一点都不疼似的,继续跑。
  远远望见永宁宫了,留意到廊下有人,观其身形应该是皇后娘娘,她心中一喜,提了口气,扬声喊道:“娘娘!”
  姜洛闻声抬头。
  见是李美人,姜洛有些讶异,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等李美人来到廊下,看她连个斗篷都没披不说,身上也全是雪,姜洛把拢在袖子里的小手炉递给她,又给她拍雪:“这么慌慌张张的,也不嫌冷。”
  李美人乖乖低头让拍雪,答道:“妾不冷。”然后问,“娘娘不冷吗?”
  姜洛道:“不冷,本宫穿得厚。”
  李美人再问:“那,那娘娘身体可有什么不适吗?”
  姜洛说:“没有。”
  李美人提着的那口气瞬间松散。
  她扬起笑,正要说那就好,便见娘娘收回给她拍雪的手,转而捂住了嘴。
  她笑容顿时一僵:“娘娘?”
  姜洛没说话。
  完全是毫无预兆的,刚才还正常的胃部突然绞痛,仿佛吃坏东西那样的恶心感随之发作,难受得不行。当着李美人的面,姜洛想忍住,但终究没能忍住,上半身骤然一弯。
  等她直起身时,红到近乎发黑的殷红的血沿着指缝往下流,几欲刺痛李美人的眼睛。
  鲜血滴到积了层薄雪的地面上,将白皑皑的雪染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