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一时之间,不但闻幼薇眉头微蹙,便是其他几个世家的女孩和男孩也都有些看不惯了。
  “阿秀算了吧,这本就是胜之不武。”沈秀的哥哥最先开了口。
  沈欢和沈秀是龙凤胎,生的眉眼间有些相似,平日里关系也好,他明年便要往军中任职,家中也早已说了亲事,正是最需要谨言慎行的时候,故而先开口。
  “不行,既然是说好了的赌约,怎可不比就作废?”沈秀气道。
  宋玉璃懒懒看了她一眼:“本就已经比了,是你耍赖又要重新来比。”
  此话一出,沈秀的脸上愈发绷不住了,若不是沈欢拉着她的胳膊,她几乎要冲上去挠宋玉璃的脸。
  “你……”沈秀气道,“我看你是给脸不要脸,也不瞧瞧自己家如今什么地位,竟敢在此与我们撒泼。”
  “阿秀,慎言!”闻幼薇也觉得沈秀闹的过分了些,皱着眉头呵斥道。
  而此时,院外一墙之隔,闻家大哥闻飞卓正和魏思源立在墙下。
  他们都是已经加冠的男子,不似院子里的半大小子,不好再与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接触,是以二人走到此处,便没再继续。
  魏思源面带寒霜,看了闻飞卓一眼:“闻家如今倒是好家教。”
  闻飞卓不动声色轻笑一声:“殿下,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弱肉强食,宋家失势,宋家的儿女自然就会受人欺凌,他日若是太子……只怕也是如此。”
  魏思源看着闻飞卓,渐渐变了脸色。
  “你说的对。”魏思源缓缓开口。
  第24章 践诺
  沈秀和柳如烟都是武将世家的出身,自小家中父母也都是大字不识几个,幼时闺学里,她们都曾与宋玉璃一起读过书。
  宋玉璃有父亲亲自开蒙,加上本身的性格使然,自来都是女先生夸赞的对象。
  沈秀柳如烟自小冒尖儿,但在功课上,总比不过宋玉璃,免得不一见面,就要阴阳怪气几句。
  但那些都不过是小事,如今日这般言辞激烈,却还是头一回。
  宋玉璃挑眉看着沈秀,心中并不生气,只是疑惑,沈秀缘何如此致力于挑动自己的怒火?
  她觉得古怪,是以愈发不动声色。
  “阿秀,快跟玉璃妹妹道歉!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胡话!”闻幼薇气道。
  沈秀也知自己失言,只拉不下脸来,低头不语,还是沈欢上前一步拱手道:“舍妹无状,还请宋小姐见谅。”
  柳如烟也跟着帮腔道:“就是,再说了宋大人最是君子端方,等误会解除了,定会官复原职。玉璃妹妹,你说对吧?我听说,你家进来也是多方走动,想来快有结果了吧。”
  闻幼薇也道:“是啊,听说皇城司也有插手,宋大人定会转危为安的。”
  宋玉璃心中冷笑,原来这三人是在这等着她呢。
  先拿那些话激怒她,进而引出皇城司和苏九卿,为的只怕是想套出她的话来。
  看来,大理寺那日,苏九卿出手的事,已经引起了皇后和闻家的怀疑,他们如今和宋家算是暗地里撕破了脸,皇后更心知决不能让宋子元再出来,是以想了这一出,是想知道宋家如今还有什么底牌。
  “表姐慎言,朝廷大事,可不是我等女儿家该议论的。”宋玉璃微微一笑,一句话便将众人的话堵了回去。
  她福了福身子道:“如今我宋家落魄,想来你们也是不愿与我一起玩的,我自请离开了。”
  说着,她飞快转身,趁着还没人回过神的功夫,拉起宋雨彤便走。
  宋雨彤年纪尚小,怯生生跟在姐姐后面,她性子随母亲,有些头脑简单,等周围见不到人影了才轻声问道:“阿姐,方才她们为何要这样骂我们?”
  “不必理会那些人。”宋玉璃笑道,伸手摸了摸宋雨彤的发髻,“你可吃饱了?”
  宋雨彤点点头:“吃饱了。”
  “那咱们便去寻娘亲。”宋玉璃笑道,今日她这里都如此艰难,只怕宋夫人那边也不会好过。
  二人穿过一条花廊,拱门前面便是夫人们说话聊天的地方,宋玉璃方要带着宋雨彤过去,却见一年轻男子拦住二人去路,正是魏思源。
  宋玉璃眉头紧蹙,照例行礼道:“太子殿下。”
  不过半月的功夫,魏思源清减了许多,面容也憔悴了。他瞧着宋玉璃,神色间有些阴郁。
  “宋小姐。”魏思源拱手,而后他小心翼翼后退半步,与宋玉璃拉开距离。
  这样的动作叫宋玉璃难得的露出一丝惊讶神色。
  看来这半个月里,魏思源经历了不少。
  魏思源瞧宋玉璃的样子,不禁低笑起来:“之前是孤太唐突了。”
  “哪里,太子殿下是真性情。”宋玉璃本能地吹捧。
  魏思源摇摇头:“你不必为孤说话,那日宫门前,孤答应帮你营救父亲,这半个月来,孤联络了不少朝臣,亦向父皇上书,却一无所获,这才明白其中艰难凶险。”
  宋玉璃倒未料到魏思源竟会做这些事,想来这半个月他是碰壁不少,是以认清现实。
  “想孤明明是堂堂太子,却连自己想要器重的大臣都救不了,实在是难堪至极。”魏思源说着说着,眼圈竟微微红了。
  “大理寺的案子孤也听说了,母后……母后做事狠绝,孤险些害了你的清白和宋家人的性命!可就算孤知道了这些事,却甚至不能向母后质疑一句。”说到此,魏思源几近哽咽。
  “殿下不必介怀,殿下贵为太子,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就不该参与这些,让皇上不喜。”宋玉璃只好耐着性子劝慰道,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对魏思源有过丝毫的信心。
  站在魏思源的位置上,他如今羽翼未丰,对闻氏依仗颇多,本就不可能做什么。
  上辈子,到宋玉璃离开人世,太子和三皇子都没斗出个所以然了,又如何能在这时候帮她做什么。
  宋玉璃越是这样好说话,魏思源便越愧疚,想到自己已下决心迎娶闻幼薇,更是心中大痛,只觉此乃平生一大憾事。
  “孤今日来此,是预备与闻幼薇私下相看,若是不出意外,她便是孤未来的太子妃了。”魏思源声音微颤,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宋玉璃瞧着魏思源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只是面上仍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得恭喜殿下。”
  魏思源惨笑一声,发出一声细不可闻地长叹:“玉璃,不,是宋小姐。你看似柔弱,无依无靠,却比谁都心硬,于你而言,这世上再无人无事比你家人更加重要。至于其余人,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宋玉璃微微一怔,竟从魏思源的话里读出一丝哀怨。
  “若孤能帮你救出宋大人,只怕你对孤定不会如此生分吧,便比如苏九卿苏大人,那日是大理寺的经过,孤已知晓,想他如此帮你……你们……”魏思源说到此,突然发现自己失言了,戛然而止。
  “罢了,无论如何,此事已与孤无关。”魏思源说着,又是一拱手,“宋小姐,他日若宋大人顺利出狱,你可愿考虑太子东宫做自己栖身之地。”
  不考虑。
  宋玉璃心想,且不提魏思源能不能在夺嫡之中胜出还是未知数,便说闻幼薇是太子正妃,她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跑到东宫去给自己添堵。
  “太子的好意,玉璃铭记在心,只是以后的事,便留给以后再想吧。”宋玉璃委婉地说道。
  魏思源笑着摇了摇头,心知宋玉璃是糊弄他,眼底不禁流露出一丝宠溺,随即转身离开。
  他今日来,便是想要自己死心,也算是对他年少时的念想做个了断,而宋玉璃果真如他所愿,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个了断。
  好不容易打发了此人,宋玉璃松了一口气,拉着宋雨彤刚准备离开,却见身后传出窸窸窣窣之声,宋玉璃回头去看,却是一个小丫鬟被脚下衣衫绊了一下,磕在地上。
  宋玉璃心中咯噔一声,上前一步,拉住小丫鬟的胳膊。
  “你都听到了?”宋玉璃冷声道。
  小丫鬟吓傻了,呜呜哭道:“奴……奴婢什么也没听到……”
  那小丫鬟穿着闻家最下等佣人的衣裳,瞧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面色苍白,浑身都在发抖。
  宋玉璃皱着眉头,冷声道:“我宋家如今虽然落魄,却也不是好惹的,你一个下等的小丫鬟说话,想来无人相信,若你敢将今日所说之话吐露半字,定叫你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宁。你可听明白了?”
  那小丫鬟点头如捣蒜。
  宋玉璃瞧她怯生生的模样,慢慢松开了手,道:“去吧。”
  那丫鬟忙站起来,慌不择路地往前院冲了过去,她刚过了那拱门,便见她身后闪电般地伸出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颈。
  宋玉璃一声惊叫几乎卡在喉咙里,下一刻,她见苏九卿闪出身形,随着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那小丫头浑身剧烈抽搐了片刻,再没了声息。
  而目睹这一切的宋雨彤只细细地抽出一口气,连尖叫声都没喊出来,便晕了过去。
  “你……”宋玉璃将宋雨彤抱在怀里,无奈地看着苏九卿。
  苏九卿今日难得穿了常服,一件宝蓝色的锦绣长衫,并未收袖口,也是广袖飘飘,竟难得的有些斯文。
  然而这样的苏九卿在宋玉璃看来,却像是给猛虎穿上丝绸,实在是违和的很,尤其他一出手就掐断了一个人的脖子,浑身上下戾气重的很。
  苏九卿面色清冷,他将那丫鬟丢进树丛之中,冷声道:“此处是闻家后院,像这样粗使的丫鬟根本不可能进到这里。”
  宋玉璃微微一愣。
  “你警惕性太低了。”苏九卿道,“这丫鬟要么是乔装打扮,要么是被人雇佣,特来听你和魏思源的墙角。”
  呵呵。
  到底是谁在听墙角?
  宋玉璃在心里默默无语,看来她和魏思源说的话又被苏九卿听到了。
  想到这,她不禁头疼的厉害。
  “还是苏大人想的周到,若不然我可要栽了。”宋玉璃习惯地露出一个笑脸,不忘狗腿道,“苏大人今日怎也在闻家?”
  苏九卿看她一眼,冷声道:“大理寺那次我帮了你,此后京中有不少新传言,你可知道?”
  他另一只手中竟还握着一把折扇,随手挑起墙边细柳,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宋玉璃面前。
  “什么传言?”
  宋玉璃近来只顾得考虑宋子元的事,对无关紧要的,倒并无打听。
  “人人都说,我如今是你裙下之臣,是以事事偏帮于你,如此一来,宋子元要翻案,也是指日可待了。皇上听了此事,很是不悦,将我敲打了一番。”
  此话一出,宋玉璃脸上的笑容不禁微微僵硬,她干笑一声,十分尴尬道:“这就是皇上误会了。”
  苏九卿却冷笑一声,神色间竟是平添了一分狰狞。
  “这怎就误会?我帮你,可不正是因为你我的婚约吗?”苏九卿挑眉问道。
  宋玉璃低头不语。
  “你对魏思源句句谨慎,以你的性子日后根本不可能入太子东宫,为何不肯明说?还是说你怕有朝一日,还会求到魏思源那里?若魏思源当真有能力救你父亲出来,你是不是连想都不想,就会答应嫁给他?”
  那是自然。
  宋玉璃在心里想,若不是怕宋子元气出个三长两短,就连去爬皇上的龙床这样的事,当个妖妃,她也是想过的。
  这世道,这朝堂,一个女子,想要救自己的父亲,又有什么不能舍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