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无此人 [刑侦] 第26节
  “上周五晚上,刘娜和柴冉萱确实撞到了沉尸的袁小兵。但她们并不一定知道袁小兵在做什么,毕竟那些尸块在编织袋里,从外面看不出来……那么其实袁小兵没有直接就冲上去杀人灭口的理由……
  “会不会是她们俩之间发生了争执,于是柴把刘娜推进湖里跑了啊?”
  半晌,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柏姝薇睁大眼睛道:“我觉得是有可能的。柴和刘,两个人的性格都很恶劣,一言不合互相动手是有可能的。为了避免她俩发现自己,袁可能出面呵斥让她们走远……之后,柴不小心把刘推入河中,跑了。
  “后面的推理倒也不变。袁小兵不知道柴看没看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加上他怕自己成为杀死刘娜的背锅侠,于是给那个团伙的人打电话,问自己该怎么办……就有了后续的一切?”
  卫凡也同意了两人的猜测。
  他不由道:“我觉得柴冉萱很有问题。否则,她既然活着,为什么一直不现身?她该报警的啊!面对同学的死亡,她迟迟不报警……是不是表明,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第22章
  会议室内, 祁臧眉眼冷峻。
  几个年轻人提到的不失为一种可能。那晚云梦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柴冉萱、刘娜和袁小兵这三个人知道。
  现在其中的两个都死了, 只有柴冉萱一个还活着。
  活人会说谎,尸体不会。
  前阵子连日的暴雨已经毁掉了大部分痕迹。
  那么刘娜的尸体呢?还能不能从那上面看出一些线索?
  片刻之后,市公安局法医中心大楼,三号解剖室内。
  祁臧戴着手套跟宫念慈一起站在离尸体最近的地方,李正正和柏姝薇站在稍微靠后一些的位置。
  解剖台上,刘娜的尸体泛着白,闭眼躺着,早已没有生气。
  她的死因就是溺毙, 这点已确定无疑。
  未遭受虐待、没有遇到过任何侵害, 她身上只有一些痕迹较长的拖擦伤。当时宫念慈便是凭这个判断出浴室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刘娜身上没有任何约束伤、击打伤, 这表示她没有跟凶手发生过搏斗。
  那么刘娜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身上的拖擦伤又是怎么形成的呢?
  一开始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这是袁小兵拖着刘娜, 将她一路从远离湖边的某个地方拖至湖边, 再将她扔进湖中形成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
  袁小兵为什么非要选择将她溺死?
  试想,那个时候袁小兵就在湖边抛尸块,他发现了不远外的刘娜和柴冉萱, 认为她们可能看到了自己在抛尸, 继而追过去灭口。
  “追逐”这个举动, 让他远离了湖边。
  后来袁小兵追上了刘娜, 他完全可以把她就地掐死、或者用别的什么工具,可他为什么非要把她拖回湖边?
  路程长、耗费时间、费大劲不说,搞不好人还容易中途挣脱逃跑,或者被其他路人撞见。
  就算袁小兵脑袋比较轴, 一定要选择将刘娜千里迢迢拖回湖边溺死, 他不会徒手拖人。
  他力气再大, 也不容易做到将一个能蹦能跳的17岁女生直接活生生拖到湖边。他会选择用绳子把她手脚捆绑好、将她的嘴堵上或者用胶带封上。那么刘娜的手腕脚腕势必会留下严重的淤痕、嘴唇也会留下相应的痕迹。
  可尸体上并没有这些特征。
  思考到这里,祁臧解释了一遍自己的想法,再开口道:“刘娜的尸体泡过湖、泡过假血水,身上还能提取出姜雪的dna。可为什么完全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任何跟袁小兵有关的痕迹?
  “就算袁小兵脑回路异于常人,真的徒手抓着刘娜的手把她带回湖边,刘娜在清醒、没被捆绑的情况下,一点反击都没做?没有咬、抓、完全没有弄伤袁小兵?”
  缓缓转过身,祁臧对上宫念慈的目光。“有没有可能……这些拖擦伤,并不是生前形成的,而是死后形成的?”
  “如果是比较严重的伤,可以观察血肿、炎症等生活反应。但这些伤痕长归长,实在相对轻微。所以……确实不排除死后形成的可能。”
  宫念慈皱眉再看向尸体,“我会再想办法论证一下。”
  柏姝薇福至心灵般想到什么,难得语气诚恳地对祁臧道:“老大,你那天在山上教育我的话,很有道理。有时候事情太复杂了,搅在一起搞不清楚其内在关联的时候……我们可以分开看。所以,先不管袁小兵的事情,单看这俩姑娘……
  “俩姑娘夜晚悄悄出去,到了湖边……她们会不会顺便聊聊心事?心理抑郁的刘娜会不会看着湖面发呆?这个时候……会不会是柴冉萱推了她一把?”
  李正正很快认同了她的想法。“我觉得这是可能的。刘娜身上为什么没有一点伤痕?她完全没有与凶手搏斗过。她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熟人暗算的!”
  其实大家说的推理不是没有可能。
  但如果顺着想下去,这背后还有一个问题——
  刘娜后来是怎么上岸的?
  这么看,只能是袁小兵捞的她了。
  把她捞起来、发现她没气儿了,而自己会被当做杀她的凶手,袁小兵才给那伙人打了电话。那伙人告诉他此事无力回天,只有推给朱秀。
  ——真相会是这样吗?
  刘娜是被同学杀的,难道袁小兵最初反而是想救她的?
  祁臧果断打了个问号。
  一个家暴女朋友、出事儿把一切推给女朋友的袁小兵,一个半夜在湖畔处理尸块的人,见到有人落水,会大发善心、冒着自己被当做杀人凶手的风险下湖救人吗?
  上周五的夜晚,月黑风高,山雨欲来。
  宁静如画的云梦湖畔到底发生了什么,迷雾已重重推开,只剩最后一层——
  祁臧摘手套离开解剖室。“走,去第一人民医院,找柴冉萱。”
  ·
  祁臧一行抵达医院住院部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一点。
  柴冉萱住的病房有三个人,请医护人员帮忙暂时转移了其余两位病人,祁臧带人走了进去。
  柴冉萱父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女儿身体不适,不能——”
  祁臧直接打断他的话。“刘娜之死案,你女儿有重大嫌疑,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我们先行在医院进行临时问询。如果你觉得不妥,我们直接带她回公安局的审讯室。”
  “放屁,老子女儿才不是杀人犯!”
  “警察也不能血口喷人!”
  祁臧扮了黑脸,柏姝薇和李正正则赶紧安慰二老,好说歹说把人劝了出去。
  一场小风波结束,病房门合上,李正正打开执法记录仪,柏姝薇拿出笔记本,祁臧板着一张脸走到病床边坐下,看向坐在床上的、有着明显病容的少女。
  来到医院,通过询问医护人员,这行人才了解到,柴冉萱之所以住院,还真是因为病得很严重——
  她得的是急性白血病,正在等待合适的骨髓。
  得知这件事之后,心中对她怀疑越来越重的柏姝薇和李正正难免都纠结。
  身患如此重病的人还会杀人,动机是什么?
  此刻,祁臧望向柴冉萱的目光依然凌厉,声音倒是放柔和了一些。“能告诉我,上周五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柴冉萱长着一双大眼睛,看上去性格安静、温柔,与她同学口里的评价相去甚远。
  她并没有立刻回答祁臧的话,而是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祁臧刚想张口,就看见被套上落上了一滴水。那是柴冉萱流的眼泪。
  给了她一些调整的时间,祁臧再开口:“刘娜死了,我们有足够的证据表明她遇害前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和你在一起。
  “那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事后你为什么不报警?”
  又过了好一会儿,柴冉萱总算回答了。“我、我爸妈不让……
  “他们怕我被打击报复。我……我不是凶手,我不可能害娜娜。她、她对我很好……她……”
  祁臧不觉皱眉,把声音放得很轻。“那你可以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吗?”
  深深吸了几口气,几滴眼泪从柴冉萱眼中滑落。
  紧接着她说出了一个大家都没有想到的答案——
  “她是为了保护我。”
  ·
  上周五的晚上,为了尽可能多赚一些钱供女儿治疗,父母外出前往夜市摆摊,留柴冉萱自己在家中。
  刚结束完一个疗程的治疗,柴冉萱身体非常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格外沉闷,她的心情也变得特别糟糕。
  她对治疗不抱希望,却无法说服父母放弃,于是决定默默离开。
  她不希望父母把养老的钱全都耗费在自己身上。这是一个年仅17岁的少女,还没想明白她的离家出走只会给父母带去更大的麻烦与担忧,她天真地以为这样对父母才是最好的。
  柴冉萱收拾好行李,给刘娜打了电话。在她最困难、最受欺负的时候,只有刘娜帮了她。一遇到困难,她已经习惯性向刘娜求助。
  听到好友的求助,刘娜并没有直接指出她的行为不妥,只说自己会在白云山过周末,柴冉萱也可以先去那里散散心。至于这出“离家出走”后面要不要继续、该怎么继续,到时候她们再商量。
  就这样,柴冉萱打车去了白云山凤凰山别墅。
  周五晚上11点,她在别墅门口见了刘娜。
  一楼ktv的歌声传到了别墅外、也传到了柴冉萱的耳朵里。
  她对刘娜道:“你一个人住一间房?等其他人都睡了我再进去吧。”
  ——她是铁了心要离家出走的人,当然不能让除刘娜以外的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别墅门口有个小斜坡,柴冉萱顶着一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力气只够堪堪扶住箱子,刘娜没多劝她进屋,只是提出先帮她把行李箱运进去。
  刘娜应该是打算等姜雪、等其他大人睡下了,再偷偷把柴冉萱接进去。大晚上的不好找房子。明天她们找机会再避开大人们、悄然离开这里。
  可刘娜也没想到会意外看见姜雪和父亲的露骨聊天记录,最终她选择重新订房,连夜带着柴冉萱一起离开。
  柴冉萱并不知道刘娜遇见了什么,只觉得她的情绪很不对劲,可每次自己开口问,她都缄默不语。就好似刘娜这个人习惯了不解释、习惯了独自抗下所有。
  之后两人匆匆往云水间民宿走,想要赶在暴雨降落前办好入住,可就在经过云梦湖旁边的绿道时,借着明亮的路灯,她们看见了有人在往湖里扔编织袋。
  “这人素质好差。”柴冉萱当即小声对刘娜嘀咕了这么一句,随即拿出手机对准那个扔东西的身影,“我们把他偷偷拍下来,到时候去景区管理处举报他。或者……我们还可以去网上曝光他!”
  接下来柴冉萱犯了她此生最悔恨的一个错误,她拍照的时候忘记关闪光灯了,那亮光一闪即逝,但仍然引起了湖边人的注意。
  那人迅速转身,紧接着从包里拎起一把铁板手就朝二人而来。“你们在干什么?把手机交出来!老子宰了你们!”
  听到这话,柴、刘二人转身就跑。
  此时她们距湖边尚有一段距离,这给了她们一定的时间用来摆脱凶手。可坏就坏在由于她们太过仓皇,转身逃跑的时候没仔细看路,一头扎进了漆黑的山林,越跑越偏、很快连光亮都寻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