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7)
  你很强,也比我更有勇气和决心。兰儿正色问他,交出玉佩赴死时,你得到自由了吗?你真的死而无憾了吗?
  暗一怔怔地靠在床头,半晌后问道:你会为了她而愧疚吗?
  我只是感到遗憾。兰儿平静道,她的死罪不在我,我不会为别人的错而惩罚自己,你呢?你现在还会为没有陪五殿下一起死而愧疚吗?
  暗一难以开口,他放任箭矢刺入心口时,仿佛没有任何不甘,终于获得了解脱,他以为自己能够偿还五殿下了,可再睁开眼睛,思绪清晰的一瞬间,却是那样的意外,庆幸,窃喜他还不想就这样死。
  追随五殿下的暗一在今天早晨已经故去,现在只剩霜刃台的暗一。兰儿将他的令牌放到枕下,五殿下或许永远是你心中最好的主人,但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也不一定非要最好。
  暗一嘴角颤了颤,平生第一次咽喉酸涩,有一种痛哭的冲动,但他冷漠惯了,只是眨了眨眼,带着几分不安,如履薄冰的试探:我还能留在霜刃台吗?
  当然可以。兰儿轻笑,这是你的家。
  第86章 远行02
  傅秋锋准备回兰心阁时已经将近深夜,和容璲吃完了一顿夜宵,正要分别,冯吉快步赶来霜刃台传消息,说送到太医院的道士已经醒来,只是御医诊断此人脑部曾遭重击留下淤伤,所以才神志不清,需要服药一段时间化消淤血才有机会醒来。
  容璲对这个道士是死是活倒是不急,追问冯吉道:林铮呢?他怎么样
  御医是初步处理了外伤止血,但林公子刀伤恐伤及脏腑,他中途恢复意识,执意要回竹韵阁,已让人送回去了。冯吉担忧道,林公子的小书童说会照看好他。
  小鹿也算林铮半个徒弟,容璲啧了一声,心说祸害遗千年,肯定死不了,看了眼傅秋锋,傅秋锋也安慰道:林前辈既然要回竹韵阁,想必有把握。
  陛下,还有一个消息。冯吉说道,太妃娘娘醒了,只是有些虚弱,精神很好。
  总算有个好消息。容璲振奋起来,对傅秋锋道,叫陵阳王一起去,别让他留在霜刃台碍眼了。
  傅秋锋也面露喜色,如此一来,除了被千相鬼逃脱,他们几乎已经挫败了所有妄图挑起纷争令大奕百姓卷入战火的阴谋,单剩一个千相鬼和一群残兵败将,困兽之斗不成气候。
  泰安宫附近清静幽远,傅秋锋三人到达时宫殿的灯笼点的通明,太妃正坐在前厅喝粥,气色不算太好,但听见通传声就笑了起来,年过四十也依然带着年轻时的明快热情。
  她起身对容璲轻轻颔首:让陛下费心了。
  容璲很久没见过她,一时有些感慨,也点头道:太妃请坐,朕把陵阳王带来了。
  容翊随后跟进来,激动上前好好打量她一番:娘,你没事了?
  有陛下安排的神医,我自然已经痊愈。太妃拉起容翊被纱布吊在胸前的右臂上下晃了晃,笑道,你的伤养的怎么样?
  马上就好,完全没问题。容翊暗地里抽了口凉气,硬着头皮说。
  太妃抿嘴放开他:你这只爪子捆着也不错,免得天天出去祸害野鸡野兔。
  娘,您就别奚落我了。容翊无奈,我之前还以为您是担心我才昏过去的。
  怎么可能,陛下让你在宫里安静几天,改改你那些臭毛病,我高兴还来不及。太妃扫他一眼,把他拽去身后,再次对容璲躬身作揖深施一礼。
  太妃请起。容璲抬手虚扶,不必多礼。
  我知道自己为何中毒。太妃神色一凝,喝下那杯安神茶时,我就感到不对,我虽然不懂内功,但幼时在山中长大,对草药植株的味道很敏锐,只可惜毒性猛烈,我不及反应就失去意识,我与陵阳王向来安分不争,给我下毒的人,必定是想利用我在北幽达成某些目的。
  太妃聪颖过人,朕也不想隐瞒,确实如此。容璲点头道,朕已经擒回下毒的刺客,据其所供,有人想要挟北幽枭王,出兵犯我大奕。
  竟是如此,枭王是我最看重的亲弟,多年未见,不知他现在可好。太妃沉重叹道,兵祸若起,无论北幽还是大奕,受苦的都是无辜百姓,实在不该,我愿修书一封给枭王,劝他勿要一时冲动,铸下大错令生灵涂炭。
  太妃深明大义,朕要多谢你。容璲郑重地对太妃拱手。
  不敢,是陛下圣明。太妃福身还礼。
  太妃刚醒,朕就不多打扰了,就让陵阳王在此陪伴,待御医诊断痊愈无碍之后,朕再送你们回王府。容璲说道。
  容翊对容璲一抱拳:多谢陛下,算我欠你的人情。
  无礼。太妃一拍容翊后背,恭送陛下。
  太妃请回吧,好好休息。容璲出了正殿,辞别太妃,上轿想了想,碧霄宫和兰心阁方向不同,就吩咐道,先去兰心阁,然后再回碧霄宫。
  傅秋锋一路跟着容璲,心道今天容璲也不住在兰心阁啊,他轻松之余略感疑惑,从前容璲宁可在正厅椅子上歪一夜也不肯回碧霄宫,怎么现在就积极起来。
  他实在熬不过自己的好奇心,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陛下不住在兰心阁吗?天色已晚,陛下忙碌一天,何不就近休息。
  容璲飞快地瞥了他一眼,想起往日只要不让傅秋锋在床上脱,那傅秋锋当着他的面洗漱更衣也很自然,仿佛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但容璲现在很担心自己的心思能不能告人。
  朕还有几本奏折。容璲寻了个理由搪塞,他话音刚落,冯吉就一路小跑过来。
  陛下,奴婢看着前面有太后娘娘的队伍。冯吉轻声禀告,好像正往碧霄宫去,您一天都不在后宫,太后娘娘应该是等急了,想去见您。
  容璲不耐地沉下脸,他可不想撞上太后,搅乱了好不容易平静的情绪。
  算了,今晚朕住在兰心阁,你去碧霄宫,转告太后朕不在后宫。容璲挥挥手吩咐。
  傅秋锋猜测道:太后娘娘恐怕是因为颐王一事来见您,您也不能一直推说不在啊。
  那就以后再说。容璲靠着轿厢抱起胳膊,等在京城张榜公布此案时给她一份檄文。
  轿子在兰心阁停下,傅秋锋本想推门,但想起林铮,提议道:陛下,不如顺道去趟竹韵阁?
  容璲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思考片刻:也好,朕还没见过林铮吃这么大的亏。
  您可别再气他了。傅秋锋不禁莞尔。
  朕报复的不及他戏弄朕万一。容璲哼道,你这么向着他,问问他愿不愿意收你为徒。
  臣这是向着您。傅秋锋一本正经地说,您的御用药师可是关乎您的脸面。
  容璲无法反驳,这可是确确实实的脸面问题。
  竹韵阁到兰心阁不算远,徒步过去权当散步,今夜月朗星稀,清风徐徐,即使忙碌一天混沌的头脑也在隐约的虫鸣和初夏植物的气息中清明起来。
  两人并肩走在竹韵阁外围的一片竹林里,几盏庭灯散落在木板小路两侧,幽幽地放着暖光,傅秋锋沉默良久,即使不说话两人也没什么尴尬之处,一片竹叶随风飘落下来,傅秋锋几次扭头去看容璲,随手接住那片叶子揉了揉,终于开口道:臣的伤已经痊愈。
  嗯,那很好啊。容璲没反应过来,内力深厚就是便利,朕都要嫉妒了。
  陛下。傅秋锋把竹叶绕在食指上,摸了摸鼻子。
  容璲瞥见他局促的小动作,不解道:有话就说,支支吾吾做什么?还要朕给你颁一面免死金牌吗?
  傅秋锋讪笑一声,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深吸口气决定道:臣以为,陛下如此信任臣,臣也是时候和您说一说您最想知道的事臣的来历了。
  容璲一怔,这几天忙于处理公子瑜千相鬼之流,甚至都忘了催促傅秋锋坦白。
  那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说怎么样?容璲停下脚步。
  傅秋锋一噎,刚做好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容璲当场就问,不禁又开始打起退堂鼓。
  容璲环顾周围,戏谑道:怎么,爱卿觉得气氛不够?
  可可能是吧。傅秋锋眼神乱飘,说来话长,今日时辰晚了,还是明日抽出时间,再正式说吧。
  卿这般讳莫如深,倒越发勾起朕的好奇。容璲重新踏步往竹韵阁去,那就先透露一点开胃菜给朕如何?
  傅秋锋用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左思右想半天,试探道:若是臣说,臣其实已过不惑之年,您相信吗?
  容璲绊在了一丛纠缠的草茎上,踉跄一步,脸色怪异,欲言又止。
  傅秋锋心头一跳,心说容璲果然还是不信。
  容璲安静半晌,道:有林铮这种先例,如果你说的实话,朕也没什么不信的。
  傅秋锋顿时松了口气:是实话,绝无半点欺瞒。容璲则是暗中提了口气,开始回忆自己和傅秋锋从说上话开始的点滴经历,然后悚然道:爱卿,傅公子,你不会看朕年轻,从一开始就蓄意接近朕吧,故意装的与众不同清纯不做作,好让朕对你刮目相看,然后掉进你的套圈。
  傅秋锋嘴角直抽:陛下,您话本看太多了。
  容璲又怀疑道:既然你这么大岁数,当真没娶妻生子?你要是敢抛妻弃子换权力职位,朕就铡了你。
  没有,臣一心只有暗卫职责。傅秋锋竖起三根手指发誓,林前辈都七十多了,不也没成家吗?
  容璲翻了个白眼:跟他比什么,谁知道他年轻时多不检点。
  若是林前辈醒着,又要怪您败坏他的名声了。傅秋锋笑道。
  容璲心情微妙,反复端详傅秋锋,低声道:朕等你合理的解释,你最好能说服朕,让朕不计较被一个中年有为的神秘人士诓得团团转。
  傅秋锋第一次觉得说出自己过去的年纪有点羞愧,但更不应该再继续隐瞒容璲,他们不知不觉到了竹韵阁门口,傅秋锋这回下定决意:明日臣一定对陛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无论陛下是否相信,臣都不会再骗您。
  罢了,就算你真比朕年长,还不是口口声声身体力行要追随朕。容璲伸手搭在傅秋锋肩上,笑眯眯地看他,来,用你那不知在哪里的阅历和学识承认,朕才是你见过最优秀,最爱护你的人。
  傅秋锋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容璲一声不满地叹息,推开他:人中之龙,九五之尊,最好的皇帝。
  傅秋锋连忙点头:对对对,您是个好人,是臣心中最值得臣效忠的皇帝。
  无可救药!容璲瞪他一眼,率先纵身直接翻墙进了竹韵阁。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头晕,躺着手机码的,格式可能有点奇怪,先复健三千字,晚上再更一章用电脑改_(:з」)_,
  第87章 远行03
  林铮的书童小鹿忙里忙外,容璲敲了敲门进屋,小鹿赶紧把一张纸递给他。
  陛下,您来了,这是我急需的几样药材。小鹿带着哭腔直擦汗,师父伤得太重了,我连师父一点皮毛都没学得,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好起来
  你自幼跟在林铮身边学习,林铮既然要回竹韵阁,必然相信你有救他的能力,不可妄自菲薄。容璲安抚他,朕去看看林前辈吧,药材明日朕就让冯吉安排好。
  傅秋锋也随后跟了进来,两人轻步踏进卧房,林铮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呼吸在无意识中急促断续,枕边还有溅开的血迹,傅秋锋仔细看了看,林铮散开的黑发里竟然多了几丝亮银。
  这傅秋锋有些惊讶,林前辈真是受苦了。
  那是师父所练的特殊功法,师父虽然容颜不老,但毕竟已是古稀之人,此番中毒又重伤,我真怕他撑不住。小鹿伸手替林铮顺了顺头发,想办法盖住渐渐染成的白色,声音略显哽咽,若是头发全白了,面容就会逐渐衰老,届时师父若还没醒,恐怕就
  你定下心来医治就好,朕保证他不会死。容璲心底一揪,还是沉声不容置疑地说。
  小鹿重重点头:是,陛下既出此言,我也定当尽力而为,等桌上的药凉一些,能麻烦您喂给师父吗?我这就去药房钻研新的方子。
  去吧,也要记得休息。容璲答应。
  傅秋锋与林铮谈不上什么感情,但林铮毕竟救过他,他也不愿看着林铮出事,捞起地上水盆的毛巾拧干了叠好,盖在林铮前额,低声道:您治伤的外用药膏还剩多少?
  够几天的吧。容璲想了想,朕的伤不好也不坏,没什么可急的。
  唉,林前辈总是嘴上不饶人,实际还是足够出力了。傅秋锋又感叹一声,听闻早前的江湖传言,林铮三年都没下过一次山,真是不愿意出门啊。
  哼,他是刀子嘴铁石心,你可别太同情他。容璲忍不住提醒,不出门那是他年少时作孽太多被人追杀逼不得已,才在家憋习惯的,他愿意到竹韵阁隐姓埋名,还不是朕答应给他提供死囚药材,不然你以为他从前用什么试药?他一开始救朕,就是逼朕当他的试验品!
  臣是暗卫,又不是江湖正道。傅秋锋说的自然,总不能对自己人义愤填膺行侠仗义吧,毕竟认真说,臣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容璲斜他一眼:那朕也不是好人。
  哈哈。傅秋锋干笑两声,用来表达他的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