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他们悔不当初 第73节
  “申镇率领的六万水师劫了粮草供给,相当于切断了我们的粮草供给,现在军中粮草供给不足三日,陛下,江淮谢家…”
  崔漾点点头,年观止颍水上与柴枞开战,谢蕴‘出借’渡江的这六万水师自然闻声而动,谢蕴的目的是大成与越国相互消耗,眼下越国兵败山倒,谢蕴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天下人皆成了他手中的棋子,攻不下庐陵,便无法与徐令率领的中路军相互守望,中路军一旦成为孤军,三军兵力分散,时间越拖,对麒麟军越不利。
  对庐陵来说,这一片旷地并不是最好的守城地,郑敏却选择在这里,想必城中有什么东西是郑敏不愿麒麟军得到的。
  眼下麒麟军最缺的,只有粮草,郑敏只要再拖延三五日,麒麟军中缺粮,军心涣散,只得退兵。
  南方的夏秋湿热,刚下过雨,正午时亦能见城上雾气缭绕,崔漾负在身后的手指把玩着折扇扇骨,温声道,“传令全军,强攻庐陵,取城中粮草,半月后,自有增援渡江运来。”
  庐陵是仅次于陵林的城郭,人口百万余户,虽不比江淮富庶,支撑半月足以。
  盛骜精神一振,立刻将消息吩咐下去,不一会儿便有欢呼声传来,盛骜亲自上了战车,击鼓传令,“攻下庐陵,取郑敏首级!”
  “取郑敏首级!”
  越军地势稍高,闻声而动,兵马集结,越国以蓝色为尊,所有越军手臂上皆有蓝色麻袖,骑兵当先,随后是步兵,车兵,放眼望去,十万余众浩浩荡荡,牛皮角吹响后,军阵分开两边,走出一名红氅白缨小将,骑一匹枣红蹄黑马,手持一把丈二长的飞廉铜刀,金甲在身,万众兵卒簇拥,威风之极。
  崔漾见过画像,知晓这便是郑敏了。
  盛英手持双斧,上前叫阵,郑敏却不应战,只挥了挥长刀,两侧战车挪出位置,待露出庐陵关隘口山门,方才朗声笑道,“传闻女帝风流好色,果真不假,此二人一人姓洛,一人姓沈,是你们陛下的心肝宝贝,盛将军若肯退兵豫章,本将军便归还女帝的男人们,否则,卫兵砍断绳索,叫这二人被战马踏成肉泥!”
  庐陵关隘口,山门前两根巨木,横着匾额,上书庐陵关三字,垂着的两根绳索下挂着两个人,离得远看不清楚长相,却是浑身血污,东风一过,似乎隔着千军万马,亦能闻见血腥味,两人垂着头,一动不动,不知道死活。
  麒麟军军中哗然,郑敏勒住缰绳,朗声道,“吾家圣主贤德爱民,你们放下兵刀,归顺吾主,方才是天地正道,如何要追随一名荒诞好色的女子!”
  盛骜变了脸,越军里都是哄笑声,盛英冷笑,“天下都是我们陛下的,天下男子也都是我们陛下的,好色又又有何妨,郑家小二,劝你趁早将皇妃送回来!否则别怪我手里两板斧不客气!”
  士兵们皆高声咒骂,“杀!给陛下抢回皇妃!”
  喊杀声震,士气半点不曾受影响,反而高涨不少,郑敏身下马匹躁动,勒住马,厉声道,“这两人现在还有口气,等下就不好说了,盛将军,还不退兵么!”
  盛骜踟躇,看向身侧骑兵列队里带着面具的女帝,不知眼下该如何决断,郑敏显然是在拖延时间转移粮草,兵贵神速,战机转瞬即逝,越拖,只会对麒麟军越不利。
  洛海带了几名游侠上前行礼,说清楚了情况,“沈先生带四十余游侠前往零陵城营救首领,宋威调派大军,围困不周山,擒住二十一名游侠,沈先生与宋威交涉,用他来换游侠和首领,宋威答应了,事后却反悔,非但不肯释放首领,还用药重伤沈先生,将人囚禁起来,林孤几人几番潜入营救,都没有成功。”
  以沈平的脾性,是不可能留下其余人自己逃往的。崔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郑敏一摆手,已有刀斧手准备,麒麟军不敢再咒骂,安静下来,参军参将都驱马行至盛骜身边,急问如何办。
  一人为陛下暗卫首领,一人是游侠之首,盛骜出声,“主上,当下该如何是好。”
  救或是不救,都是两难,盛骜谏道,“陛下,不如暂时后撤,派人潜入越军中,营救沈先生和洛统领。”
  崔漾取了斗笠,面具,露出面容,取了轩辕弓,搭上两支雕翎箭,张弓拉弦,箭矢破空而去时,扔了手中长弓,自马背上扒身而起,“列阵准备攻城。”
  “陛下——”
  “是陛下——”
  “陛下亲自来我们东路军了!”
  郑敏甚至不及反应,那人身形之快,有如飞龙在天,掠过清溪河,顷刻便跃过越军车阵,雕翎箭射断绳索,被吊着的人往下坠落,还未掉在地上,已被那身影接住了。
  “有人劫狱!快给我拦住!是大成女帝!杀了她,本将军重重有赏!”
  崔漾一左一右接住两人,落于马上,掌心灌满内劲,击在巨木上,山门倒塌,巨木横倒,越军避让,一时血肉飞溅,惨叫声声震,崔漾夺了马匹,重伤昏迷的两人横放于身前,刀戟所过之处,越军人头落地。
  变故不过顷刻间,麒麟军军中欢呼声震,郑敏骇然勒马,转身指挥全军,“拦住她!快拦住她!”
  崔漾换了兵刃,掌中内劲有如长江水,浑厚杀伐,不退反进,奔马掠过郑敏坐骑时,长刀起,人头落,那盔甲铁帽上白缨被鲜血染红,郑敏人头掉在地上,越军哗然,急急后退,举着刀兵,却都是骇然发抖,畏惧不敢上前。
  那一身灰衣,甚至那恍如天神一般的容颜上,鲜血汇集成股,却俱是旁人的血,顺着刀戟寒铁流下,勒马行走于越国军中,不急不缓。
  “郑家小二人头落地,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杀啊——”
  “杀——”
  麒麟军喊声震动地面,冲过清水溪,冲入越国军中,崔漾勒马驻足,立于一旁看越军溃不成军,大成军踏入庐陵关,改天换日。
  沈平意识昏沉,血腥味之余,闻到了清淡的淡香,挣扎着醒来,仿佛梦中,然耳侧皆是千军万马的厮杀声,叫他知晓这不是幻觉,吃惊震动。
  沈平挣扎着想坐起来,他受了重伤,动也不能动,看着午后阳光里,面带血污,却如杀神天神的容颜,情难自禁,呼吸时扯着胸口伤口涌血,却还是想说,“对不起陛下,没能救出十一,也没有能力自戕……”
  遍体鳞伤,除了脸,身上只怕没有一片好肉,崔漾缓了缓神色,低头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温声道,“无妨,很快麒麟军踏遍陵林城,叫宋威千刀万剐,与你们复仇。”
  第78章 、坐拥了江山万顷
  距淮、颖水交界处百里, 江心宽阔,足有二十里,船舶退入颖水中央, 江广水阔,无论是火攻、拦截江流, 都是静海投石,激不起半点水花。
  麒麟军即没有率兵攻袭,也没有下江凿船, 接连六日江面没有半点动静,船上余粮足够全军吃上一个月, 但月余来,年观止已经见识到袁翁、许半山等人的智计, 并不敢立刻派人趁夜潜水上岸,查沿江的码头和村落。
  副将陈导不以为意,“就算有原来萧国的降军,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想潜过三十里江来袭击我们的船,也是不可能的,潜过来了, 也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
  若只是等着守株待兔, 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如果这四万麒麟军打着困江战的主意,迁走沿江的渡口和村落, 等一月过后, 他们粮食耗尽, 便是水手能潜出江, 也找不到补给的食物, 到时候就真成一百二十船死鱼了。
  第二日清晨,三十九名水手潜回船上,没有一个带回粮食,“村落是空的,肯定是为了不给我们留柴火,房子烧的烧,拆的拆,什么也没留下。”
  陈导听得变了脸,“好毒的计谋。”
  毒,但有效。
  北有南饮山山湾埋伏,南段淮、颖交界处有阜阳兵,前追后堵,不费一兵一卒,将他们困死在江上,虽还有余粮,但船内几名参将参军都知道坐吃山空,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不免忧急,陈导算了算兵力,“休要惊慌,尚有六万水师,我们一动,申镇必然响应驰援,到时候,围困不攻自破,咱们一样可以攻入京城。”
  以袁翁、许半山等人的智计,敢用迁徙两岸这样大动静的办法,背后不可能没有倚仗,申镇在南线收获如何当真不好说,等待不能确定的增援,与坐以待毙没有区别。
  当断则断,年观止下令,“全军加速南下,强攻颖水、淮水交界渡口。”
  陈导急劝,“这样等于完全放弃北攻计划了,我们完全可以等援军,就算强攻,也要攻南饮山山湾才是,寸功没有立就往回走,算是怎么回事。”
  参军孟宙道,“我同意将军的看法,发兵前,主上有交代,江淮兵精贵,不动则以,动必然要有胜的把握,一旦事情有变,北上没有十足的把握,当以保存实力为主,不可贪功冒进,眼下麒麟军没有内乱,亳州军暴露,我等便是强攻入南饮山水湾,北上入京,也成了孤军,以女帝眼下的根基地位,区区六万人,成事艰难,当静待良机。”
  说完朝年观止行了行礼,“主上可有交代将军些什么?”
  指的是锦囊,但第二枚锦囊与战事无关,只不过是让他放崔家四子过江,末尾有保全实力,静待良机八字。
  眼下女帝与崔家四子已过江,往吴越去了。
  年观止下令,“阜阳渡口虽有阻截,但湾口相对宽阔,麒麟军全军下江厮杀,也拦不住我们,立刻转舵出发。”
  “是,将军。”
  船只顺流而下,不过半日功夫,距离阜阳渡口已只有十里路,午间日光盛烈,驱散雾霾,远远看见玄色川流船旗,陈导高兴得哈哈大笑,“是我们的船,援军到了!”
  江淮多有湖泊水流,能造出全天□□量最大,航速最快,最坚固的战船,以及战力最强的水师,现在见百十只船舶从前方驶来,军将皆是欢呼庆贺,不少士兵从货仓出来,摇旗呐喊。
  年观止看着远处未动,忽而上了高台,亲自雷鼓,不一会儿江对面传来应和的鼓声,这才放心了些,只不知为何,直觉不安,盖因申镇与他同为军司马,彼此相熟,此人是个大嗓门,他们能看见对方的船只,对方肯定也能看见他们,却未见申镇现身喊话,且这百十只船舶的行船速度似乎快了些,宁静,肃杀。
  年观止立时叫停了行船,奔至船头,朝对面扬声,“可是申将军!请出来一见。”
  对面无应答,年观止心道不好,刚欲吩咐诸将备战,桅杆却剧烈晃动,只听砰响自船底传来,定是有水鬼潜伏在江里,凿船沉江。
  船舶倾斜,陈导骇然,“不可能!这些旱鸭子怎么可能潜到这里,埋伏这么久——”
  年观止环顾一周,近处二十来艘船都受到了攻击,立时暴喝了一声,“他们能拿下申重的船,还有什么不可能,船下有水鬼!年家军,下水!”
  不用他发令,已有船将背着刀兵扑入水中,不多时江面上付出鲜红色。
  “敌袭备战!”
  号角声穿入云霄,回荡山谷,施安下令,“弓箭手,火箭准备!”
  船帆易燃,距离足够近,熊熊烈火冒起浓烟,弥漫江上。
  徐来看向身侧清贵俊美的男子,此时立于船头,未着铠甲,一袭青衣,身形修长,显得清冷,天光中仿佛荆山美玉,高贵不可接触,手腕却杀伐,徐来不得不佩服,对方请到了曾与祖父齐名的水师将军上官淼,率领宿州将士,与临川麒麟军遥相配合,截杀申镇五万水师,非但百十艘战船归入大成,还在极短的时间内收归训练了两千精良水兵,北上阜阳,料定年观止会回撤淮南,事先在江下布置埋伏,眼下年观止大败亏输,杀不了江下的水军,战船进水,沉的沉,翻的翻,已不成气候。
  时机,用兵,用人,七日里此人运筹帷幄,渊渟岳峙,已不再是帝王之尊,但军将士兵回禀时,亦不自觉恭敬有礼。
  徐来向对方行礼的手已经抬起,又放下,咳嗽一声,未见对方注意,又重重咳嗽一声,上前一步,司马庚已不是皇帝了,虽为安平王,却无实权,此番南下,另有宴归怀、杨明轩二人,此二人是陛下亲信,可见陛下从未真正信任过他。
  他虽无兵战的经验,也熟读了兵书,知晓陛下是想融合麒麟军与萧家军,拿下年观止,军情紧急,权益之下方才起了立后之心,但没关系,他愿意的,且如果不是他有一丝可取之处,陛下必不会立他为后。
  漫天烟火中,厮杀声震,少年人心如擂鼓,晨起江上的日光并不炽热,却叫他清秀的面容绯红了一片,刚刚抽苗的身形站立得笔直,眸中皆是向往和炽烈,年少慕艾,自有少年人单纯阳光的活力。
  少年人藏不住欢喜,加之改了性情,压着张扬自傲的脾性,约束部将听令袁翁,柴枞等人,虽为将立后一事宣之于口,也掩不住军将们的耳目。
  司马庚眸光扫过少年清秀的面容,朝阳初升般的生机,淡声问,“博望侯几人到南饮山时,伤势如何?”
  徐来回禀,“回禀安平王,三名暗卫,伤势很重,禁军中郎将几乎只留有一口气了。”
  司马庚眸光微凝,“元呺,还是申兴?”
  徐来回禀,“是元呺。”
  话说完,又十分懊恼,不由自主挺了挺胸膛,往前挪了一步,与司马庚立到同一位置,却见对方眉间凝色,似乎带着惊疑,心神不稳。
  徐来记挂的是另外一件事,见对方拾阶而下,出声唤住人,被对方双眸一扫,几乎想叩礼,但有些话必须要说明,“我知道你是陛下的人,侍奉过陛下,但我不介意,等我入了宫,必不会像先帝的后宫,叫后宫乌烟瘴气,我只想陛下在后宫里轻松自在,没有烦恼,陛下喜欢你,我就不会害你,我会做一个合格的贤德的皇后。”
  少年人感情热烈,声音不算小,旁边守卫的士兵侧目,司马庚淡声道,“我与陛下并无君臣主奴之外的关系,实则陛下并非贪花好色之人,既已认定了你,宫中便不会再有旁人,她待榻上人很好,你安心跟着她便是,日后诞下龙儿,定x国安x邦。”
  徐来呆住,惊喜欢悦,几乎眩晕,立时便欢腾纵跃,幸福圆满。
  少年人忍不住发出了欢呼,司马庚脚步未停,回了船房,立刻让随邑去请了宴归怀、杨明轩,许半山、林肖四人,人到了,也未多言,立时陈明厉害关系,“因着前事的关系,这封信由本王来写,便没了效用,陛下不会相信,你三人是陛下亲近信任的重臣,陛下再是不信,也必会斟酌防范。”
  宴归怀、杨明轩惊疑不定,便是许半山,都十分踌躇,不信,可事关重大,不得不防,便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三人应允应答,“如此我们不好在颍水耽搁,当速战速决,尽快收拾江淮,掌控长江天堑,以备陛下后顾之需。”
  司马庚点头,“先送信,越快越好。”
  杨明轩、许半山、宴归怀行礼告退,司马庚翻看舆图,林肖上前,声音压得很低,“此等良机,陛下何不复起,以正伦理纲常。”
  司马庚笔下停顿,眸光落在这位禹、冀二州刺史身上,郑、高、刘、李四家没落后,受女帝重用,方才有今日荣光,一时便不知是她留在身边的刺探,还是当真有了二臣之心。
  司马庚搁下手中狼毫,起身踱步至窗前,神色晦暗不明,“你如何想?”
  林肖闻言,激动之色难以抑制,快步行到陛下身前,躬身行礼,行的君臣之礼,“女帝虽有才,却始终是一女子耳,天下男子尚在,哪里轮得到女子当家,当下时局混乱,就是良机,陛下若复起,一呼百应。”
  此人眼中精光大盛,不似作假,“下臣举禹、冀两州之力,拥戴陛下,匡扶正义。”
  兵器架上一柄长剑,司马庚缓缓抽出,长剑尚未沾过血,寒光凌冽,剑锋架在林肖脖颈上,“你是出言试探,还是当真想另复司空氏。”
  林肖大急,“司空氏亦是龙凤血脉,又有何不可,良机稍纵即逝,陛下切莫再犹豫,请相信下臣的衷心——”
  话音落,剑锋划破他的喉咙,林肖倒退一步,倒在地上,本是细长的眼,因不瞑目瞪得圆,血迹喷溅。
  司马庚收了长剑,搁回架子上,取了一方青帕,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迹,坐回案桌前,推演各方兵力。
  侍卫不敢轻动,立刻报与许半山、宴归怀、杨明轩三人处,三人进来,只见这名朝廷大员倒在血泊里,眼睛还睁着,却已经绝了呼吸,杨明轩惊疑,“这,林大人任两州刺史,总领禹、冀两地军政要务,官职千石,除了陛下,无人有权处决他。”
  杨明轩做事细致周全,倒未必是为林肖开脱,司马庚道,“取道临川,全军加速赶往越国都城陵林,见到陛下,本王自有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