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首座(二)
  书中游是真的想不通。
  好友之间相互切磋什么时候不行?非得在这样的场合来, 这不是打离音脸吗?
  少炎换了个坐姿, “一听这问题……老书啊, 我都怀疑以前的落星大典上, 你是不是都直接睡过去了。”
  书中游一怔, “何出此言?”
  少炎刚想回答,高台上的离音和边尧已经打起来了。
  他精神一振,朝书中游摆了摆手, “此事不重要, 稍后你自会明白了, 咱们先看比斗。”
  他嘿了一声,“我还真挺好奇的,这离音到底有几分本事?”
  高台上,边尧先出了手。
  边尧的剑名叫破军, 走的是刚猛霸烈的路子,他的剑意也叫破军——百万军中,破敌军于瞬息。
  破军剑出, 边尧身后,血色残阳下的古战场苍茫如画卷,一下子就占据了大半天空。
  另一边,离音右手持写意剑, 剑锋横拉蓄势, 度灵, 朝前缓缓一刺。
  浩瀚山河在她身后入景, 巍巍然, 铺天盖地而来。
  叮——
  写意剑与破军剑相碰。
  清越的剑鸣声中,一股灵风以两剑为中心,瞬时爆发开来。这灵风携着滚滚热浪,将两人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甚至于将他们周围的光影都扭曲了一瞬。
  在座的宾客中,好些人已经露出了惊容。
  两人对战,若是短时间内大量灵气相碰,就会造成空气爆沸的现象。于是整个空气就像是大型的火堆一般,透过火堆上的空气看景,自然会有光影扭曲的现象。
  只看这场景就知道,这两人,谁也没手下留情。
  这让那些以为边尧会给离音放水的人,心里都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高台上,这一招相互试探过后,离音和边尧两人出招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叮叮叮的剑鸣声不绝于耳。
  一抹残阳如血,残阳下,千军万马奔腾,狼烟四起,杀机凛凛。
  与之相对的,一卷山河如画,山河里,风霜雨雪相继,天高云阔,苍茫浩瀚。
  两人的速度再一次加快。
  高台下,修为稍浅的人已经追踪不到两人的身影了,只能在扭曲的光影中,偶尔瞥见一缕寒芒自两幅各异的画卷中刺出,来得那样突然,像是闪电一般迅疾,吓得人忍不住提了一口冷气。
  碰撞后残余的剑意,积累到一定程度后,终于随着灵风和热浪弥散开来。靠得离高台近一些的小辈,有些人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待发觉自己的动作后,他们又强逼着自己定在原地,像是不肯服输似的。
  小辈片区中,原本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人里,有六成以上,眼里已经露出了怯意。
  这样的层次,远不是他们能参与的。
  不说这些小辈,便是宾客席中的长辈们,有好些人都面露肃容。
  所以,这才是那离音的真实战力?
  两刻钟后。
  高台上,又一次两剑相碰。
  银光一闪,有两道飓风同时自两侧形成。这两道飓风,分别将山河虚影和残阳虚影卷入其中,携着这两幅图景,相碰。
  震耳的爆炸声响起。
  高台上,滚滚的气浪中,隐约有一道身影被掀飞了出去。
  一旁的凌一诺立时有了动作。
  他都出了手,很显然,场上是分出胜负了。
  众人下意识伸长了脖子。
  飓风还未退去,凌一诺已经抓着边尧的胳膊出现在高台之外。
  边尧倚剑而站,一手掩住唇,低低咳了两声。
  高台上,随着飓风渐渐散去,离音的身影清晰起来。
  边尧抬起头看离音。
  他面色有几分苍白,神情却十分坦然,道:“还是没能赢你。下次比剑的时间得定得晚一点,不然我可能没信心赢你。咱们就约个五十年如何?五十年之后,咱们再一较高下。”
  离音的呼吸刚平复下来,这会儿听见了边尧的话,只挑眉一笑,“那就五十年。五十年后,我与写意剑一同等你。”
  边尧下了台后,离音朝着凌一诺点点头,就地坐了下来,打起了座。
  刚结束一场战斗,她的消耗并不小,这会儿自然需要时间恢复,这也在规则之内。
  任首座这一环节,并没有规定挑战者的数量,而是限定了整个环节的总时间。祭籍树一般定在黄昏时分,于是整个白天,一半时间用来选首座,一半时间用来任首座。只有到了日落时分,离音这个首座的身份才能正式落定。
  往常选首座和任首座的时间都在三个时辰上下。离音这次比较特别,她的选首座结束得格外早。这会儿她都打败第一个挑战者了,离日落还有将将三个时辰的时间。
  这也意味着,接下来的这三个时辰,对离音而言将会是一场艰苦的守擂战。两场比斗之间,她最多只能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这个时间只能缩短,不能延长。
  以疲劳状态对上精神饱满的对手,这的确很苛刻。但这就是沉魁定下的规矩,一宗首座,必须有更强的抗压能力。
  高台下,众人看着平静打坐的离音,心里的念头几番浮浮沉沉。
  离音方才露的那一手他们都看见了。他们承认,离音的实力应该不弱,否则也不至于连洗剑宗最出色的弟子之一都能胜过。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小辈没有一丝机会了。
  这可是守擂战!一刻钟的休息时间够顶什么事?便是她的灵力能得到补充,精神上也是疲累的。
  届时,是不是就是自家小辈的机会了?
  那这个挑战的时机,可就要好好挑挑了。
  不着急,且再看看。
  一刻钟刚到,不需凌一诺提醒,离音自己站了起来。
  她活动活动脖子,看向林雍。
  不用她开口,林雍直接一个蹬地起跃,瞬间就落在了高台上。
  以剑修的方式相互见过礼,两人也没多废话,很干脆就战到了一处。
  林雍的剑路风格很明显,同他本人一样,他的剑法,走的是稳而沉的路子,又霸道又沉稳。
  霸道和沉稳,这原本是两个不相干的词,但林雍却完美地将这两者结合到了一处。
  在剑道上,林雍其实是个很有心机的人。他的剑招,每一招一式都平平无奇,朴实无华到稍显木讷,似乎毫无杀伤力。大多数时候,他甚至连灵力都吝啬使用。
  但他的对手若是因此掉以轻心,不小心露出了破绽,他又会瞬间变成一个赌徒,灌注大量的灵力,力求一击必杀。
  这样的剑法很适合以弱克强,尤其适合当个剑道上的“质检师”。剑法不够严谨的人,在林雍手下,是走不了几招的。
  但离音显然不在此列中。她的剑法,经过了当年古族遗迹时与己对战的经历,已经趋于完善了。
  也是那次经历,给离音狠狠提了个醒。每在剑道上稍有进步,她就会停下来,以一个敌人的角度逆推自己的剑法,务必将其中的破绽都给封死。
  林雍的剑法寻的是对方的破绽,而离音的剑法又趋于完美。从这个角度上来讲,离音的剑法,天克林雍的剑法。
  这一点,在对过十数个回合后,林雍也发现了。
  这样下去不行。
  既然这个流派走不通,他换一个就是了。
  林雍开始加大了灵力的输出量。
  强力需以强力对,强力之下,你的剑法可还能保持得如此完美?
  林雍的速度和力道都加强了。
  高台上的动静,顷刻间又大了起来。紧接着,光影扭曲的现象再次出现。
  两人的剑法一快,就有许多小辈们跟不上节奏了。但他们虽然看不懂,却还是下意识兴奋起来。
  在他们看来,这种强强对碰、引起异象的过招,才是剑客应该有的样子。方才一招一式你来我往的,平平无奇,看得人都有些犯困了。
  小辈们开始兴奋起来,而有些人,比如康启为,却微微皱起了眉。
  即便林雍这会儿听不见,康启为还是下意识训道:“剑客最重要的是对自己的风格有自信,你半途换风格干什么呀?这岂不是落了下乘?”
  坐在康启为身旁的另一位洗剑宗高层却有不同的看法。
  他道:“我倒觉得此法并无不可。很显然,离音的风格是克制林雍的,这会儿他若是不寻求变通,岂不是注定要输?”
  康启为对离音的风格了解得更深些,闻言便摇了摇头,“若是对付别人,这说不得还是个法子,可对付离音,此法短时间内,很难取得成效,并且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两人灵力储量的比拼。而拼灵力储量,阿雍是绝对胜不过离音的……”
  这位洗剑宗高层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接下来他很快就看到,高台上的局面像是有剧本似的,一步步朝着康启为预测的样子发展。
  两人真的比上灵力储量了。
  这人见状,便忍不住问道:“既然林雍此法不妥,那你以为,面对风格相克的人,林雍该如何应对?”
  康启为毫不迟疑道:“等!没有破绽,就强逼对方露出破绽,哪怕打到山穷水尽,拉长了战线,对方就容易现出疲态,这就是机会了!”
  高台上,林雍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他在有意识地控制灵力的输出量,想把比斗的场面带回他熟悉的样子。
  但离音岂是轻易为人左右的?林雍想撤,离音反倒不让了。
  康启为看到这里,便叹了一声:“输了!”
  他这话音刚落不久,高台上就决出了胜负,果然是离音赢了。
  林雍持剑站着,除了有几分脱力之外,他整个人的精气神看上去都挺好的。
  他看向离音,很认真问道:“以方才那种灵力强度对战,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自己已经脱力,而离音显然还游刃有余,这一点让他有些耿耿于怀。
  他刚刚突破至归一期,而离音在归一末期,从修为层次上看,两人的差距其实不太大。按理来说,离音不该如此轻松才对。
  离音想了想,道:“若是以我刚才的那种强度,我还能再坚持上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
  高台下,听清了两人对话的人均有些不敢置信。
  这离音过分了吧?这样的牛都敢吹?她以为她的筋脉是水桶焊成的不成?
  他人不信,林雍却是信的。
  他面色有些凝重,想了想,回道:“我知道了。”
  同边尧一样,两人也定下了五十年之约。
  离音目送林雍下台,眼神随之在小辈片区轻轻一扫。
  所有与离音目光相接的人,都下意识移开了目光。
  以一人之力先后硬悍两位洗剑宗天骄,看上去似乎还挺游刃有余的。这样的人……
  惹不起惹不起。
  高台下的长辈们看见了小辈们避让的样子,心里忍不住都有些嘀咕起来。
  看这样子……难不成本次的任首座,到这里就结束了?
  离日暮可还有两个多时辰呢!开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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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05-31 16:10: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