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万大夫听见桥中声音,脸色一变,忙掀开轿帘,看到钟华甄脸上血色近无,身下隐隐有血迹,她立即去摸钟华甄的脉,瞬时一惊,赶紧让人把她送回府中。
  侍卫不知道里面是钟华甄,但认得万大夫,连忙请罪道:“京城回来的人传来消息,说太子殿下离京祭拜威平候,还有一个时辰到,长公主吩咐过若太子殿下来东顷山要立即禀报,时间仓促突然,故急了些。”
  万大夫脸色大变。
  ……
  事出突然,长公主被告知钟华甄要生了时,还在佛堂抄佛经。她匆匆忙忙收笔离开,路上听到李煦快要过来时,惊得差点被台阶绊一跤。
  无缘无故,李煦没有理由过来,钟华甄怀孕的消息瞒得严实,他也绝对不可能知道。
  长公主没时间多想,她来不及去应付李煦,让东顷山的府尹先去堵住他,又急忙赶到产房。
  婢女刚端着热水出来,又有嬷嬷端药进去,脚步匆匆,钟华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受了一番冲撞 ,肚子疼得难以忍受,眼泪止不住。
  她平日是不常哭的,受了委屈也不会让人察觉,只有忍不住时才会难受至此。长公主一进里屋就见她哭得不成样子,顿时心疼厉害。
  南夫人和另一个嬷嬷扶着钟华甄慢慢在屋里走,教她平缓呼吸,万大夫给钟华甄调几剂药,让人赶紧下去熬。
  屋里急成一团,乱糟糟的,万大夫头上都是汗,让旁人都退下去,留下接生婆在屋里,长公主急问:“甄儿身子怎么样?”
  万大夫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对她道:“不急,虽是受些惊吓,但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钟华甄哭着断断续续地叫了声母亲,长公主心疼极了,连忙过去扶她。
  南夫人先扶钟华甄到一旁坐下,又去拿桌上温好的催产药喂给钟华甄。
  她靠在长公主怀里,一口一口慢慢喝药,手紧紧抓着肚子上的衣服,指尖也在发白,长公主给她擦去面颊上的泪水,又问万大夫:“这得拖到什么时辰?”
  “因人而异,但不会拖太久,”万大夫给钟华甄诊脉,“长公主放心,世子月份小,胎位也正,情况是好的,我们早有准备,暂时不会出现其他情况。”
  钟华甄大口大口呼气,她握着长公主的手,哭出鼻音,让人心都揪起来。她全身都是汗,衣服都快要湿透一样,屋里混杂淡淡的血气。
  长公主哪里想到钟华甄难受成这样,顿时心疼。
  钟华甄分不出神再管别人想什么,她被扶着走走停停,又止不住眼泪,身上的力气都快没了一半。
  长公主看她一副颓靡无力的样子,连忙让人去厨房熬碗肉粥过来。
  钟华甄这是头胎,她也没见过别人生孩子,身子疼得太过厉害,让她脑子都一片空白。
  厨房熬的粥送过来时,她甚至没有力气开口喝,长公主喂到她嘴边,连忙道:“待会儿才是要力气的时候,甄儿听话,把粥都喝了。”
  钟华甄眼睛含着泪水,她缓了好一阵才华农出点力气,小口小口地吃着粥,外面突然来人禀报:“公主,太子殿下快到城门了。”
  长公主头也没抬,只道:“若他来侯府,闭门不见,让他滚回去。”
  钟华甄小口喘气问:“他来做什么?”
  “不用管他,陛下当初就不该立他为太子,”长公主半点都不想见到他,“一个游手好闲的混家子,朝政大事放着不做,整日装病,现在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出京,大蓟迟早会败在他手下。”
  长公主的话让钟华甄意识清醒了些,她攥着长公主的袖子,呼吸急促道:“太子殿下不知道我身份,母亲不去见他,他恐怕会派人查府里的事,不能让他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可你……”
  钟华甄闭上眼睛呼气,尽量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母亲!我们骗了他,他不会放过钟家。”
  钟华甄实在太疼了,疼得声音都在发颤。万大夫见她唇色白得厉害,给她摸脉后,赶紧让人扶她上床榻。
  长公主深呼出一口气,答应钟华甄,“我出去迎他,你不消担心。”
  钟华甄这胎算不上凶险,但意外属实突然,让她院子里的人脚步都乱了几分。
  长公主已经出去,她嘴里咬着干净布巾,身边的人一直在给她擦身上的汗。
  钟华甄胸口起伏厉害,手紧紧抓着枕巾,苍白的脸上不停冒热汗。
  这边都是经验丰富的接生婆,出事的概率很小,但钟华甄委实是疼,等孩子出生后她就昏了过去,只迷迷糊糊听到是男孩几个字。
  第47章
  东顷山除了长公主每年都来怀念亡夫外, 也就只有威平候那些部下会来, 太子殿下突然到来, 把东顷山的官员都吓了一跳。
  太子不得长公主待见, 这在京城几乎是谁都知道的事,连极少入京的陈府尹也有所耳闻。
  可长公主敢给太子摆脸色,陈府尹却是想都不敢想。
  侯府大厅墙上挂名家字画, 紫檀木方桌盛冷茶,御林军抬木箱做礼,李煦坐在旁边,身后侍卫手捧皇帝圣旨,他也不宣读,只是道:“长公主许久未回京,父皇甚是想念, 正巧本宫想请钟将军一位副将出山,特亲自前来。”
  他比半年前长得又要高大些, 脸俊鼻挺,剑眉星目, 腰间坠香囊。
  长公主饮茶不语,室内有些安静, 谁也不开口, 陈府尹装作身体不好咳了几声,长公主看他, 过会儿后才道:“陛下心意我心领了, 太子殿下大可不必过来, 徒增麻烦。”
  李煦习惯她夹枪带棒的语气,陈府尹则小心打着圆场道:“下官听说太子殿下和世子是朋友,便自作主张请太子殿下来侯府。”
  长公主看他一眼,冷声道:“你倒也知道自己自作主张。”
  陈府尹冷汗都快冒出来,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李煦,也不敢再出言。
  有个嬷嬷从里厅绕出来,俯身在长公主耳边悄悄说了两句话,长公主一愣,却又慢慢松了口气。
  李煦心有奇怪,道:“听闻华甄身体不适,一直在养病,本宫顺路来看他。”
  “甄儿受不住山上的寒冷,早就下山养身,”长公主放下手中茶杯,“太子既然过来,应当早查个清楚,要不然凭你的身份,来侯爷安息之地多此一举!”
  她这话显然不是在他着想,只不过是觉得他来这里,脏了侯府的地方。
  钟张两家的关系素来摆在明面上,皇帝要钟华甄做伴读,长公主制止不了。
  但钟家有青州做倚仗,待日后李煦登基,钟华甄早就回了青州,凭青州的实力,也不稀罕李煦的关照。
  现在钟华甄被折腾一通,她更加不喜他,巴不得这人赶紧走,离钟家远远的。
  李煦微微惊讶,虽说长公主以前就不喜他,但像今日这样直白的话,还是少见。
  东顷山不同别地,虽有商贩往来,但城中排外,尤其是侯府附近,守卫几乎都是老熟人,大家都认得谁是谁,难插人进去。
  “长公主不想本宫见华甄也罢,那就让他出来接旨,”李煦手里接过圣旨,站起身来,“长公主得父皇宠爱,但君臣有别,本宫心觉长公主您应该有分寸,若是落个蔑视的罪名,担罪责的可不只是您一个人。”
  长公主微抬起眸,看向李煦,眼神都带了锋利的刀子。
  “我说甄儿不在就不在,”长公主开口,“太子殿下要让我变出个大活人,是在强人所难。如果你实在想甄儿在这,日后我若向陛下请旨让他留下来为父守陵,陛下不会不答应。”
  “巧了,父皇要本宫行监国之职,华甄若是离京,还得经本宫的手。”
  陈府尹额头不停冒热汗,这两位都是皇帝亲近之人,这哪是他能插嘴的。钟世子病就算再重也该出来调和调和,他母亲和上司都要打起来了。
  南夫人从后院出来,手里捧个木匣和封信,交到李煦手上,说:“这是世子让老奴交由殿下的,她现在有不便之处,让您回去看。”
  长公主蹙眉:“胡闹。”
  李煦则挑了挑眉,抬手接过,也没想在侯府和长公主争个上下,把圣旨交给一边人,回句:“长公主连华甄在不在家都说不清,作为母亲,倒是失职。”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离开,也没理脸色不好看的长公主,但他出了侯府大门就停下步子。
  李煦嗅了嗅信,闻到一股血腥味。
  ……
  钟华甄刚生下孩子时昏迷一阵,没多久就又醒了。她浑身都是汗,头发都湿透了,粘在苍白的脸颊上,屋子里的血味冲鼻,让她差点又晕过去。
  孩子已经抱了下去,不知道送哪去了,钟华甄没看到,一旁的接生婆高兴同她说是个男孩,还算康健,她微微闭眼,什么都没回,只是让人拿纸笔过来。
  最了解长公主和李煦大概还是她,长公主厌恶同张家有关的人,李煦也不是受气包。
  钟华甄写完那封信后,装进信封中,让南夫人去拿案桌上的木匣,连同信一起交给李煦。
  事情都做完之后,她才再次昏昏沉沉睡过去。
  等钟华甄再次醒来时,长公主抱着孩子坐在红木圆桌旁,屋里环境昏暗,帷幔都是冬天备的,还没撤下,用来挡住凉风。
  长公主脸上有些嫌弃,看到孩子小嘴在吐泡泡时,又满脸惊奇地招呼旁边的南夫人来看。
  南夫人露出些许尴尬神色,似乎已经被长公主烦到了。
  长公主生钟华甄那年,威平候离世,她自己难产伤身,钟华甄身体也不好,一直由大夫看着。长公主没怎么同婴儿时的钟华甄相处过,她忙侯府上下的事,只能让大夫医治照看小孩,钟华甄可以正常外出时,已经快五岁。
  钟华甄茫然:“……母亲?”
  长公主表情一滞,慢慢把孩子给了旁边的南夫人,起身走到床边坐下,轻握钟华甄的手,问:“你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身子如何?”
  钟华甄看着孩子,轻声回:“还好,就是有点饿了。”
  长公主顿了顿,让南夫人把孩子抱过来,给她看一眼,“厨房一直备着饭菜,待会就让人端上来,孩子刚出生时出了点小问题,但没什么大碍,万大夫说他身体好。”
  钟华甄笑道:“我以为母亲已经把孩子送走,看来母亲还是疼我。”
  小孩出生没多久,还有些皱巴巴,看不出像谁,他眼睛紧闭着,大抵也是饿了,小嘴在吐泡泡,长公主嘴硬道:“过几天还是要送出去的,跟张家有关的血脉,钟家不想要,我也不喜欢。”
  南夫人小声插嘴道:“公主已经看了一天的孩子,奶娘抱走时还舍不得。”
  长公主训斥一句:“多嘴。”
  钟华甄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又软又小,她开口道:“母亲给孩子起个名字吧,我刚刚醒,想不出好的。”
  长公主知道她是想自己对孩子产生感情,想要拒绝,又看见孩子小小丑丑的模样,犹豫片刻,道:“这孩子太小了,但府里只能养他一个月,再多不行。虽说要送出去,但这孩子始终要姓钟,大名日后商量,他是三月初七生的,叫他小七。”
  钟华甄笑了一下,没道破她的心思。长公主心硬起来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要一开始软,日后便会软得一塌糊涂。
  她点了点头,道:“我觉这间屋子血气重,晚上想搬回自己院子。”
  “你身子差,能走动?”
  钟华甄叹气道:“我自有孕后对味道就颇为敏感,现在也没变,找个干净地养身子的力气还是有的。小七还小,我身子也不太行,劳母亲照料。”
  长公主有过她这种时候,也知道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孩子放钟华甄身边不安全,要是被外人发现孩子的存在,不知道会传出什么样的谣言,长公主也不想让旁人猜到这孩子是钟家的。
  钟华甄比当年的长公主要好上许多,她身体虽不好,但生孩子的折磨对她来说只是疼,甚至还都花太多时间。
  她搬去属于钟家世子的院子,在自己屋子里休息了几天。屋子里一股药味,冲去了血味,等到第四天晚上时,她让屋里伺候的嬷嬷婢女都退下去。
  床榻边的幔帐垂下,遮挡住身影,南夫人似有所觉,留下来,皱眉叫了声世子。
  太子来这边已经好几天,往常他没事都会跑到钟华甄房里,这几天没动静,肯定是钟华甄信里写了什么。
  “他那人鼻子灵,我来月事时总不敢靠近,身上总得配药来遮掩味道,”钟华甄靠着床,叹出一声,“半年没见,本以为他不会听我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没有动静,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
  南夫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孩子无辜可爱,又是你所生,所以长公主没那么大抵触,可她对太子殿下的厌恶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