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空风雨袭人乱,恩怨情仇不见休
  作为云州府的二公子,萧南的找人速度还是挺快的,在叶寒离开不到三天就派人传信告知人已找到,让她第二日正午之前必到。
  叶寒未做她想,先告知了江流画,毕竟论仇深似海比起来,江流画跟侯九之间的仇怨比她多得多。除此之外,叶寒也把侯九这件事告诉了青川和花折梅,不是她不想独自一人解决这件事,她有她的苦心。
  年前那件事虽说是由毒红姜引起,可祸水因子还是最终归咎到侯九身上。仅仅是因为对青川的容颜就生险恶心思,偷窃、嫁祸、栽赃,若不是自己及时察觉,他们早家破人亡了。这次找到了侯九,叶寒就想让青川亲自解决,毕竟这样的事情还会再发生,让他先习惯习惯。
  可惜叶寒这一番良苦用心只得到青川“哦”的一句,然后无所谓地吃完早餐,拉着花折梅去了学堂。等那两人消失在院门好久,叶寒才回过神来,人都没影了,青川根本就没打算去云州府,自己这是被青川这个小滑头忽悠了!
  回过头想,叶寒又无奈笑了笑,由着青川去吧,毕竟她也担心若青川跟萧南两人在云州府见面了,那必定又是一场无可避免的肢体冲突。
  六月盛暑,必少不了骄阳炙烤,可今日老天却一改往日性子,自太阳露头起这天就阴沉不定,暑日闷热,云色渐聚,白光晃悠,这说明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叶寒与江流画好像是踩着时间来的,刚进竹轩没多久,豆大的雨珠“啪啪“从天而落,干燥的地面立刻涂上一层深褐色的湿意,然后是倾盆的雨水冲刷而来。
  竹轩一直关着,除了留了一扇窗户通风排闷,屋内的光线有着一种压抑的沉闷,虽然里面能见度极高。
  窗外竹林幽然,措不及防落下的一声惊雷让大地震动,也不见竹叶颤动竹身晃,除了雨水不断在狭长的叶尖上凝结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圆润珠子,一滴落下,落地无声,只余叶尖回弹轻微一下晃动。
  一墙之隔,两个世界,说着浑然不同的宁静,屋内的人永远做不到竹林淡然,各有心思。
  萧南算是屋内三人中最淡定的一位了,褐色茶杯满了空,空了满,唯不变的是他望雨林中的深邃;
  叶寒其次,她说不上是淡定,最多还算安静,因为她在细想着等会儿如何处理侯九,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他们在云州城的安全;
  至于剩下的江流画,估计是最不淡定的了。自打来时开始,江流画就没舒眉放颜过,深锁柳眉,低首沉思,紧抿着的双唇泛起浅紫。叶寒偶然瞧见她露出的拳头,青筋隐隐浮于面,微微颤抖不止,连带着咬着泛紫的嘴唇也多了一丝轻颤。
  雨意不止,狂风不减,看样子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叶寒突然觉得等待的时间过了好久,好似有一年一天之长意,心有焦急,不禁问道:“这侯九怎么还没到,不会是知道我们在这儿等他不敢来了吧?”
  萧南放下手中茶杯,平静一脸,“你放心,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单独叫他来的,侯九不知是你们要见他。”
  自从那次绑架后,萧南的态度明显变了,变得谦和有礼,而且还带着非常强烈的懦弱味道,叶寒有时纳闷,明明自己才是被绑架的受害者,怎么反弄得萧南这个绑架犯才是人质。
  难道,其中有诈?
  叶寒狐疑地打量萧南一番,其实却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萧南自绑架案后被各方人员教训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现在看见叶寒就像是见活阎王一般,根本就不敢惹她,这才有了对叶寒的无条件服从。
  叶寒哪知云州府二公子因为自己日子过得如履薄冰,见萧南纯良无害地平静喝着茶水,根本找不到丁点坏心思也就暂时作罢,毕竟她现在的重点不是萧南,而是差点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侯九。
  “轰!”
  骤然一声响雷,让躲在房中的人顿时猛然一震,面面相觑,暗叹着今年夏日雨季不小。
  叶寒无心碰到江流画的手,隐隐轻颤不止,即使隔着一层夏衣也是入手的冰凉,“流画,你没事吧?”
  这夏日炎炎,虽说是暴雨倾盆,哗哗不止,但附着在身上的凉意却带着夏季特有的温度,不热但更冷不到哪去,可怎么江流画就冷成这样,像是刚从地底冰窖中刚走出来的一样。
  江流画扯紧轻薄的衣衫,冰凉的手重新握紧成拳掩藏在宽大的衣袖下,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表示自己没事,“这夏日里的雷来时总不吱个声,可能是被吓的。“
  轻微的吐气声,有着明显的起伏不定,叶寒看着江流画低头喘息的样儿,脸色有点苍白,便猜想她可能真是被响雷给吓的,毕竟她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深闺小姐,胆子小,怕这些东西也是应该的。
  瓢泼大雨冲刷着窗前紫黑矮竹几个来回,沉重的雨水打得茂盛的紫竹几乎抬不起腰来,叶寒看着担忧,也不知是因为心急还是什么,心中那份惴惴不安就想天狗食日被一点一点撕咬开来,黑色的恐惧开始慢慢蔓延开来,连带着她看一切都带着悲观的色彩。
  窗前雨不歇,轻轻“啪“的一声,一株紫竹终于不堪重负地压倒在地,硬生生被折成两半,莫名,叶寒一阵心惊,还未等心惊余悸未落,颤栗退出全身,天空中轰然又一声雷响,叶寒也被吓的得不轻,茫然地抬头望着空荡荡的屋顶,也不知是看什么,只觉那片低暗的阴影是一未知怪兽的血喷大口,而他们都是它即将吞下的食物。
  叶寒有点后悔了,她应该把花折梅拉来给自己壮胆的,或者也不该拒绝宁致远的好意,有于一这个高手在,自己现在也不会过得胆战心惊,如坐针毡。她现在都想给自己扇一耳光了,没事干嘛逞能呀,最后遭罪的还不是自己。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然后有小厮禀报,“二爷,人到了,是让他现在就进来吗?”
  萧南无声地看了一眼叶寒的反应,见她安静没支声,便朝门口说道:“进来吧!”说完,萧男就起身走到房中间。
  叶寒与江流画坐在窗边偏角处,身后有深青色帷幔遮影,而且还是背对着门口处,所以身后发生的一切都只能凭靠一双耳朵分辨听晓。
  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伴随着雨天特有的青草泥腥味,一股强劲的狂风奔腾而入,屋内难得的宁静一下就被打破,白纸书页张张翻动,哗哗作响,帷幔轻纱腾空扬上,翩然舞动,然后门又立即“吱呀”一声合上,房内慢慢又恢复平静。
  门边大理石上低头跪着的窄小身影就是侯九,深黑色的麻布混合了雨水紧紧黏贴在他身上,多余的雨水随着垂落的衣条在他身下蔓延开一大块水迹,没听到萧南发话,侯九就这样一直跪着,一动不动,紧贴在地上的两只手纹丝不动,顿时缺失食指的左手显得极其畸形,也十分显眼。
  “侯九,知道我今日找你来干嘛吗?”萧南平声说道。
  “知道知道,小的当然知道。”谄媚的话语不停,侯九还抬起谄笑的黄脸迎合着云州府二爷,一双飘忽不定的小眼四下打转了一下,见无人这才从胸前掏出一包未被打湿的东西,小步上前双手递上,嘴里脸上的巴结都没停过,“二爷,您瞧,这是玲珑楼刚上的芙蓉醉,用过的人都欲罢不能,都说‘芙蓉晓梦美人醉,醉生梦死方不休’。二爷,您”
  “侯九!”
  萧南大手一扇而过,那包叫芙蓉醉的东西滚落到了墙角边,这样怒不可遏的萧南着实让侯九一时呆楞,不知哪里惹怒到这位爷,按照往常他应该领赏了,而不是被大声呵斥。
  看着立刻磕头求饶的侯九,萧南面色难看,怒气不止,因为他所担心的就是叶寒现在所想明白的,她终于知道为何萧南能这么快在偌大的云州府找到侯九了,原来,他们是“旧时”。
  芙蓉醉,叶寒没听说过,但玲珑楼这个地方,叶寒还是知道的。
  用现代话来说,玲珑楼就相当是一家高级的成人用品店,这里不仅出售各种□□和□□玩意,还兼卖各种违禁物品,而且还种类齐全,在云州城还是比较出名,特别深受寻花问柳者的喜欢,叶寒长期给兰麝馆送红姜,因此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至于萧南跟玲珑楼,叶寒无声一声讥笑,若她没估计错,那芙蓉醉应该不是□□之类,更可能是五石散之类的致幻药。襄王就在不可得,萧南也只可能借着这点幻想满足满足自己空虚的心和妄想了。
  萧南本是受人之托才找侯九来的,哪知这蠢货自作聪明顺带这些玩意进来,若被大哥再次知晓,他可能直接被罚到宗祠抱着祖宗的牌位过完后半辈子。
  房正中萧南怒意不消,足下侯九瑟瑟发抖,正僵持着,只见一旁深青色轻纱长帘中突然窜出一个身影,手中执着一把锋利绣花剪子,直接向跪拜在地的侯九冲去,口中还恶喊着,“侯九,去死吧!”
  声音是属于女人的轻柔嗓音,若是清吟花间小调,想必极其适合,可叶寒却觉得这声音却异常熟悉,即使这话中恨意似海深不可测,叶寒还是听出来了,这是江流画的声音!
  叶寒转头看着空空荡荡的一旁,这才发现刚才那声叫喊真的是江流画的,自己刚才想事想得太出神,居然没留意到她的离开,一刻不敢多想,叶寒连忙站起来,撩开乱扬起舞的帷幔轻纱,朝那处混乱叫喊跑去。
  赶到时,首先入目的一大滩血,混合着门边水淋淋的雨水,联合成了一小片血色的海洋,匍匐在地哀嚎不止的是侯九,背部正中插着一把镀铜的绣花小剪,尖锐的剪刀头全插进了肉里,只留下两个剪刀柄亮晃晃地“长在”背上。
  一旁江流画大笑不止,瞧着地上无力动弹的侯九笑中含恨,已有疯癫之象,“我初到云城,你偷我钱财,毁我清白,还欲卖我于烟花之地,我奶娘拼死救下我,却被你害得落得命不长存。如今,我终于报仇了,报仇了”
  可能恨意太多,即使侯九躺地奄奄一息,命不久矣,江流画也不肯放过,手中的剪子在他背上戳出了一个又一个血色大窟窿,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手,仿佛魔怔般双手机械地插着,没了灵魂。
  秦婆婆久病缠身这件事叶寒是知道与侯九脱不了干系的,可毁她清白叶寒不敢想,流画如此清高之人能苟延残喘地活着,这所承受的屈辱和恨意不是她能想象的,怪不得她年前会精神崩溃发疯,这么重的痛苦和回忆换谁谁不都得发疯。
  叶寒还没从江流画说的内容缓过神来,又被她如此疯癫的行迹给惊吓到,连忙上前去制止她不对劲的行为,“流画,你先把剪子放下,他已经死了,侯九已经死了,你把他杀死了,你报仇雪恨了,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疯癫中的江流画力气比叶寒想象中的大,叶寒使了十二分的力气也不能把绣花剪子从她手中移开半分,无奈安抚道:“流画,没事了,侯九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死了”
  江流画双眼空洞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可手中剪子好似长在她手上一般,怎么也取不下来,叶寒本来轻言细语安抚着她,想先带她回家,却没曾想到被江流画突然一把推开在地,然后口中狂言乱语不止,“不!他没死,这混蛋没死,他没死,没死,没死”
  一边说着,江流画举起手中血淋淋的绣花剪刀一下一下狠狠扎进地上的“死人”,一连狠狠扎了三四个血窟窿,溅起的血斑驳了江流画白净的脸颊,一点一点说着她的疯癫。
  还好是摔在平地上,身上除了一两处疼痛倒没有其它大碍,叶寒挣扎坐起,看着江流画这样子心里焦急可又使不上力,连忙向茫然呆站在一旁的萧南吼道,“你站着干嘛,当木桩子吗?赶紧叫人帮忙呀!”
  被叶寒这么一声大吼,萧南也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杀人中惊醒,颤颤巍巍地跑到门边,叫贴身小厮快点叫人来。
  最先带人赶到的是云州府的管家——李书亭。
  一身保守的读书人长衫,中等身材,面容朴实,是天生的沉稳样,一进来就镇住了场面,然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壮实的丫头婆子把江流画拉开,强行把伤人凶器从她手中没收,江流画即使挣扎反抗但也抵不过五六个人,最后为了不伤到她自己,被一有点武功底子的婆子朝她颈部挥下一记手刀,如此混乱场面才算结束。
  叶寒看着昏睡过去的江流画,一张秀美的脸是书香熏陶出来的宁静,只是那几滴红色看着太过扎眼,叶寒扯着衣袖把血迹擦了个干净。
  只不过这脸上的几滴血容易擦去,可她这满身的鲜血和地上一大滩腥红如何能掩去,即使江流画杀人是别有隐情,可这毕竟是杀人,而且还是在堂堂云州府杀的人,那地上还躺着一句刚死不久的尸体,这刑律判下来江流画即使不死,她这一生也毁了。
  叶寒忧心忡忡看了看怀中昏睡过去的江流画,又不得不看一看那躺在地上死去的侯九,突然瞳孔放大,失声尖叫道:“那尸体呢,怎么不见了?”
  这样如此一叫,屋内的人这才发现方才躺在地上的尸体居然不翼而飞了,大家不由四下看去,也不知是谁喊道“诈尸了,诈尸了,那尸体居然自己爬窗出去”。
  顺着大开的窗户望去,还真是,趁着屋内的目光都聚集在江流画身上时,“死去“的侯九居然翻窗而出,然后混合着阴沉的雨色,消失在竹林深处。
  “快抓住他,快!”叶寒也不知朝谁吼道,只知若侯九真逃走了,无异于放虎归山,而且若是江流画醒来后知道自己的一番苦心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她如何又受得了。
  还好李管家反应敏捷,立刻调集云州府的精兵往竹林里搜寻,只是他也略表歉意说道:“叶姑娘,这后院竹林本就是跟野山相连,再加上今日雨水过大,侯九留下的血迹和痕迹都容易被雨水冲刷掉,恐怕搜寻的结果会不尽人意。”
  李管家说得诚恳委婉,叶寒低头明了,知道这怨不了天,也怨不了人,这侯九被江流画扎得满身是血也没要了他的命,这一切恐怕就叫做天意吧,只是苦了流画了!
  如此血腥场面萧南第一次见到,满屋子久久不能吹散的血腥味让他止不住反胃,再次抬头时便见到那一包芙蓉醉已经落到了李管家手里,而且他还正双眼有神地打量着自己,他心虚但又十分不解,“李管家,你你今日怎么会亲自带人来?”
  李书亭贵为云州府管家,深受大哥信任,平时连他这一云州府二爷都得对他礼让三分,今日如此“小事”怎会劳驾他李管家的大驾,这其中恐怕
  萧南顿时脑光一闪,“是大哥让你来的,是不是?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李书亭把芙蓉醉交给一旁的贴身小厮,面色平静没什么变化,平静地处理着这里的一切,婆子丫鬟将叶寒和江流画接到迎客居歇息,这竹轩里里外外也收拾得差不多,李书亭抬腿准备离去。
  临行前,李书亭还是心软了半分,萧南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虽然主仆有别但他还是逾矩忍不住提醒了几句,“侯九之事,是大人特意卖给他人的一个人情,二爷无需多想。至于这芙蓉醉,二爷以后还是别碰了。您上次因服食五石散心性失控差点伤及叶姑娘,这事大人已是气恼,望二爷自知自重,如若再犯,恐怕连大人也很难保全您的性命。”
  李书亭带着人走了,竹轩又恢复了长久的安静。山雨欲来风满楼,满空风雨皆袭人,萧南久久站立于门前,不能自解,这云州城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居然能让贵为太守的大哥为之忌惮的人,此人必定不简单,但是,这人,又究竟是谁?
  叶寒
  叶寒认识的人
  与叶寒有关的人
  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