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现实却是,她不仅没逃,反而还微笑着迎向了萧长老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眸。
  “原来是阿姒啊,大半夜的,你不在房中好好睡觉,跑来我这个糟老头子的房间里做什么?”萧长老比她更加镇定,此情此景之下,竟然依旧能用寒暄的语气跟她说话。
  赵姒微微一笑,学着推理剧中敲诈犯的模样,舔了舔嘴唇,露出一脸的贪得无厌和志在必得:“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可以替你保守秘密,不过有个条件,把慎独笔给我。”
  萧颖找只兔子都能悬赏二十块灵石。普通的灵石丹药之类的,根本无法让萧长老这样的土豪体会到肉疼的感觉。要敲诈,就直接敲对方的三寸。萧长老专修符道,慎独笔是他的本命法宝,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剑修手中的剑。
  对剑修来说,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符修同样如此。
  失去本命法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等于失去了半条命。任何一个神智清醒的修真者都不可能答应如此离谱的要求。赵姒不信自己如此过分的条件还无法逼得萧长老出手。
  “哦,你想要老朽的慎独笔?”不知是因为身体已经异化,还是因为久不开口,萧长老的声音沙哑干涩,听起来仿佛指甲刮擦黑板,说不出的呕哑难听。
  “是!”赵姒笑容满面地点头,表情仿佛一个马上就会吃到糖果的孩子,“我最近想学画符,正差一支好笔。听说萧长老的慎独笔天下一绝,特来讨要。”
  “呵呵呵……顽皮!”空气中响起一阵轻笑,笑声尖利,仿佛暗夜里坟头上的老枭,“既然你想要。那就,来拿吧!”
  萧长老说完,缓缓从符咒的缝隙中伸出了手。
  赵姒此刻才发现,他那只手哪里还是什么手?枯瘦如柴,漆黑如墨,十指如钩,扭曲变形,在跳跃的火光中甚至还会反射出阵阵诡异的光……
  这分明已是一只魔爪!
  第26章 26懵死了 what?what?wh……
  此刻, 那只黑漆漆的魔爪正抓着慎独笔悬在半空中。
  火盆里不知名的香料哔啵一声爆开一朵火花,房间里的幢幢黑影随着火光一阵跳跃,衬得那双被法线神符层层包裹着的眼睛越发明亮, 让人不由自主想到猫戏老鼠。
  如果是正常人,看到这一幕, 肯定会迟疑着不敢上前。
  可惜,赵姒根本就不是正常人。
  她, 视死如归。
  看出了萧长老眼神中的戏谑,天生反骨的她反而不怕了, 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一把抓过了慎独笔。整个过程中, 她甚至都懒得摆出任何戒备的姿态, 就这么平平常常接过了笔。
  仿佛眼前的只是一位再平常不过的老人, 她接过的也只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笔。
  虽然面上镇定自若, 但赵姒早已做好了萧长老忽然暴起一击的准备。
  然而,
  无事发生……
  直到她拿着慎独笔远远退开, 萧长老依然没有丝毫要攻击她的意思。
  不敢相信“敲诈勒索”竟进行得如此顺利, 赵姒轻抚着手中一看就并非凡物的慎独笔,难以置信地望向了面前的老人。
  大约是感受到了她的惊讶,空气中响起萧长老一声幽幽的叹息:“慎独笔是当年师尊赐给我的,现在的我的确已经不配拥有它了。遥想当年, 我也曾对天发誓,要除魔卫道,至死不渝。谁能想到, 有一天,我自己竟也成了魔……”
  萧长老的目光落在慎独笔上,有遗憾, 有惋惜,却独独没有不舍。
  “就……这么给我了?”赵姒恍然如梦。
  符咒包裹中的萧长老苦笑着点了点头:“老朽曾经想过把它留给小颖儿,但现在发现,你更配得上它。无论是对人心的揣摩,还是敢于与虎谋皮的胸襟与气魄,我家小颖儿都差你太远。”
  what?隐约觉得萧长老可能误会了什么,赵姒愣在当场,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笔给你了,替我泡杯茶吧。”还没等她开口,那个干涩沙哑的苍老声音已经再度响了起来。
  赵姒环顾四周,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房间里连水都没有,哪里会有什么茶?
  拿了人家的笔,给人家泡杯茶,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这里,赵姒从房间里翻找出茶壶,却外面井中打了水,放到火盆中煮沸,又不厌其烦烫了杯,洗了茶,泡好一杯,恭恭敬敬递到萧长老面前。
  整个过程中,萧长老一直缩在那堆巨茧般的符咒中,静静望着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浑浊狰狞,然而,奇异地,赵姒竟不再觉得眼前的老人可怕,只觉得他凄凉又可怜。
  一双漆黑如墨,狰狞可怖仿佛魔爪的手缓缓探出符咒组成的保护层,接过了赵姒递过去的茶。
  氤氲的热气中,赵姒竟在那双浑浊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点晶莹。
  “连跟我血脉相连的小颖儿都对我避之如蛇蝎,没想到临终却能喝到你敬的茶,清玄他收了个好徒弟啊!”萧长老此刻的声音透着难掩的欣喜,莫名让赵姒想到了老怀大慰,含笑九泉这两个成语。
  然后,赵姒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一口一口,如饮琼浆玉液般,小心且珍惜地把一整杯热茶饮尽。
  赵姒有点懵,自己明明是来敲诈勒索的,为什么剧本却仿佛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开去了?她敢确定,此刻萧长老的反应绝对不是刚刚被敲诈了的受害者该有的正常反应。
  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没错。
  放下杯子,萧长老竟忽然凌空向她抛来一枚玉简。
  捧着玉简,赵姒此刻的心情简直难以形容。推理小说里只说敲诈勒索会被受害者灭口,却从来没说受害者还会买一送一。
  “里面是符道七十二章和老朽毕生的符道经验,都给你了。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玄天宗符道一脉的道主。手握慎独笔,以符定乾坤。希望清玄别介意我跟他抢徒弟。”
  大概是因为喝了茶,润了喉的关系,萧长老的声音竟然恢复了往日的温煦。
  what?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赵姒整个人都懵了。所以,自己敲诈勒索,不仅敲到了符道至宝慎独笔,还买一送一获得了玄天宗符道一脉的传承?这是什么神展开?
  “老朽一时失察,铸成大错,原本早该自我了断,只是实在放心不下小颖儿。如果让人知道小颖儿有个残害同门的爷爷……”
  听到他这番话,赵姒反而恢复了从容。原来之前的那一切都是封口费啊!
  “你放心,没人会知道人是你杀的。小颖儿也不会有事,她会过得比谁都好。”毕竟,她未来可是男主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妥妥的手拿宠文女主剧本,谁能有她过得好?
  在赵姒看来,与其替萧颖担心,还不如替她自己担心。万一她穿越并且顶替了女主的事情暴露,以男主的脾气,她一定会死得五光十色,精彩纷呈。她得趁着主线剧情还没开始,赶快逃出生天。
  如果她记得没错,只要萧长老一死,男主就该老黄瓜刷绿漆混进玄天宗了。
  “那就好!”大概是把赵姒刚刚的话当成了某种保证,萧长老如释重负般长舒了一口气。
  找死不成,还收获满满的赵姒哭笑不得地准备告辞,刚想开口,却听萧长老忽然一声惊呼:“九思?!没想到清玄还是把九思给了你。”
  赵姒低头望了眼挂在腰间的佩剑,一脸茫然。
  萧长老却满目都是兴奋:“好啊,真好!以你的胸襟与气魄,你一定会成为我们玄天宗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掌门。”
  what?
  萧长老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根本没察觉到赵姒表情的异样:“清玄这个人,就是嘴硬心软,哪怕面上装得如何墨守陈规,不近人情,但他那颗心其实一直都是软的。你回去替我谢谢他愿意给我一个体面的结局。”
  what?what?what?
  赵姒这才蓦然惊觉,萧长老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她之前跟萧颖说要替清玄传话不过是随口扯的谎话,她真的不是清玄派来的啊!难怪面对她的“敲诈”,萧长老竟会如此配合!
  她现在说清楚,还来得及吗?
  “你走吧,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惜,萧长老根本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挥手一阵掌风就将她扫到了门外,“替我转告清玄,异魔的魔气,无解!不要心存侥幸!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侵染了魔气的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此刻的话,随着他话音落下,房间里忽然魔气翻涌,吹得满屋符咒飒飒作响。如此浓郁纯正的魔气,如果不是被设置在房间周围的法阵禁锢住,此刻恐怕早已冲天而起。
  “快走!”空气中响起萧长老隐忍而痛苦的厉喝。远远的,赵姒竟发现他的一双眼睛已经被魔气侵染成了纯粹的墨黑色,再也看不到一丝眼白。
  猜到他此刻正经历着什么,赵姒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翻.墙离开。院墙周围的法阵精妙绝伦,站在外面,竟丝毫察觉不到院子里的异常。
  外面夜凉如水,静谧异常,明明还是春日,却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没有人知道,院子里的人此刻正经历着怎样的痛苦与煎熬。
  她静静在夜风中站了良久,最后终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这世上最悲哀不过晚节不保,英雄落幕。
  人是种很神奇的生物。一个人如果一辈子做好事,只要做一件坏事,就会被打成恶人。与之相反,如果一个人一辈子做坏事,临到死了忽然做一件好事,反而会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谁能想到她一直以为已经恶贯满盈的人,入魔的最后一刻,却依然在努力试图保护她。此刻,连她都说不清萧长老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了。
  赵姒忽然理解了魔尊为什么会愿意替他顶罪,这样的人,哪怕曾因为入魔做出过错事,依然值得尊敬。
  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青云峰,一进门,却发现清玄正坐在她房间里等着她。
  “你去干什么了?”见她进门,那家伙立刻摆出师长的派头,冷冷问道。
  赵姒懒得扯谎,实话实说:“我去送了萧长老最后一程。”
  清玄微微一愣,随即释然:“果然……”
  他的反应过于平静,让原本以为他会大吃一惊的赵姒有种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清玄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
  可惜,他的反应依旧没能让赵姒满意:“你难道就不好奇我怎么知道杀人的是萧长老?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刚刚经历了什么?”
  赵姒都已经把问题送到了他的嘴边,可惜,清玄却半点不肯配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我一直在烦恼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既然你已经替我解决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赵姒还在烦恼要不要把萧长老的事情跟清玄和盘托出,谁能想到,她以为自己在第二层,人家在第一层,事实上却是,她在第二层,人家在第三层。
  装逼失败,她直接说出了萧长老的遗言:“萧长老让我转告你,异魔的魔气无解!不要心存侥幸!不要放过任何一个侵染了魔气的人!”
  “知道了。”清玄表情依旧淡淡,仿佛赵姒刚刚提供的不是事关整个修真界生死的重要情报,而只是一句普通的寒暄。
  “异魔的事,是真的吗?”想到之前在仙网上看到的那个帖子,赵姒忍不住问了句。
  清玄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冷声道:“是真的。不过,这不是你一个孩子需要烦恼的事情。”
  赵姒顿时恼羞成怒:“怎么不关我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这句话逼格满满,清玄闻言,竟怔了片刻。他终于没再继续敷衍赵姒,叹了口气后,幽幽道:“我会向师祖请求召开天下宗门大会,集合全修真界之力共同对付异魔。”
  “那就好。”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赵姒终于松了口气。她虽然不怕死,但却并不代表她愿意生活在一个妖魔横行,民不聊生的世界。
  萧长老在把慎独笔和传承玉简交给赵姒的时候,赵姒就已经能够预感到他的结局。果然,没过多久,莲花峰就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了灰烬。熊熊的火焰映红了半个天空,大火烧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终于慢慢熄灭,露出干干净净只剩一片焦土的大地。
  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萧颖哭得肝肠寸断,最后被清玄接到青云峰成了赵姒的邻居。
  赵姒原以为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一直被萧长老捧在手心的小公主终于坠落凡尘,要沾染上人间烟火气了。她甚至还隐隐有些期待看到小公主发现生活水平急速下降后,那狼狈的模样。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太多了。
  哪怕失去了爷爷的庇佑,萧颖也依然是她的对照组。
  没有爷爷宠她,她还有掌门师伯清玄啊……
  第27章 27不忍了 什么叫欺师灭祖?这就是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