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66节
  谢长明举刀,刀光一闪,灵力充盈,竟逼退了大乘期的一煎真人。
  一煎真人既惊且怒,大喝:“你!”
  “你是什么人?!麓林书院的学生怎么有此等修为?!”
  谢长明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回答,一刀直劈了下去,拂尘已断了半截。
  杀人的时候,谢长明是不与人多废话的。
  谢长明杀人出刀快且利落,差点削了一煎真人的枯木脖子。
  一煎真人接连败退,却依旧咬牙坚持。
  怨鬼林中是没有灵力的,他是要耗到谢长明灵力枯竭。
  这却是不可能的。
  谢长明是五灵根,修行起来难,但一旦打通,加上开阔的经脉,平日里积蓄的灵力已十分够用,并不畏惧这样的战术,而且他只顾着杀人,灵力也不需要省着用。
  在拂尘彻底断裂后,一煎真人终于意识到事态不对,一咬牙,从血祭池中汲取魔气,恨道:“只因你一个人,耽误了我的大业,你是万死难辞。”
  骤然间,一煎真人身上的灵气一变,全化成魔气,剑法也越发诡谲,与原先的大为不同,俨然是个魔族。
  谢长明并不畏惧,提刀上前,刀尖闪着一丝光,刻意问道:“你被魔族降临了?”
  周围的枯木已然被刀光剑气全然削除,落到了血祭池里,了无痕迹地消失了。
  一煎真人听了他的话,勃然大怒:“魔族是什么东西!我是要成仙的!”
  谢长明心中隐约有了个想法。
  既然魔族可以降临修仙之人,那修仙之人能不能降临魔族呢?
  大约也是可以的。
  但这些话,谢长明并不打算问一煎真人,一刀劈开他周身的灵力屏障,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而一煎真人手中的拂尘、长剑,都已碎成一团。
  他到底是害怕了,瞥了谢长明一眼,强硬道:“你也是大乘期的修士,难道不想要突破到渡劫期,再飞升成仙?”
  谢长明直接砍断了他的脖子,甩去刀锋的血,冷淡道:“不想。”
  临死时,一煎真人的最后一句话是:“为了那些凡人蝼蚁杀了我,你必定后悔终生!”
  谢长明走上去,捞起他的头颅。
  他已经死了,一双眼睛仍然怨恨地盯着眼前的人。
  忽然,有人出声道:“你不问他话吗?就这么直接杀了。”
  是李芜。
  谢长明并未回头去看,只是道:“不必问。”
  若是有死人都问不出来的话,活人是更问不出来的。
  话音刚落,谢长明直接开始搜他的神魂。
  一般而言,搜神魂这样的事,都是修为差距很大才用的法子,否则对施法者伤害太大,神魂的伤也不易养好,反而得不偿失。
  谢长明则不同。他活了三世,神魂也反复锻炼了三世,对付一煎真人也是绰绰有余。
  可谢长明才寻到还留在脑子里的神魂,那团白色透明的神魂就突然炸裂开来,谢长明退了出来,立刻设下结界。
  李芜:“怎么了?”
  谢长明看了片刻,放弃了:“这么碎,搜不出来。”
  李芜的表情奇怪:“几年前,他的修为不至于如此。否则我也不可能和他打得两败俱伤。”
  不过几年,一煎真人修为突飞猛进,任谁看了,也知道有鬼。
  谢长明起身,去查探血祭池。
  这血祭池十分古怪。若是一煎真人只从乌头镇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七分满,况且这污血不可能是从凡人身上来的,反而诡异至极。
  不过,若是血祭池满,后果倒是显而易见。这里是整个怨鬼林的阵眼,若是破裂,几十万怨鬼就要冲开结界,为祸人间了。
  李芜将谢长明和一煎真人的打斗从头看到了尾,心中很清楚自己上当受骗,也不再多言,只跟着谢长明。
  直到谢长明走到一煎真人开始时站着的位置,才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这个血祭池,果真不是用乌头镇掳来的人填满的。下面暗藏了一个通道,里面的污血是从另一头引入的。而乌头镇的那些人大约只是个引子,他们与别的怨鬼不同,是死在怨鬼林中,心中充满对怨鬼林的愤恨,投入血祭池,便可引燃血池,是个引子。
  李芜问到了答案,沉默许久,方才道:“是我的错。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幸好,谢长明于阵法上颇为精通,他又探查了一遍,发现这个阵法有许多多余之处,多余之处再连接起来,是另一个阵法。
  这个血祭池是在原先的阵法上改造而来。原先的阵法,也就是怨鬼林疏通怨气愤恨的通道,据说是一位渡劫圆满的修士留下的,怨气往四洲疏散,可保万年太平。
  若只是改回来,倒也不算太难。
  谢长明解开结界,将一煎真人的尸体连带着破碎的神魂,全都投了进去。
  血祭池冒了一会儿浓稠的泡沫,很快就将这位大乘期修士吞吃得一干二净。
  然后,几近于完全沸腾了。
  那些似魔气又非魔气的东西涌入血祭池,在阵法的作用下化成血水,血祭池的水位又缓慢上涨。
  这东西应当就是引发小长明鸟剧痛的原因。
  他对着那玩意研究了许久,很有兴致,看起来像是也想要灭世了。
  李芜在旁边看着,问道:“重新转换过后的阵法能够容纳的怨气,是以现在血祭池的沸腾程度算的吗?”
  但凡是修仙的,阵法、符箓、丹药之说大多都懂一些。李芜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是因为游荡太久,丢了一部分的神魂,这些倒是记得清楚。
  谢长明还在思忖如何改回阵法,闻言不过点了下头。
  不难,却颇有些费力。
  李芜还是不走,他看了很久,忽然道:“你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又问:“却为什么要做?”
  对于谢长明而言,这毋庸置疑是个奇怪的问题。
  如李芜这般的人,即使失去记忆,也不忘维护着世间正道和大多数人的性命安危。
  他必然从小就被人很好地教导,知道为人为仙的道理。
  可谢长明不是。
  他是十岁就被丢掉的谢六,没有被人世间保护照顾过,也不会产生要保护这人世间的念头。
  这世间芸芸众生,他不过是身处其中的一个,还是天道眼中最恶的那个。
  所以李芜会问他。
  谢长明盯着血水,似乎是想要伸手去碰,又停下来:“我有要护着的人。比起人世纷乱,怨鬼四散,还是盛世好些。”
  李芜闻言怔住,叹道:“原来如此。难怪说人生在世,都有各自的道,各自的修行。”
  如谢长明这样无牵无挂,无心无情的人,也会因为某些人、某些事而流连这世间。
  似乎一切都可以放心。
  于是,李芜轻声道:“我打算也投身于此。”
  神魂用的是他本来的面貌,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清俊高挑,修为又高,是个少年英才。
  这样的人,死得早也就罢了,连魂灵都要永远死在这儿,实在很不值得。
  谢长明看了他一眼,难得劝人,不过说出来却很不好听:“这阵法转换回去,不缺你一个人的神魂。”
  李芜道:“我做了错事,本该弥补,这是我应得的。若不这么做,我于心不安,对不起在我眼前死去的那些人。”
  又强硬道:“我对你说,是想托付你一件事。”
  可谢长明不是很好说服的对象。
  他轻松地笑道:“你在我身上种了恶蝇,才能这么顺利找到血祭池,不该给我点报酬吗?”
  谢长明不受威胁,却还是道:“你说。”
  李芜飘到了一棵巨树下,挖出半枚玉牌,名字的部分恰好破损,所以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说道:“我虽然死了,可不知道世上是否还有父母师长在找我,耽误了他们的清修。这是我身上唯一留下的东西,你带给他们,也好叫他们能安心。”
  谢长明一怔,拿出自己的玉牌,递给李芜。
  李芜“呀”了一声,笑着道:“那我们也算是师出同门了。这一下,你只用回去,不必再多费功夫。如此甚好。”
  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身体一倒,投入血祭池中。
  谢长明看着他,没有阻止。
  谢长明重新将血祭池改完,天又黑了一次。
  已是新一轮的天亮了。
  谢长明走到来时的地方,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不动木,朝外面走了出去。
  他认出了血祭池里究竟是什么。
  确实不是魔气,否则上一次盛流玉也不能在差点被魔族抓走时还能用翠沉山。
  是深渊里的恶气。
  小长明鸟的伤病,与深渊有关。
  他回去找盛流玉的时候,小长明鸟还没有醒,周围也很平静,没有其他人在。
  但是大约是不痛了,他的睡容是眉目舒展,很可爱的模样。
  谢长明笑了笑,将盛流玉抱起来,离开怨鬼林。
  回去再经过乌头镇,整个镇子已经人去楼空,一个人也没有了。
  至于到了盛流玉醒来的时候,谢长明已经将怨鬼林的事整理了一番,剔除掉那些不便明言的,传信给许先生了。
  盛流玉缩在被子里,只伸出一只手,细白的手指抓着枕头,迷迷糊糊地问道:“我睡了多久?”
  谢长明拿着灵石,凑到他耳边道:“你是鸟吗?还是小猪?睡了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