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杳录 第21节
  这动作把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这是极品红玉雕刻没错,可那再好也只是玉,一不小心这么咻的掉到地上,那可就玩大了。
  “你好好拿着,好好拿。”叶无心眼睛随着那凰令也在顾云杳手指尖晃动,他也不想管,但他答应过傅云,这令要是再磕着碰着,那就让念婷把他丢进血池里。
  叶无心浑身一抖,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顾云杳的手指,好在她似乎也玩儿够了,把凰令往手心一抓,慢悠悠的走到椅子前坐下。
  “这么激动做什么,我又没说让念婷把你丢进血池。”顾云杳说的很随意,可这话说出来之后才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早就不是傅云,应当不知道这件事。
  第44章 恍若当年
  微微抬眼,果然看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她身上,尤其是历壹铭,他的眼神锐利中带着疑惑,但最终仍是散了。
  顾云杳松了口气,只要这家伙不怀疑,多数时候都不会有问题,“别这么看我,我可是听念婷告诉我的,怎么,不是真的?”她看向念婷,此刻内心无比期待这姑娘能和以往一样与她默契十足。
  念婷眨了两下眼睛,然后重重的点头,“楼主的话我可不会忘,再说凰令是楼主亲自给的,她自然有责任继续楼主的命令吧。”
  叶无心瞪着眼睛看念婷,后者一脸的无辜,反正这话不是她说的,提及的人也不是她,要真把叶无心给丢进去了,也怪不到她头上。
  “够了,我来不是听你们玩闹。”历壹铭低声呵斥了一句,两个人顿时就老老实实站着不动了,连表情都变得很严肃。
  过去那么多年也就是他有点手段能制住这俩人,顾云杳看着他们脸上忍不住笑意更深,她完全没意识到,这笑让历壹铭刚刚消散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眼前这人跟那人太像,虽然是两个没法比的容貌,然那一颦一笑间的气质与感觉错不了,简直就是另一个傅云。
  “你到底是谁?”历壹铭上前两步,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冷冷的看着顾云杳。“顾云杳,顾之曦的嫡女。”她回答的简单,这是事实,谁去查都一样。
  两人久久对视,谁也不对谁让步。
  片刻后历壹铭先转了目光道。“既然是她选的人,我没意见。”
  这突如其来的承认她身份的话,让顾云杳自己都有些诧异,于情于理他不应该是最难搞定的人吗,怎么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她皱了皱眉,难道是因为刚才她不小心以傅云的姿态说话,让历壹铭觉得她跟她很像?想到这里顾云杳不由苦笑,虽然想要摆脱过往成为顾云杳,可终究还是靠着前世的她得到了璇玑。
  有了历壹铭的话,叶无心也跟着点头,其实他也觉得这小姑娘跟傅云很像,但又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她看起来比傅云要不拘泥的多,她像是出笼的彩雀,而傅云则像笼子里的雄鹰。
  “既然认了我这楼主的身份,那我就不客气了。”顾云杳把手中的凰令收进了袖子里,看着历壹铭道,“你掌管的是暗线,这件事你帮我做,把顾之曦所有的人都过一遍,找一个可以在关键时刻给他一击的人。”
  历壹铭点头,这件事简单,只是她明明是顾家大小姐,为何想要对付自己的亲爹?这姑娘的手是不是有点黑了。
  “还有,兵部尚书那边的事情也帮忙留意下,或许很快我能用得上。”倪安柔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如今李涟儿想给她定下的亲事,也是和尚书府有些瓜葛,她心里隐隐有个猜想。
  “好,最晚明晨会把你要的东西送到你手上。”历壹铭给了时间,顾云杳点头,明早最好,以李涟儿的性子,恐怕明日就该鼓动老夫人一道对她们母亲施加压力了。
  两人走后,念婷立刻就瘫在了椅子上,刚才那几句说的她差点没反应过来,还有……“你刚才那笑太像是她了,我恍然间还以为我们在你的太辰殿中。”
  顾云杳一愣,她刚才也很放松,这种感觉不止念婷有,她自己也恍然觉得还在那时,长舒一口气,是她太放松了。
  “这是个问题,我以后会注意。”说着她斜斜的靠在椅子上。顾云淆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主仆两人都歪歪扭扭的靠在椅子上发呆,连他进来了也没反应。
  轻咳了两人,那侍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顾云淆有点无奈的直接走过去说,“念婷,你这样子要是让旁人看见了,不太好吧。”一个侍女,就算是她妹子没那么多规矩和限制,那也不能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念婷愣了愣,忽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都给忘了她现在的身份,“二公子安。”不伦不类的弯腰行了个礼,在顾云杳的眼神示意下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你这侍女真是……”顾云淆一时之间找不出形容词来,摇摇头坐到刚才念婷坐的地方看向一脸讪笑的妹妹,今天她看起来不太一样,没平日里那么沉稳了。
  他也跟着小幅度笑了笑,可一想到大哥叫他来说的事情,又突然笑不出来了,“小妹,娘跟我们说了那件事,你放心,我和大哥一定会想办法护住你的。”
  顾云淆这一番话让顾云杳脸上的笑柔和了几分,就算不用他们从中斡旋她也能解决,但这一份心意她却是无法拒绝的。
  “二哥,是不是大哥想到了什么计策?”以顾云淆的性子断然不会温和的解决,要是可以他肯定直接打断那公子的腿,或者把人扔进湖里自生自灭。
  自然,今日顾云淆来这里也一定不会就是安慰她一下而已,那既然不是还肯跑来,一定是大哥给了他什么任务,比如传个话什么的。
  顾云淆伸手挠了挠头,外人眼里不苟言笑的二公子此刻倒像是符合年龄的少年,踌躇了半晌才说,“大哥让我来跟你说,定亲那人是兵部尚书夫人的外甥,叫刘然,文定公的次子长子,按理说是配得上妹妹,可这人却欠缺了些,所以大哥已经在想办法给推了,叫你放心。”
  有些话他终究是没说出来,大哥固然聪明,可来黎京的时日尚短,怎么可能周旋得了文定公府和兵部尚书府的势力?
  他交代这些话给他的时候,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担忧,大哥其实也是没把握的吧,这一番话传来也不过是想安慰安慰小妹罢了。
  顾云杳嗯了一声,她这位二哥是个不会说谎的,这一脸担忧的神色就说明了一切,“二哥别担心,我相信大哥,再不济我们还有许家暗卫可以用。”
  这一番话大部分是扯淡,这些日子与许家暗卫接触下来她算是知道了,为何当初许家遭受灭顶之灾的时候,这号称仅次于璇玑楼的暗卫没有任何能力救主,因为许老将军完全是把这暗卫当作江湖高手在用啊。
  把一头雄狮当成猫儿养了一代又一代,突然把它放出来也不会成为凶猛的王者,这是她在让许家暗卫查黎京如今局势这件事上发现的问题,他们竟然从未涉及过朝廷政事这些东西。
  更因为许老将军一直兵权在手,暗卫更是这些年都没怎么出过任务,她当时就头疼不已,原来以为是接手了一份大礼,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一个烂摊子。
  顾云淆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还有许家暗卫可以用,“还是妹妹想的周全,等大哥回来我就跟他说。”
  “回来?大哥去哪儿了?”顾云杳诧异的问,他两位哥哥并没有职务在身,大哥又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主儿,基本都没怎么出过府,这会儿出去不会是去了文定公府吧。
  她心里咯噔了一声,随即又释然,以顾云楼的脑子不会这么做,他们是一类人,都清楚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
  “他没说,只是说出去走走,说不定有办法。”顾云淆微微蹙眉说,他心里也有些烦躁,自从入了黎京入了顾家的门,他们似乎就没怎么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一天到晚都是鸡毛蒜皮的事缠身。
  顾云杳点头,顾云楼不用她担心,现在就怕许靖容做什么冲动的事情,“二哥,小妹有件事想让你帮忙。”她说着一手撑在桌子上附耳到顾云淆身边。
  两兄妹一坐便是到了入夜,在翠玲的喊声中才起身一起到许靖容那里用餐,席间翠玲显得比平时更加恭敬卖力,这让顾云杳心里有些了然。
  但她还是没打算处理这帮子吃里爬外的奴才,如今要解决的事是定亲,要清算的便是宫中她差点被人玷污这件,当然,如果有空余的时间还可以把砸了她额头的人,顺道收拾了。
  一顿饭下来,顾云淆难得嘴巴就没停过,两人总算是把许靖容给安慰好了,当然最后不是顾云淆的功劳,她这个二哥还真是不会安慰人。
  这一夜枫院格外安静,人也睡的格外香甜,果然换了一床被褥之后就舒服多了,顾云杳睡之前还想着一定要睡到自然醒,反正哥哥们和母亲早就习惯了她贪睡这件事,她舒服的压根忘了历壹铭之前说过的话。
  所以天还没亮就被人叫醒的顾云杳还是一脸茫然,“叶无心,你不睡觉的吗?”迷迷糊糊的重新躺了下去,这人进来把窗户打开也不知道关上,冷风嗖嗖的往里冲,这本身就没火炉的屋子就更冷了。
  叶无心眼巴巴看着人又重新钻进了被窝,还把头都给缩了进去,而他就捏着要递出去的卷宗不知道是收还是送。
  这姑娘也太……太……太有意思了……
  坐在床边上,伸手把人从被子里刨了出来,在一脸要发怒还没出声的顾云杳之前,叶无心先一步把东西递到了她眼前。
  第45章 难得早起
  “我说楼主,你不会忘了昨天要的东西了吧?”叶无心笑的促狭,睡觉能睡成这样的,除了傅云他还没见过别人,当然,现在要加上这小姑娘了。
  顾云杳捂着脑袋晃了晃,似乎是有这么件事,“下次我该说入夜送来。”她愤愤的说,一把把叶无心手中的卷宗夺了下来,翻开只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来。
  “他竟然和定王有勾结?”这倒是让她没想到,顾之曦竟然攀上了定王这根高枝,可为何还会想让她能和端王走到一处,难道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算盘倒是打的精。
  继续往下看,顾云杳刚刚恢复平静的脸色又是一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没去找那王八蛋算账,他倒是自己来找死了。
  卷宗上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字,文定公次子长子曾在宫中犯事,被侍卫乱棍打后丢进了大牢,后文定公亲自求了端王,此子方获自由。
  要说前面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后面求了端王这一条就足够她串联起所有事,当日试图轻薄她的人就是这人不会错。
  叶无心挺好奇的,照说即便是这人在宫中犯事,以璇玑楼的力量也可以查的一清二楚,可偏偏这次很奇怪,一点线索和风声都没有。
  “这件事我们查不到,连这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从宫里进了大牢。”叶无心说,这是第一次璇玑查不到东西。
  顾云杳知道为何查不到,这件事既然端王那边的人有心隐瞒,那自然是做了完全准备,还有便是有人玩忽职守,还是刻意这么做。
  她不奢求现在就璇玑楼里的人都像前世那般顺着她,以她为尊,毕竟她是顾云杳,还是杀死云妃逼死大公主罪魁祸首的女儿,他们肯认凰令和她这个楼主都已经是很不错了。
  当时让历壹铭去查顾之曦的人也有打消他疑虑的念头,如果顾之曦的女儿都希望他死,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把她如今是仇人之女这个身份看的那般重。
  “无妨,我心里清楚就好,多谢你送来的东西,对我很有用。”顾云杳笑眯眯的谢过叶无心,后者摆摆手说没事,完全没看出来要走的意思。
  顾云杳眨巴着眼睛盯着他看,叶无心就冲着她也眨巴几下眼睛,好像就是看不懂她送客的意思,这家伙到底要干吗顾云杳心里想?
  想不明白,她干脆直接往被窝里一躺,他想待着就待着吧,反正她是要睡觉的人。
  只是才闭上眼睛,又是一声吱呀声响起,顾云杳肯定这不是叶无心,不由赶紧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站在窗下一身白衣的师浅雪。
  师浅雪愣了愣,看看地上蹲着的人,又看看缩在被子里的人,迟疑的开口说道,“主子,这位是……”她觉得自己这话问的有点尴尬,万一这人和主子有什么别的关系,那可如何是好。
  “跟你一样,你来找我是什么事?”顾云杳才不管师浅雪怎么想的,简单明了的连叶无心的名字都懒得介绍,反正以后会知道。
  跟她一样?这也是主子的属下?可看他的样子似乎比主子都华贵的多,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黑衣,可那料子可是千金难求啊。
  “属下过几日要出京一趟,特来向主子告罪。”师浅雪恭恭敬敬的说,惹得一旁的叶无心一直盯着她看,这女人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摸着下巴继续盯。
  师浅雪的功夫跟璇玑里的人四位令主比不了,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叶无心这么肆无忌惮的目光她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但在主子面前,她不想多生事端。
  啪……
  沉闷的一声,叶无心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扭头瞪着顾云杳低声吼道,“你打我!”他可是天下第一的刺客,除了傅云还没人敢打他,也没人打得到他。
  “盯着人家姑娘看,你都不知道不好意思?这样都不打你,我这楼主也就白做了。”顾云杳不觉有什么不对,她之所以能打到叶无心这样的高手,也是他自己给的方法,不用白不用。
  叶无心完全没听进去她的一番言论,愣愣的重复着打我了几个字,忽然就站起身一眨眼不见了,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屋里的两人都弄愣住了。
  “这家伙今天是吃错药了吧。”顾云杳摇摇头,目光转向师浅雪,今日她这一袭白衣确实漂亮,把她冷然的气质衬托的更加神圣不可侵犯。
  “你既然有事便去吧,我这边有这几个人照顾也并不会出事,不过等你回来就立刻来找我,我有事同你说。”顾云杳一番话说下来,脑袋几乎就钻进了被子里,连眼睛都微微闭了起来。
  师浅雪行了礼,再抬眼被窝里的人已经呼吸均匀,看样子是睡着了,她嘴角微微一抖,转身从窗户跃了出去,再反手一挥,那窗子就无声无息的闭了起来。
  等人走后,顾云杳慢慢的睁开眼,嘴巴微微一翘,一声细微的声音传了出去,不一会儿念婷就推门走进来。
  “难得看你这么早起来……”她话都没说完,裹在被子里的人就翻了个白眼说了句想多了,接着很严肃的道,“帮我查的事怎么样了?”
  念婷愣了愣,歪着脑袋一件一件的说,“文定公那边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至于那小子能不能保住就看他的造化,至于李姨娘倒是没跟倪安柔一道,不过是正巧抓了这人而已。”
  原本听顾云杳说完之后她也有所怀疑,所以这几日都盯着李涟儿,发现她根本不认得尚书府的人,之所以定下文定公府的小公子,也是因为那公子声名狼藉,但凡好一点的姑娘家都不愿意跟了他。
  “不是这个,我是问许家暗卫的事。”她曾在告诉念婷暗卫之后让她查下如今这些人的底子,许家暗卫这么多年无主,她确实不放心就这么直接让他们成为身边人。
  念婷恍然大悟,是这件事啊,她摇摇头,“还没查清楚,不过师浅雪这个人可以用,她是徐老将军自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自幼就跟着老将军,直到许家覆灭前才被老将军给送去学艺。”
  覆灭前才送走,那时候老将军八成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所以才会把这个无辜的孩子给送走,希望她能逃过一劫。
  师浅雪也确实逃过一劫,可她最后还是选择回来了,可见这姑娘重情重义,“嗯,我知道了,那她今日出城八成是为了拜祭许家。”
  从师浅雪的眼睛里就能看出几分端倪,她在哀伤,可她是孤儿,这些年的经历又简简单单,那还能为谁哀伤?思来想去也只有许家了。
  顾云杳叹息一声从床上爬了下来,若是如此,那稍后她也得准备准备出城了,只是不知道许靖容会以什么样的理由出去,毕竟许家现在还是顶着一个乱臣之名。
  永庆三年冬,终于迎来了最大的一场雪,这雪在天亮后悄无声息的下来,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院子的屋顶和树木上都落上了厚厚的一层。
  许靖容站在院子里喊她的时候,她正倚在窗前看着满目的雪白发呆,这银装素裹下掩藏了多少肮脏的心思和事。
  “杳儿,今日咱们得出去一趟。”她仰头看着趴在窗户上对着她笑的女儿,心里的悲伤稍微释然了,今日是许家没了的日子,她所有亲人逝去的日子。
  顾云杳点头,很快就从楼上走了下来。
  院子里的雪还来不及清扫,她如今的身高一脚下去都已经埋到了脚踝,走到许靖容门前的时候,一双鞋子都湿了大半,心疼的许靖容赶紧把她拉进屋里推到炉子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