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权臣为邻_分卷阅读_105
  十八岁的谢介此时正在丰乐楼上固定的酒阁子里,慵懒的歪坐在凭栏前,一脸搞事表情的看着外面的行人仓惶躲雨,笑的别提多开心了,十足十是个性格恶劣的孩子。自三年前,房朝辞在一个下雪天请谢介来这里吃了一顿饭之后,丰乐楼就成为了谢介消遣生活中又一个他会经常光顾的好去处。
  丰乐楼几乎就是樊楼的翻版,酒楼门口有红木与乌木互穿而扎的杈子,用以提醒客人该下马下轿了。而不等客人下来,就已经有酒楼里戴着方顶头巾、脚蹬丝履净袜的小厮上前招呼,有引客入内的,也有帮着客人停轿停马的。
  服务绝对一流。
  但真正让谢介喜欢丰乐楼的,还是这里可以直接订下包厢,让某个酒阁子常年属于他。
  谢介一口气订了两个数年份的包厢,一个可以方便他看到临街上的热闹,一个则可以让他随时享受到南湖的自然美景。一如大长公主所言,再没有比谢介更会把钱花在没用地方的人了。
  如今谢介就正在能看到街景的酒阁子里等着房朝辞下班来找他。
  闲来无事,又恰好看到楼下的彩楼欢门前有一高一低的身影走过,谢介就很是应景的再一次回忆起了当年,他十五岁刚刚考完陈老入学考试后的第二晚。
  那是房朝辞第一次带谢介来丰乐楼,结果,谢介还没玩够呢,陈老就紧随其后拿着试卷找了过来,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以及欣喜若狂。
  谢介还在不明所以的想着:看来师公这是终于把卷子给判完了。
  三个人的卷子,本就不该占用陈老那么长的时间去评判的,只是这三个人都带给了陈老极大的震惊,需要很久才能消化完全。
  这里就必须要先介绍一下了,陈老所出的试卷一如谢介猜测的那样,其实并不重该如何难倒学生,而是更类似于一次摸底。因为这次考试的三人,他肯定都会收入门下,最多是有关门弟子和记名弟子的区别,却绝对不会因为考试成绩而不收谁。
  陈想通过他们的答题内容,来探一探他们未来更适合往什么方向发展,这样才好因材施教。以及,陈老也在暗暗期待着,会不会在这些作答里,找到什么意想不到的灵性,就像当年遇到谢鹤时那样。
  “灵性”这种东西是很虚无缥缈的,比喻用的不恰当,极容易让人嘲这是准备飞升成仙。
  但陈老是真的很注重这种天赋一样的灵光一闪的。
  陈老也没妄想过他能在很多人身上看到符合他期望的灵性,只是一种得到后又失去的不甘心而已。
  结果,老天偏偏和陈老开了一个极大的玩笑,他要么就是怎么都遇不到,要么就是一次遇到仨,在他已经晚年的如今。
  让老爷子一方面觉得力不从心,一方面又见猎心起而想要拼一把。
  陈老第一个判的是荆安的卷子,由于就三个人,也就没糊名了,毕竟笔迹区别实在是太明显。谢介的字迹就是他爹谢鹤的翻版,总让陈老觉得昨日再一次重现;荆安则因为身体缘故写什么都没有力气,笔锋弱的暂时还看不出他本来的水平;顾观则是再标准不过的馆阁体,看不到任何属于他的个人特色,而这正是他的特色。
  说回考试结果。
  荆安之才,犹如宝藏,让陈老越看越惊喜,不说字字珠玑,却肯定有着自己的谋算与大局观,与他病弱的外表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这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将才,哪怕陈老没有猜到荆安的身份,他也可以这样料定——这孩子早晚会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虽然荆安字里行间的主战倾向过于浓厚,可是这却正对了陈老的胃口。
  陈老年轻的时候一如谢鹤、房朝辞,圆滑到好像没有形状,见什么人他们就能说什么话,城府深不可测,喜怒不形于色,绝不会让人猜到他们的真实想法。反倒是老了之后,陈老突然就不愿意那么活了,他变得更加欣赏谢介那样的张扬肆意,喜欢荆安的锋芒毕露。
  大丈夫生于世,总该有些脾气的,没有什么人值得你拔掉利齿,打断傲骨,变得与别人一样。
  阅完荆安的卷子,陈老难得莽撞的对爱人笃定道:“不看下去,我都可以说,看来我的关门弟子就是这个顾安了。”
  然后,陈老就被狠狠打了脸,因为他看到了顾观的卷子,他心甘情愿的恨不能被多打几次。
  顾观的作答,乍一看四平八稳,很出色又不至于过于的出挑,几乎就像是万金油,可以满足任何一种性格的阅卷官的品味。他不是最好的,却一定是不会让人把他刷下去的。就像是每一处都经过了精心的计算。功利到了若不是遇到陈老这样的行家,甚至不会看出那仅剩的一丝违和。
  假以时日,顾观一定会修炼的更好,彻底掩饰住功利性的考试目的,让人以为这真是个爱做学问、肯下功夫研究的。
  “你知道他让我想起谁了吗?”爱人这样问陈老。
  “谢鹤。”两人在床下异口同声。
  谢鹤与顾观这对表舅甥的风格是不同的,但那种用一种风格来掩饰自己真性情的套路却是同出一辙。该说真不愧是一家人吗?
  最可怕的地方在于,顾观才十岁。
  谁能想到呢,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已经能有了这样的情商,险些连陈老都给骗去,至少在没有接触到顾观本人之前,陈老绝料不到顾观会是这样的顾观。陈老顿时就觉得世家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这样的能力,值得任何条件为他让道。
  “一文一武,就好像老天早就给大启安排好了绝地反击的剧本。”陈老倒吸了一次又一次的凉气,觉得命运真是不可捉摸。
  “看来三个孩子你都要收了,”爱人笑着道,“就是豚儿要多费一些心。”
  “说起豚儿,你知道今天房朝辞来找我谈了一个条件吗?”陈老没着急看谢介的卷子,而是转过身和卧病的爱人聊起了今日遇到的趣事。
  “什么条件?”爱人看上去也很有兴趣的样子。
  房朝辞是目前这一代人里最受看好的。
  “豚儿之前不是和他学了一段时间嘛。他问我,能不能在拜师之后,还是让他来教豚儿。他觉得只有他才能教好,换做任何人,都是在浪费豚儿真正的潜能。他跟我说,豚儿今日的模样,不是豚儿不好,而且老师不适合。”
  “嚯,口气不小。”
  “可不是嘛。”陈老这么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高兴,他最近几年就欣赏这样的自信,不会觉得被冒犯了,反而会笑呵呵道,“我知道他已经摸透了我的性格和喜好,故意为之用这样一面来应对我。为了奖励他,我和他打了一个赌,如果豚儿考的超乎我的想象,就由他来教。”
  “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豚儿啊。”爱人笑了,陈老越是施压,谢介只可能越是不好好考,哪怕房朝辞真教了谢介一些本事,也只会被谢介自己搞砸。
  然后……
  就是那一日陈老在前前后后看了谢介的卷子不下五遍后,一刻也等不了的找去了丰乐楼。他的学生南子我都被老师这样热情的一面给吓到了。
  陈老在见到谢介后,一再与他确认:“这卷子上的内容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有些是朝辞教的,我记下来后按照自己的理解又写了出来。”谢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为他考的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甚至有可能是差劲透了,差到了连陈老都没有办法接受。但谢介还是决定照实回答,没有推卸责任,当然,也没有大包大揽。
  陈老看着谢介,一脸说不上来的心痛,又诡异的带着一种老怀欣慰。
  “我和你说过吗?你真的很像你父亲。”
  “我知道啊,我和爹一样好看。”谢介总是对他自己的外貌有一股蜜汁自信,哪怕他确实很好看,但也很少有人会像他这样自卖自夸。
  “不,不不,”陈老连连摇头,抬起食指点了一下谢介的额头,“是这里和你阿爹一模一样。”
  谢介还是没有明白师公在说什么,但师公已经释然起身,准备走人了,他路过房朝辞身边时感慨了一句:“真是后生可畏啊,连我都敢算计。”
  “学生不敢。”房朝辞起身,恭恭敬敬。
  “我要是说我后悔了,你待如何?”陈老止步,挑衅的看着房朝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