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太、太子殿下!竹大人、竹大人,求你,求你看在婉婉的面上,饶了我吧!”许莹莹朝着快步走出水牢的楚更的背影,高声叫道。
  “许姑娘,看在秦姑娘的份上,我的动作一定十分之快。”话音未落,手起刀落,只听见许莹莹啊的一声惨烈的大叫,右手的食指已经被竹青手上的匕首削去。她就是用这只手,模仿太子殿下的笔迹的。
  “昨日已经给从霜用过刑了,要如何处置,还请太子殿下示下。”柳姨快步跟上楚更的步伐,与他一前一后保持着三步的距离。既不太近,也足够听得清彼此说话。
  “既然是皇后亲自□□的教引宫女,就别浪费了她们这一身伺候男人的本事了。送到怡红院去,卖个好价钱。”
  从东宫放出去的人,京城中的各大青楼想必一定竞相争抢,这么大的噱头,买到就是赚到,可比自己培养一个头牌姑娘要划算得多。
  “是。”柳姨面容严肃,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到了寝殿。
  “给本宫换衣,今日本宫要进宫面圣”。
  柳姨略带着担忧的唤了他一句:“殿下......”。
  前夜,柳姨去跟国公爷商议,虽然想要对太子有所隐瞒,但是他们也知道,实在是隐瞒不了多久的。
  于是,干脆不破不立,陈明省亲自提笔给太子殿下洋洋洒洒写了一封千字手书,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应对策略都写得详详细细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是为了给太子殿下分析透彻了,好让太子沉住气,权衡利弊得失。还让他千万不可回京,否则就是中了他们的计。
  楚更挑眉:“怎么?”
  “国公爷那边......”。这样贸然的进宫,可谓是直接往枪口上撞啊。
  柳姨知道靠自己肯定是劝不住太子的,因此方才,已经派了人赶去镇国公府,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了。
  “柳姨,你弄清楚,这东宫,是本宫的东宫,不是他镇国公的!”
  楚更看到陈明省的那封信就气不打一处来。
  若按照他信里所说,那就只能他自己躲在后面,让秦婉婉在前面顶着,蹲在牢里?这简直就是对他这个太子的侮辱,他眼下处境虽然艰难,但是,他还不需要自己的女人出去给他顶包。
  更何况,从他第一天调查辅国公府案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应对各种可能的准备。储位权势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残酷非常。不成功,便成仁。
  “这东宫固然是太子殿下的东宫,可是储君,也是天下人的储君!”一个声音从门外响起,原来是镇国公陈明省赶了过来。
  “天下人的储君,若是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又何以护天下人?!”那样的坚定而霸气,磅礴之气直冲云霄。
  “二哥儿,十年隐忍,一朝意气用事,便是前功尽弃!你若听我一句劝,现在就赶紧回去,就当你从来都没有回过京城。剩下的事,交给舅舅,我会处理!”
  “哦?那,舅舅打算如何处理?”即便是口称舅舅,楚更此刻也没有好脸色给他看。
  “陛下有意拖延,就是不想将此事闹大,让你不回京,也是为了不给人以口实!”
  “是啊,殿下,秦姑娘深明大义,还专门以这镯子为凭,让董月娘帮着她隐瞒呢。殿下这样,岂不是辜负了秦姑娘一番心意?”
  柳姨此时已经跪倒在地,她搬出了秦婉婉,又从袖中掏出了秦婉婉昨日交给董月娘的鎏金镯子,还有一封秦婉婉拖董月娘递过来,还没有来得及给楚更寄出去的信。
  她们既然没有打算瞒着太子殿下,所以这信,本来也没准备寄出去。
  仍然给秦婉婉递纸笔,只不过是让她稍稍安心而已。
  “安好,勿念。”
  字迹明显比她之前的要潦草很多。楚更仿佛看见她写字的时候,伤口的疼痛令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腕。
  他将这信纸紧紧攥在手中:“本宫不需要秦婉婉深明大义。”
  他从前在凤仪宫时,记事以来就看着母亲,从来都要在人前做一个深明大义、贤良淑德的皇后。可在夜深人静之时,却只能独自叹息流泪。那个时候他就对自己说,将来一定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同母亲这般痛苦。
  “殿下!”陈明省急得跺脚,他极少直呼楚更为殿下:“为储君者,岂可为了儿女私情任性至此?!”
  “镇国公又怎知,本宫只是为了儿女私情?”楚更也极少称舅舅为国公,他的话咄咄逼人,寸步不让。
  “殿下!”陈明省知道太子殿下从来都是独断专行的,此时实在劝他不过,只好舔着老脸跪了下来。
  “舅舅。”他唤他太子殿下,他却重新叫他舅舅。
  “舅舅为我,苦心经营了十年。若不是此事,许莹莹去投奔了董月娘,竟然连我也不知道,云来酒楼早就是镇国公府在京中的暗桩?”
  为上位者,总是喜欢尽在掌控之中的快感,镇国公府虽然对他忠心不二,但是他也不喜他们对他有所隐瞒。眼前的人若不是他的舅舅,换做是陈怀瑜在这里,他早就抽他了。
  “呃......凡事,总要厚积薄发,留有余地。”陈明省露出一个讪笑,替自己解释了一句。
  君子之心事,天青日白,不可使人不知;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不可使人易知。尤其是在这波诡云谲、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中,暗中观察对手,默默积蓄实力,再给对手致命的雷霆之击,或许才是制胜的法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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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藏
  “嗯......厚积薄发?留有余地?”楚更眸色渐渐加深,似乎一眼就能将人看穿。
  镇国公府,在羲国有从龙之功,累世簪缨,更是历代都和皇族联姻,可谓同气连枝,一荣俱荣。到楚更外祖手上,朝中有前任镇国公、楚更的外祖统御中枢,后宫之中由镇国公府的女儿为中宫皇后,后来又有了东宫储君这个外孙,可谓达到了极盛。
  虽然随着先皇后的逝去、太子的失宠和十年前的那一场劫难,到陈明省这一代有些没落了,倒是,镇国公府大而不倒,根基仍在。
  更何况,楚更知道他这个舅舅,向来是以弱示强,表面上装的软弱无能,懦弱可欺,可是实际上,恐怕许多人都忘了,陈明省并非以祖荫入仕,而是正儿八经靠自己考取了功名。先帝在时,还曾说过“此子堪为国之栋梁”的评语。陈怀瑜那爱财如命、精明算计,便是遗传了他爹的。
  “舅舅还藏有什么私货,此时不拿出来,还想要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楚更成竹在胸的一笑。
  “这......臣还能有什么私货......,即便是有,那也全是为了殿下,以图将来。”咳咳,陈明省仿佛是自己的财宝被人觊觎了,要赶紧捂紧钱袋子一般。
  他早就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外甥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儿,若是让他知道了自己兜里还揣着有些什么好东西,他总是惦记着,非得都逼他都掏出来不可。
  “嗯......舅舅的确是为我计深远。这次我奉命抗汛,户部迟迟不肯拨下修筑黄河堤坝的款项,工期进展缓慢。若不是舅舅暗中让大表哥慷慨解囊,先给朝廷捐出了那么多专项筑堤的银两,恐怕户部也没这么快松口。”
  楚更在前线筑堤修坝,太子与晋王各自的势力在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其实也早已经开始了。
  什么都瞒不过太子。陈明省暗自庆幸,还好这回秦婉婉的事他们对太子据实以告了,否则,他怕是敢把他们陈家的祖宗牌位都给掀翻了。
  “哎,臣老了,在朝中也不中用了,别的也帮不上殿下什么。还好,瑾瑜他们的生意这些年也算风生水起,积累了不少资财。殿下有需要,老臣也只有在这银钱上能略略帮衬一把。”
  平日里对太子,他是二哥儿、二哥儿的叫着。可今日再听着他叫舅舅,总觉得太子是在图他什么似的。陈明省干脆自称老臣,虽然血浓于水,但有的时候,还得拉开点君臣的距离。
  楚更看得出,陈明省还舍不得他那些宝贝私货,索性就点明了:“我记得幼时,陪母后回国公府省亲,外祖曾拿出一块儿金牌来逗我,若是我没有记错,那块金牌上,应是写着:替天巡视,如朕亲临吧?”
  “呃.......,有,倒是的确有这么一块牌子......”哎呦喂,列祖列宗在上,可是不要怪后人冒犯了!陈明省下意识地双手合十,在心中默念道。
  都怪当年他爹、楚更的外公太偏宠着这个外孙子了,平日里看那金牌比祖宗牌位还重些,都得烧香供起来。有一回,瑾瑜和怀瑜兄弟俩偷偷摸了一下,都讨了一顿家法。可太子殿下一来,那金牌竟然就成了小儿的玩物。
  这块牌子镇国公府可是从来未曾用过的。即便是十年前,国公府上上下下都糟了难,他陈明省也没敢拿出那块牌子来对抗今上。自恃功高,胁恩邀宠,可是为人臣者的大忌!
  想当年,陈氏先人与楚氏铁马秋风,同征天下,可谓峥嵘岁月,可歌可泣。楚氏立国,荣登帝位,倒是没有搞那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一套,下诏立誓,与陈氏永结姻亲、共享荣华。可惜,第一代镇国公积劳成疾,天不假年,还未曾享受一天的富贵,就战死沙场了。
  皇帝感慨而题下了“奈何江山生倥偬,死生知己两峥嵘”两句诗留存于世,直至今日,这两句诗题还镌刻在镇国公府的大门两侧。
  羲国第一代皇帝又将两人征战时剑柄上的赤金重新熔炼了,命人专门打造了两块金牌。其中一块,写着替天巡视,如朕亲临,赐给了镇国公府,而另一块,则写着爱民如子,万寿无疆八字,供奉在太庙之中。
  “我今日面圣回来,要在东宫之中见到秦婉婉。如若不然,我便令东宫的府兵去京兆尹府抢人了!至于如何将她接回来,就全权交予舅舅处理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今既然与晋王他们已经剑拔弩张、势成水火,那便只能一往无前,无所退让。
  “唉.......,老臣愧对镇国公府列祖列宗。”他万万没想到,从来未曾启用过的御赐金牌,竟然会在他手上,用来救一个女娃娃。
  “舅舅去时,将刘协也一起带过去吧。”楚更细心地想到,秦婉婉身上有伤,带上一个太医终归是好些。将救回秦婉婉的事情安顿好了,楚更边也能腾出手来,进宫面圣。
  “柳姨,替我净面,换衣。”
  楚更看了一眼心有不甘、自愧不已的陈明省。不逼一逼他,都不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潜力呢。
  “遵旨。”柳姨双手交叠在前,躬身答应。
  ***
  “哟,国公爷,今日到京兆府里来,有何贵干?”听小厮通报了镇国公亲自前来京兆府,李昆平赶紧迎了出来,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在各部官员以及他京兆府的眼里,这镇国公府向来只是荣养着,不要说素少与京兆府往来,但凡牵涉一点朝政要事的,这镇国公哪次不都是绕着道儿的躲得远远的。这些年,他在朝堂上边缘得很,也无非就是顶着一个国公的虚衔,捞些银子罢了。
  陈明省拱了拱手,道:“李大人,打扰了。我是奉了太子殿下的钧令,带了东宫值守的刘太医前来探监,顺便,还要将东宫的婢女秦婉婉接回去的。”
  “太子殿下钧令?难道太子殿下他......回京了?”
  如若这样,那安耀扬他们的计策可就成功了一大半。太子胆敢背着君上私自调查朝中重臣,这个罪名若是坐实了,可是关乎储位之废立啊!
  “嗯,佛晓入城,此时,恐怕已经进宫面圣了。”既然劝不住他,便也只能由得他。不光由得他,还得拼全力护着他。谁让楚更是他的亲外甥呢。
  “哦......国公爷,不是下官不给您面子,只是,这,我们京兆府一向也不归东宫挟制......”。
  墙倒众人推,一个不小心,入宫之前还是太子,出宫的时候可能就成了废太子了。李昆平自以为看得清楚形势,如今将这个秦婉婉扣在手里,他将来可是要去找晋王和辅国公府领功的。
  “嗯......咳咳,李大人说的话倒是也有道理。”陈明省未露半丝锋芒,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傻、事儿少、好说话的样子。
  “这个,刘协刘太医,是殿下派来探探秦婉婉的伤势,刘大人可否通融一二,先让他进去看看?”刘协听镇国公唤他名字,赶紧上前来见礼。
  “这......国公爷,这京兆府的大牢一向的规矩严,我既为京兆尹,若是公然徇私,怕是,影响不太好。”
  这么直接地就被拒绝了,还是当着一个小太医的面,陈明省脸上有些挂不住。堂堂一个镇国公的脸面,要来京兆府探个监,竟然还抵不过云来酒楼的一个掌柜董月娘,来的好用。
  陈明省按捺下心中的些许不快,从袖管里掏出一个银袋子:“今日殿下回来得急,弄得我也着急忙慌的,没得及回府取银子。这点子,留着你和兄弟们喝茶。”关键时候,的确是这些黄白之物来得实在。
  李昆平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再看镇国公这银袋子都是镶了宝石金线的,果然是财大气粗,有钱豪横。
  听说镇国公府的大公子这些年背靠皇恩,盘下了不少钱庄饭馆青楼之类,赚了个盆满钵满。可见传言非虚。
  李昆平眉开眼笑,有了这么实在的东西,他倒也乐得卖陈明省一个人情:“那......下官就勉为其难吧。那就请国公爷入内先喝上一盏茶,也请刘太医快着些。”
  银子揣在手里,嘴里还说勉为其难?陈明省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带着笑,依然是客客气气。
  约莫过了半刻钟,刘协才施施然地回来复命。
  “那丫头情况如何了?”陈明省状似随意的一问。
  刘协一向磨磨唧唧,说话也是磨磨蹭蹭的:“不太好。伤口有些感染,发着高烧,约莫在这几天水米未进,怕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嗯......这样啊。那,李大人,依我看,还请李大人先允了我将这秦婉婉带回去诊治吧,不然,老夫对太子殿下也实在是没法交代。”
  陈明省心里知道,这李昆平既然有意不放,再与他好言相商也是一样,只不过是耐着性子,再问他最后一回。
  “国公爷,前几日我曾经入宫面圣,当时就曾问过皇上。皇上说,押着,就押着吧。现在太子殿下让放人,下官实在是不敢。”
  陈明省眼中闪过一抹精光,讽刺而轻蔑地笑道:“李大人,这个金牌,你可识得?”
  老虎长期不发威,就不要怪别人把他当病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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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