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心愿(2)
  有一段韩学长毫不避讳的提起了关于那件意外而休学的事。
  “那段时间我常往返医院照顾受伤的学姊,后来常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屋看书、沉淀自己,那一年是我在庆应高中变动最大的一年,感谢那段时间的所有经歷,虽然有所遗憾,但也让我从一个轻浮自傲的人转变成现在的自己。”
  文末,韩学长只有一句祝福与勉励学弟妹的话,这是唯一我勉强和我沾上边的话。
  失落感笼罩在我的四周。
  那所谓的遗憾,指的是与晴学姊的恋情吧。
  韩学长的文字里没有我──当然不可能会提到我。
  看着他的照片,想起他曾经开玩笑的说,我这样依赖他,他毕业后我该怎么办。现在的他是否还会像那时候一样担心我?
  我抱着校刊感伤的将脸靠在桌上,感觉像是有人又硬生生的撕开了好不容易快癒合的伤口。
  为什么还是无法放下?
  妈妈轻敲了敲我的门,我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她,发现妈妈的眼眶也泛红。
  妈妈这阵子精神回復许多,但我猜想她今天一定又想起了爸爸和过往的事了。
  爸爸就连死了都这么折磨人。
  妈妈坐在我的床舖上跟我聊了一些琐碎的事,像是要藉由和我聊天转移心情。
  「妈。」我打断了她说话,「我是不是一个很差劲的女儿?」
  妈妈半晌才开口。
  「妈妈可以体谅,你还小很多事情都还不懂,只是妈妈不想要你留下遗憾,总觉得有些事如果该做的话,有做会比没做好,至少你以后瞭解了就不会感到后悔。」
  我知道妈妈指的是见爸爸最后一面的事。妈妈心里一定还在责怪我,只是她太爱我所以捨不得再责备。
  「对不起,妈妈。」
  「那次去医院看你爸时,我说你生病了没办法来,他很关心你,也说能谅解你不来看他。他还记得你是一个从小个性就很直拗的女孩,想怎样就怎样,是他把你从小宠坏了。」
  「才不是……」我低着头,不敢和妈妈承认我当时内心有多挣扎害怕。那天晚上我总算还是领悟了自己并不能完全切割对爸爸的情感。
  「你爸爸有留东西给你,如果你不想看也没关係,妈妈会一直帮你收着,总有一天你想看的时候再跟妈妈说。」
  妈妈说完,拍抚着我的背后,轻轻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在房间里不知道坐了多久,想的都是好久以前的回忆往事,坐在爸爸的肩膀上嬉闹、哭闹着想要买bb枪,还有和邻家小男生打架后爸爸总是袒护着我的情景,这一瞬间竟然歷歷在目。
  曾几何时,爸爸开始不爱我和妈妈了?一想到后来的种种变化,我的思绪像断了线一样,没办法再回想起那些恶行恶状,他的那些所做所为彷彿随着他过世一件件的跟着烟消云散。
  我起身走向妈妈的卧房,推开房门,看见她正坐在床舖上整理一箱子的旧东西。
  妈妈看着我,顺手将手边的旧物一件件收起。
  「妈妈,给我看吧。」我说,「我想看爸爸留给我什么。」
  □
  手机萤幕里的镜头微微晃动,病床上插管的男人苍老消瘦得让我几乎认不得,只能从他枯槁变型的模样中隐约找到爸爸昔日的轮廓。
  他的眼角泪水闪烁,嘴唇嚅了嚅,含糊不清的对着镜头叫着我的小名,「青青。」
  「要好好照顾妈妈……爸爸会在那里保祐你。」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再也说不全话了。
  我按下重拨键,重新又听了一次,还是那句,青青,要好好照顾妈妈,爸爸会在那里保祐你。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我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一次又一次的重拨,看着这个曾经非常依赖,又曾经痛恨过的男人,发现自己想听的是他那曾经熟悉的声音。
  看着妈妈从医院里带回来的旧洋娃娃,我几乎早忘了曾有过这样一个东西。我记得那是爸爸买给我的,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将它扔到垃圾桶里去了。
  我问妈妈为什么洋娃娃会在爸爸那里,她也不清楚,也许是当年被爸爸发现捡起来带走了,但我记得那天他走的时候连一眼也没瞧我。
  我想起,曾经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你父亲对你的冷淡也许不是出于本意。有时候只是他当下的无能为力……”
  我抚摸着这与我再次重逢的洋娃娃,看着影片中爸爸将它放在身边,我的心紧紧揪痛着,懊悔的眼泪让我不住哭出声来。
  如果我可以放下过去的仇恨,只要那一丁点就好,也许我来得及跟他说再见。
  跟还爱的人,好好说再见。
  我抱着洋娃娃哭了好久,我吸闻着它的味道,充满病院里的味道、爸爸的味道、回忆里一切的味道。
  「学长……」我想和你好好的说再见。
  有那么一瞬间,一个念头从我的脑海中清淅的浮现。
  我起身,将那本被我放在抽屉底层的剧本找了出来。
  一直以来,我感觉到剧本里写的是韩学长与晴学姊的故事,既然不在这个故事里,但是剧本却在我手中,那么,也许我可以让故事的结局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