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它竖起半个身体,趴在门上挠了半天,一边扑腾一边嚎,急得团团转。
  就在这个时候,铁门被人推开了。
  可此时的炮哥儿在地上打滚,没听见外头的动静。直到屋门轰然洞开,方鹏顶着一身水汽,吊嗓子似的吼道:“我滴个亲娘娘哎!你俩搞啥玩意儿?”
  小胖墩一嗓子喊出了两米八的气势,程旷怔了怔,腿上稍微松了劲,章烬见缝插针,抵在他膝弯上,压制住了程旷,他扭头对方鹏说:“闹着玩儿呢……你带烧烤了?”
  “对咯,狗鼻子也没你灵啊炮哥儿,”方鹏把雨衣脱了挂在屋外的竹竿上,从窗台那里把装着烧烤的袋子拎了进来,“袋子沾了油和水,都脏了,我去拿个盘装着,你俩赶紧起来,地上多凉啊。”
  看见方鹏进厨房了,章烬才松开了程旷,笑眯眯地说:“学霸,你欠我一顿。”
  程旷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章烬拉了他一把。这一架之后,重新站起来,程旷突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似乎真像傻炮儿说的那样“败了火”。
  “你炮哥儿,专治不服,尤其是像你这样的。”章烬伸手摸了摸程旷的头发,把翘起来的一小撮毛压下去了。
  傻炮儿手欠得过分了。程旷打累了,忍了没抽他,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盯了他一眼,心说:我就忍他一回。
  这个时候的程旷还不知道,很多事情一旦开了头,就一发不可收了。比如得寸进尺,比如一忍再忍。
  方鹏把烧烤盘端到餐桌上,足足装了六个盘,除此之外,还有一盘煎饺。
  “今天冬至呢!吃饺子不冻耳朵,快来快来,”方鹏给程旷和章烬一人夹了六个饺子,说,“一人六个,顺顺溜溜。”
  章烬拿可乐罐碰了下程旷的杯子:“冬至快乐。”
  程旷也跟他碰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灌了一口可乐。
  “学霸,”章烬叫完之后顿了顿,他想了想,又换了个叫法,“程旷。”
  程旷抬眼看着他。
  “程旷,我琢磨着咱俩算朋友了,”章烬说,“有事儿别憋着,伤心肝脾肺肾胃——哪儿都伤,不然还要拳头干嘛?”
  傻炮儿……章烬说的还挺有道理。程旷嘴角弯了弯,不知怎么就笑了。
  “操,笑个屁,劝你抓紧给我收回去啊!”章烬拍了下桌子。
  电视里正在放综艺节目,方鹏叼着鸡骨头,不知被哪一幕戳到了笑穴,哈哈哈乐得不行,回头拍了拍章烬的腿,含混不清地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炮儿啊,过完冬至就该过年了吧?”
  章烬拿垃圾桶接了他嘴里的鸡骨头,随口回道:“还早呢。”
  其实也不早了。
  四中全体师生包括高三年级在内,都已经开始准备元旦的节目了。
  石韬很重视这一次的元旦表演,这是七班同学第一次一起准备元旦汇演,却也是他们整个高中时期,最后一次聚在一起、全心全意地为一场小小的演出做准备了。高中三年,归根到底,只有高二这一年才是这群男孩女孩们的黄金时期。
  文艺委员提出了好几套方案,由石韬确认过后,七班最后定下的节目是杯子舞,石韬的意思是,要全班同学都参与。那段时间,每天晚自习开始前十分钟,七班就会传出拍杯子的声音,数学老师老田有一回走进来,被唬得一愣:“孩儿们,你们这是丐帮聚会,集体敲碗讨饭呐?”
  元旦夹在月考和期末考试中间,跟两头都挨得很近,在紧张而又兴奋的气氛中,大家一边排练一边争分夺秒地学习。月考结束后,童佳葵才找了个空地,组织开始了第一次全员练习。
  全班人围成一个圈,章烬右边是程旷,左边是陈锐。章烬兜里揣着糖,音乐响起,陈锐把杯子推给章烬时,眼睛一斜,蓦地瞥见炮哥儿把一颗糖罩在了杯子底下,往程旷那边推了。
  陈锐懵了一阵,恍惚间觉得他辉哥说得没错,他们仨真要跟学霸拜把子了。他把这件事告诉曹辉和胡淼时,胡淼讥讽地冷笑了一声。
  当时陈锐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哦,准确地说是他们仨,会跟炮哥儿撕破脸。
  这一年的冬天并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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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久不见1551
  迟来的晚安
  第24章 “月黑风高的,还能干什么?”
  西北风一吹,时间呼啦啦流逝。
  元旦前一天,石韬腾出一节化学课拿给大家布置教室,气球和彩带一挂上去,节日喜庆的气氛就出来了,大家更没心思上课了,直到第二节 谭敏拎着扩音器进教室,还有人在哼哧哼哧地打气球。
  上课之前,好些人巴巴地盼着谭敏会被班上的新年气氛打动,入乡随俗地大赦天下,最好能睁只眼闭只眼,抽背笔记、听写什么的都免了。谁知谭敏油盐不进,一进来就点了四个人到黑板上听写单词。
  罗凯不幸跟她对上了眼,杵在讲台上对着偌大的黑板,满心满眼的“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抄又没得抄,写又不会写,感觉自己无比弱小可怜又无助。听写结束时,他苦哈哈地回到座位上,正好看见章烬笑吟吟地把听写本传给程旷。那笑容十分晃眼,仿佛镶了一口大金牙似的,凯娘娘心酸得几欲落泪——同人不同命啊,炮哥儿到底是捧着“聚宝盆”的男人。
  把底下一众猴儿精们躁动的心都镇压下去以后,谭敏一反常态,没让听写不及格的同志罚抄,她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扩音器。这玩意儿一亮相,大家立刻明白了谭敏的用意,齐刷刷地鼓起掌来。
  罗凯屁股才刚挨着凳子,见状惊得立马弹了起来,谭敏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凯凯别着急啊,待会儿让你第一个上。”凯娘娘蔫成了一颗霜打的茄子,生无可恋地打开了歌单。
  谭敏新账旧账一起算,除了听写不及格的,之前英语学习报没写名字的、没交的同志也获得了表演机会,于是英语课直接变成了音乐课。
  连谭敏都网开一面,七班的猴儿精们神经立马松弛下来了,下一节物理课,白老师一进教室,就被埋伏在门边的男同学堵住了。
  当时校园里流行一种叫“阿鲁巴”的游戏,几个男生把白老师架起来,往走廊的柱子上撞,一伙人闹哄哄地围上去看热闹。白老师哭笑不得,好容易捱到“刑满释放”,恢复了自由身之后,站在讲台上用手指了一圈:“你你你……你们几个可恶的嘴脸我都记住了!今天晚上不对你们石老师下手,我不会放过你们!”
  这种兴奋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按照四中的传统,晚自习取消,各个班级自己搞活动。下午的课结束之后,教室里的座位被摆成了环形,中间空出一大片位置作为舞台。文艺委员租了音箱和话筒,罗凯帮着童佳葵拎了几袋零食和饮料分发给全班同学。
  晚自习铃声响起时,“啪”一声,有人把教室的顶灯全部关了,旋转灯一开,立马有了迪厅的味道。
  章烬对表演没什么兴趣,一直靠着墙玩手机,玩腻了就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看身边的学霸刷题——因为挪了位置,章烬从程旷的后座变成了挨在一块儿的邻桌。
  程旷低着头,睫毛的阴影遮住了眼睛,教室里光线昏暗,偶尔有几束彩光轻轻扫过来,朦胧之间,侧脸显得专注而柔和。章烬就那样漫不经心地看着,不知不觉就看了挺久了,回过神来时还觉得意犹未尽。
  班里的同学正在玩数字炸弹,曹辉觉得他炮哥儿这样响当当的人物,不出场是万万不能的,正打算喊章烬,谁知视线一挪,发现光线幽暗的角落里,章烬居然正在跟学霸咬耳朵!
  曹辉愣了一下,当机立断,直接跳过了章烬,叫了别人。喊完他下意识地往身边瞄了一眼,忽地对上了胡淼的视线。虽然胡淼很快就把目光收回去了,但曹辉敏锐地察觉到,那转瞬即逝的一眼,杂糅着诸多不解、不甘,甚至还有森森然的仇恨。
  曹辉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凉飕飕的念头:唉,这小子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他再往炮哥儿的方向看的时候,发现章烬的座位空了。
  不但章烬的座位是空的,他旁边学霸的座位也是空的。
  “能帮我捡一下吗?”后排的姑娘探出身子,指了指桌子底下的可乐罐,曹辉应了一声,刚要伸手去捡,只听见“啪”的一声响,胡淼一脚踩爆了它。
  汽水的味道弥漫开,那姑娘和周围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曹辉喊了句“淼啊”,胡淼没听到似的,踹开桌子出门了。
  教学楼灯火通明,每间教室里都传出热闹的嬉笑声。走廊上风很大,程旷把卫衣帽子扣在头上,问章烬:“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月黑风高的,还能干什么?”章烬搓了搓手,回头对他笑了一下,“学霸,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你选一个?”
  傻炮儿就是傻炮儿。程旷忍住没骂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他出来。刷题不好吗?
  “我这是为你好……教室光那么暗,刷什么题啊,”章烬转身面对着程旷,一步一步倒退着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正说着,章烬的手机就响了,电话一接通,程旷听见章烬叫对方“大鹏”的时候,就猜到了章烬要去哪。
  果不其然,他们去了校门口,方鹏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浑身裹得像头熊,缩头缩脑地抱着一袋烧烤。
  “趁热抓紧吃,凉了影响味道。”方鹏从拉闸门的洞里把东西塞给章烬,又跟程旷打了个招呼,然后骑上电驴,挥挥手走了。
  章烬冲他矮墩墩的背影喊了句:“谢谢鹏哥。”
  程旷愣了愣,才记起来:哦,方鹏不是什么十岁的小屁孩,狗熊同志……不,天山童姥爷先生已经二十八了。
  章烬拿了烧烤,又去小超市里买了啤酒——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怎么混进学校超市又是怎么被章烬刨出来的。
  程旷看了看烧烤和啤酒,问:“现在去哪?”
  章烬愉快地吹了声口哨:“好地方。”
  程旷算是知道了,傻炮儿压根就不能好好说人话。
  所谓的“好地方”其实就是高三教学楼顶层的天台。这栋教学楼一共五层,第五层几乎都是空教室,西边有一个天台。天台的围墙上已经没有粉刷过的痕迹了,不知道谁率先在墙上写下了暗恋对象的名字,后来陆陆续续有人跟风模仿,于是整整三面墙都被这群少年人的风花雪月与儿女情长承包了。
  这里风特别大,装烧烤的袋子被吹得哗哗响,程旷问:“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
  “我哪知道风这么大……”章烬“操”了声,拎起烧烤往教室里钻,“快快快,就在这儿吧。”
  阵地从天台转移到了空教室里。程旷把灯打开了,教室里长时间没人,桌椅都摆得乱七八糟,据说晚自习的时候,经常有小情侣打着写作业的幌子躲在这种空教室里谈情说爱。
  “吃烧烤就得配啤酒,”章烬开了一听啤酒,眯了眯眼,盯着程旷说,“敢喝吗,学霸?”
  “挺嚣张啊渣渣。”程旷看了他一眼,把啤酒接过来了。
  章烬跟程旷碰了碰杯,仰头就灌了一听,一口气都不带歇的。
  从前爷爷在世的时候,程旷常常陪着喝,但现在不喝了。因此程旷的酒量并不怎么样,喝个两三罐就会头疼。他看章烬喝啤酒如同灌水,还时不时大放厥词,傻缺似的号称自己千杯不倒。程旷差点信了他的邪,直到发现这位不倒翁选手同一个牛皮吹了三遍,才知道这玩意儿脑子已经不清醒了。
  后来他陪喝得五迷三道的章烬站在天台上吹了十分钟的冷风,终于受不了了,耐心告罄,踢了踢章烬的小腿:“喂,渣渣,走了。”
  章烬手一伸搭在他肩上,整个人靠过去:“走着!”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令程旷顿了顿,章烬却浑然不觉,看在他不清醒的份上,程旷没跟他计较。
  搞庆祝活动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到了车棚,章烬花五分钟开了车锁,踢开脚撑,单手扶稳了车把,长腿一伸就跨上去,回头对程旷扬扬下巴,说:“发什么愣?上来,炮哥儿带你飞。”
  章烬酒驾而不自知,装逼装得还挺有范儿。
  “你下来。”程旷说。
  “什么玩意儿?”章烬愣了愣。
  “下来,换我骑。”程旷握住左边车把,毫无罪恶感地“鸠占鹊巢”了。
  章烬将信将疑地坐到后座上:“你行吗?”
  程旷说:“信不信我能让你晕车?”
  学霸装起逼来水平完全不输给炮哥儿。话音刚落,他就蹬了踏板,单车飞似的往前窜。
  “我操!”程旷招呼都没打就开动,章烬急忙缩了脚,“能不能吱个声啊,照顾一下腿长的人行不行?”
  程旷毫无诚意地回了句:“不好意思了。”
  他骑得很快,晚上风又大,校服被吹得鼓起,未拉起拉链的外套不断地往身后飘,章烬只要稍一走神,满眼都是程旷的腰。
  本着送上门不看白不看的精神,他正大光明地瞄了一会儿,随口问道:“腰上肉还挺紧,有腹肌吗?”
  程旷说:“要撩起来给您过目吗?”
  这个不过脑子的回答勾起了章烬的一丝歪念,他眯了眯眼,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了手。
  章烬食指指尖刚擦过校服衣摆、碰到程旷的腰背,就感觉到程旷浑身僵了一下。就在他以为学霸要翻脸不认人时,学霸居然什么事儿也没有似的,连脏话都没骂一句。
  章烬怔了怔,用他不甚清醒的脑子琢磨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
  哦,我还醉着呢。
  一个喝醉的人干什么都不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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