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但她就那么出去了。
  宝宁抱着阿黄坐在屋外头,仰头看星星。她是想给裴原点颜色看看的。他那会儿实在太过分。
  宝宁不敢奢求太多,许是一直以来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心理在作祟,她在裴原面前一直是弱势的,这或许和她的出身有关,她的姨娘在父亲面前是弱势的,潜移默化,让她也变成这样。
  就算现在,很明显的是他的错误,她想表达自己的不高兴,也要小心翼翼,尽量不留痕迹。
  裴原那日和她说过,想和她做对平常的夫妻,宝宁想,平常的夫妻闹别扭了,丈夫总要来哄哄妻子吧?
  但是他没有。连句软和的话都没有。
  宝宁就想裴原能哄她一句。
  屋里水声停了。宝宁整理思绪,拍拍裙上的土,转身进屋,裴原已经躺下了,背身对着她。
  被子盖到肘弯处,露出一片肩胛骨,硬朗流畅的线条,宝宁盯着那看了好一会,裴原或许感受到她的视线,但没反应。
  宝宁快速收拾好屋子,洗漱好,躺到他身侧。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宝宁早早起身,去看那罐水蛭。她离开前在罐子里放了好些田螺,也不担心它饿,昨晚睡前瞟了眼,见那水蛭的肚子已经大到一定程度,像是要被撑破了一样,她一直惦记着,醒了就去看。
  打开盖子,宝宁惊喜地收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裴哥精神病已经确诊,正在治疗。
  第37章 交心
  淤泥上赫然几个指甲盖般大的卵茧,上面覆盖浅褐色绒毛样的东西, 那只母水蛭已经不见了, 缩在泥土深处, 似是在休养。
  宝宁第一次见到水蛭产卵, 她以前一直以为会是鱼卵或蛙卵一样,密麻粘稠的一团, 听明姨娘解释, 才知是个茧。
  即便已经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觉得新奇。
  卵茧一共五个, 形状奇怪,像是小花生,宝宁用手将茧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手心。不敢用筷子, 怕这些幼苗脆弱, 会夹破。
  她途中一直担心那只母水蛭护子心切,钻出来咬她一口, 但她似乎根本不关心的样子, 一点响动都没有。
  宝宁轻呼一口气, 捧着一把凉丝丝的卵茧,放到昨晚准备好的瓷缸里。
  裴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 靠在墙壁上看着她。
  宝宁一无所觉, 她现在眼里只有那颗茧,瓷缸比装着母水蛭的罐子要大一些,里头已经铺上了一层潮湿松软的泥土。
  许是喂养得好, 母水蛭这次产出的茧质量都是上乘,宝宁捏着每个卵茧分辨,将有小通气孔的一端朝上,放在泥土里,再覆上一层潮湿细土,最后在上头盖一层湿润棉布。
  每个卵茧可以孵化出十几只,最多二十五只小水蛭,若她运气好的话,半个月后,会有一百多只。
  宝宁想,到时候,她就得换一个大点儿的瓷缸了。
  而裴原的毒,很快就会有救。
  “起来就捣鼓这些东西,都没和我说句话。”
  正在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低哑的男声,离她很近,呼出的气都吹在宝宁耳根,宝宁一怔,刚想回头,便觉腰间一紧。
  她低头看,裴原的胳膊正环在她小腹的地方,粗壮的。
  没得到回答,他又问:“一晚上没和我说话了,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宝宁无措,鼻端都是他特有的味道,浓郁特殊,像是被笼罩。
  宝宁手下意识搭上裴原小臂,小声道:“我以为你没醒。”
  “哪儿啊,一晚上没睡。”裴原微微躬身,低下头,唇贴在她耳边,很暧昧的姿势。
  他微微叹气,“我就等着你和我说句话,但你又不肯。”
  宝宁心头哆嗦下。她一早上都沉浸在喜悦中,刻意忘掉昨晚的不愉快,裴原这样提起,那股几乎消散的委屈感又涌上来。
  她嗓子觉得噎,觉得这样矫情,但是忍不住鼻尖的酸,说话的语气也带上点撒娇的意味:“凭什么等着我先,总要我用热脸去贴你的冷屁股,这样不公平。”
  宝宁眼睛盯着桌面上的小瓷缸,强忍着要把泪憋回去,气氛沉默,她后悔刚才说话不得体,觉得尴尬,手头掩饰性地瞎忙,用小签子在泥土上瞎戳。
  “你回去再睡会吧,饭还没做,好了叫你……”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小。
  裴原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掰着她肩膀转过来,果然见到泪蒙蒙的眼。
  他吸口凉气,皱眉,用手背去抹她的泪:“好好的,说哭就哭!”
  宝宁抿抿唇,别开头:“才没有。”
  她嘟囔着:“我才不那么矫情。”
  “没人说你不好。”裴原手扶着她脑袋掰正,用额抵着她的,两人目光相对,好半晌他开口,“那么委屈吗?”
  宝宁两片唇抿起,鸭子一样,眼里水色越来越浓。
  委屈蔓延成灾,心里防线崩塌,宝宁吸两下鼻子,终于啜泣着哭出来:“你根本就不懂我。”
  “别这个表情,贼他娘的丑。”裴原心里不是滋味,刻意逗她笑,声音低柔,“有话好好说,哭哭啼啼像个女人一样。”
  宝宁道:“我本来就是!”
  裴原盯着她没说话。
  宝宁道:“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了……”
  她个子真的说不上高,挺直腰背站在那,也就不到他耳根,低头说话太累,裴原一手提着她的腰,将她放在桌面上坐好。
  宝宁居高临下,气势上强了几分,控诉声音更大,混着哭腔:“你心里就只有你自己,你都不管我。”
  裴原去亲她的眼睛:“怎么不管了?我管你,我心里都是你。”
  他难得说情话,宝宁在气头上,根本听不出,她胸脯起伏:“你没有,大骗子,你就顾着自己高兴,我心里怎么想的你根本不在意,就拿昨晚说,你想到什么说什么,你是痛快了,我多尴尬,多难过,你都不知道!”
  裴原喉头动动,去摸她的手指放在唇上亲吻:“是我的错。”
  “还有,你都不在意我的情绪的,出了那事,我多害怕,徐广那么吓人,冯永嘉那么吓人,我好不容易跑出来的,这两晚我都睡不好,会做噩梦……还有,你也很吓人……但是,你都不管我,你昨天一整日,连句安慰都没有,就知冲我发脾气。”
  “好了,宁宁。”裴原去搂她的肩,闭着眼,声音温和,“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这些。”
  宝宁哭着,眼泪鼻涕都往他肩上擦:“你总是冲我发脾气……但是从来不道歉,我也难过的,但是我都不敢和你说。”
  裴原问:“为什么不敢?”
  情绪失控,宝宁只顾发泄,以往藏在心里的话都口无遮拦说出来,凶他道:“你怎么好意思问的,你可以不可以有点自知之明!”
  “嗯,我的错。”裴原抚着她的背,“我会改的,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我那天收拾你屋子,翻出了你写给我的休书。”宝宁赌气,“你若再对我不好,我便走了,你求我我也不回来,我们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裴原起初以为自己听错,反应过来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捏着宝宁肩膀将她拉远,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
  “我疼……”宝宁捶他的胳膊,呜咽着哭,“我就知道你是骗子,你说话都是假的,你根本就没想要改。”
  裴原这才缓过神自己手重,赶紧松开,轻轻揉她的肩膀帮她放松,眉仍皱着:“下次别说这样的话。”
  刚才一闹,宝宁情绪稳定许多,想起刚才说的那些话,有点后悔,又觉得痛快,心里乱糟糟,垂着眸没回答。
  裴原冲着她放狠话:“你是爷明媒正娶回来的,按祖宗规矩,活着的时候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得埋在我的墓里,魂飞魄散也跑不掉。”
  宝宁仰头看他,手指抠着桌沿:“你也是念过书的人,怎么能说这么土匪的话。”
  裴原扯扯唇角,贴近她耳朵,往小洞里吹气:“我还能干更土匪的事儿呢,你想体验吗?”
  “说说就不正经……”宝宁想躲开他,偏头要跳下去,被裴原扯住。
  裴原道:“我腿伤着,昨日还吐了血,你若想让我早点死,就继续气我。”
  “能不能别总把死字挂在嘴边。”宝宁瞪大眼看他,“很不吉利。”
  “能。”裴原顿一下,眼神暗下去,盯着她粉嫩唇瓣,头微低凑近,“让我亲一口。”
  “别呀……”宝宁羞赧,下意识往后仰,腰带被蹭开,外衣滑落,露出细白的锁骨,裴原不放过机会,一手按着她背,嘴唇循过去,狠狠吸上她锁骨上的粉色小痣。
  宝宁颤抖着,不敢动。
  裴原抱着她背,磨蹭好久才肯抬起头,宝宁指尖酥麻发软,听裴原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宁宁,你得记住了,我是你男人。”
  “你年纪小,我不动你,咱们再好好养两年。”
  “还有,我会对你好,我心思不细,若哪里让你不满意,你与我说,我慢慢学。”
  裴原啄吻她眼皮儿:“我最怕的,就是你和我生分。”
  第38章 饭
  宝宁坐在炕沿上,看着裴原在那转来转去地做饭。
  那会和他吵架实在是情绪所迫, 话赶着话就成了那样, 现在冷静下来, 回想起刚才自己掉的那几滴泪, 宝宁简直羞愤欲死。
  现在知道尴尬了。但那时候不知道,说着说着, 抹了裴原一身的眼泪和鼻涕, 还好他不嫌弃,干布随便擦擦, 再套件衣裳,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她在委屈什么呢?宝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能是裴原难得温柔,给了她放肆的资本, 可以扑到他怀里大哭一场, 不计较后果。
  这种带些小女儿家矫情的事,宝宁原先是不会做的, 这是第一次。
  虽然过程难堪了些, 但不得不说, 还是有些效果的。她和裴原之间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
  窗户大开着, 吹进来好闻的味道, 混杂着迎春花的淡淡香气。
  天气暖了,宝宁穿的罗裙,布料轻薄, 风吹起来裙摆飘飘荡荡,她赤着脚,踩着阿黄柔软的毛。
  阿黄乖顺趴在地面上,那片有阳光洒过来,亮堂温暖,它半掀着眼皮儿打瞌睡。
  裴原执意要给她做顿饭。
  宝宁本是不愿的,裴原昨日走得太多,有了助行器,他能走,但是坚硬木板和皮肤摩擦,肯定会不舒服,昨天拆开木板看的时候,他腿上已经磨出了好几个血泡,最大的有指甲盖那么大。
  裴原能忍,连丝眉头都没皱,但他又不是铜皮铁甲,怎么能不疼?
  “哪个是酱油,哪个是醋?”宝宁正出神,被裴原叫回来。
  他手里拿着两个小壶,掀了盖子对着阳光眯着眼看:“都是黑的,怎么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