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是干花也坚强
  本章BGM:
  Little Oceans—《Peace 》
  等到再见到叶敬谦时已是半个多月后。
  说来也巧,那天寝室空调坏了,王静怡填完维修单后静坐一上午,终是熬不住。她抱上电脑,准备泡图书馆。
  往往梅雨季节过后,是大规模的升温,天热得反常。
  王静怡趿着凉拖,捡树荫下走,用空闲的左手挡在额前,只见脚下的叁分地。
  也就没注意到忽然从体育场拐出的一队人。
  “妹妹!”
  这路上本就没多少人,一声乍响,惊得她下意识地抬头。
  叶敬谦紧跑几步从后面跟上她,笑嘻嘻地凑到人前:“妹妹,不记得我啦?”
  王静怡瞪着眼,反应了一秒,随即惊喜:“你是那个……豆浆外套!”
  叶敬谦一开始被这个怪异称呼噎得整张脸都皱到一块,足足花了半秒才恢复到之前的悠然仪态,他习惯性抚上后颈,然后不大不好意思般冲着她摆手笑。
  说话间的功夫,大队人已走到面前。
  叶敬谦拉着她一一介绍。
  轮到王静怡,他却久违地卡顿,懊恼又心虚,像个低能儿看向蒋胜求助。
  王静怡跟着他回了下头,注意到被簇拥在中间的蒋胜。
  他的气质偏沉,站在人堆几步外的背光处,听着他们聊天却不融入。腕臂上挂着发带,正无所事事地拨弄。
  是个游离在人群外,却又把其他人映衬得多余的人。
  两次偶遇,这人竟都是这般兴致缺缺的模样,王静怡捕获到他的神情,轻轻叹口气,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叫王静怡。”但她只是挑唇笑笑,虚指自己。
  彼此都是些同龄的年轻人,朝气蓬勃。交换完名字,氛围自动熟稔起来。
  叶敬谦凑近蒋胜,低声说:“哥,晚上带上她一起呗。”
  蒋胜蹙眉不答,一脸看戏的模样注视着他,微抬臂膀,抱胸在一旁站着。
  一副你自己看着把握的样子。
  他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不笑的时候总显得颓然,却生得一张宝气的圆唇,把叁分浮浪,五分凛然的距离感表现得浑然天成。
  蒋胜最近一直情绪不佳。
  叶敬谦嘁他一声,没点破。
  哪有什么天生漠然的人,表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往往都是对隐藏与伪装信手拈来。
  于是他微斜左肩,靠近蒋胜,两人短暂地默契一撞。再两指交扣,比划个领会的表情:“介绍你认识,”而后留下一句,“等着。”便花蝴蝶似的穿梭进人群。
  王静怡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心不在焉地敲两行论文,然后停下,心思就不知道流转去了哪儿。
  她在等信息。
  下午分别的时候,叶敬谦向她发来邀请。也许本着不想令她为难,没有挑明目的。只简单告知出来一块玩,到时候微信联系。
  王静怡也就没好再问他去的都有哪些人,只默默记住他的话,再扫一眼周围的人,咬文嚼字地揣测起来。
  她借着同旁人的搭讪掩盖自己的视线,看着不远处勾肩的两人,心里湿漉漉的。
  看来也不是一个对什么都不上心的人嘛。
  所以哪怕明知道时间是最公平的证人,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催促着,走快一点,再快一点。
  她相信直觉,便不再克制,任凭内心渐生的隐秘期盼一路疯长。
  等了好一会,屏幕亮起。
  王静怡急忙一抓,指甲在桌面摩擦发出诡异的声响,她有些尴尬地环顾四周。
  周围多是几张空桌,并没有多少停留住的探寻目光。
  王静怡缩了缩身子,颇为心疼地对着明显多出一道划痕的指甲盖吹气,边点开手机。
  叶敬谦发了时间和地点,说来接她。
  所以当王静怡只简单收拾踩着点等到那辆车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眼花了。
  蒋胜冲她点一下头,笑笑,算作招呼,打开车门后便折回驾驶座。
  同他的熟练操作截然不同的是拘谨坐着的王静怡。
  她本以为会在晚上碰见他,甚至连打招呼的神情都练了好几遍。可现在,王静怡坐在离蒋胜一臂之外的副驾驶,连一句简单的“你好”都送不出去。
  没放车载音乐的密闭空间,是她和蒋胜遨游的同一片宇宙。
  可她却迫不及待地想要跳车躲开。
  大概是察觉到她的不安,蒋胜打开旋钮,一串轻快的爱尔兰小调倾泻而出,出声提醒:“安全带系上。”
  王静怡搅着手指,小声答应。
  “咔嚓”一声扣住,连同她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像瞬间醒来。
  没开多远,前面便是红灯。堵塞的车流仿佛是挤挤挨挨的肥皂泡,粉白蓝黑,点缀在单调的柏油马路上,也替她修补好残缺的表情管理。
  王静怡把手放在膝头,规规矩矩的。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下,跟着音乐只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拍。
  她不能慌。
  等到做足心里建设,她才小心地开口:“你也是叶敬谦的朋友吗?”
  她存了坏心思,重音落在第二个字。将自己和蒋胜划入同一领域,哪怕几个小时前她还不知道叶敬谦的名字。
  蒋胜的话不多,答得快:“嗯,发小。”
  老话常说,朋友的朋友也是自己的朋友,那她现在也算是讹来了一个朋友。
  王静怡暼一眼蒋胜。她有些窃喜。
  “那晚上……你知道我们晚上会去哪里吗?”她自以为掌握了聊天的主动性,又问。
  这回轮到蒋胜笑了,笑意在他面颊上一丝丝抽开,最终又汇成两点别致的小型漩涡:“小姑娘,不知道去哪儿就敢上我的车啊。”
  王静怡红了脸,身体被迫输入魔法咒语,瞬间动弹不得。她僵硬地转开脸盯着前面车的尾灯,是耀眼的勃良垦红 ,抛掷的闪光弹一般照得她那些自以为藏匿起来的小心思无处遁逃。
  她如同一袋戳了针的气球,慢慢地泄气,最后枯萎着靠在椅背上表演尸体。
  她在心里默数,还有五秒,离绿灯还有五秒。
  蒋胜就这样一直笑,笑到肩膀轻颤终于笑够了。他一手抻在窗沿,微调坐姿,侧着身子看她。
  五。
  小姑娘微敛着眼睑,也不知生气和羞赧谁更多一点,酝酿在心绪里没跳出来。
  四。
  他其实故意的,存的是逗她的心思。单纯报复王静怡之前对待自己冷峻言语的回复,本是一句玩笑话,谁想到小姑娘竟当真了。
  叁。
  蒋胜也不小了,八岁入行,童星出道至今十六年。按理说浸润圈内法则多年,早已练就一身的八方不动,可到底留存些少年心气,面对那张局促着的脸,更止不住心软。
  他大发慈悲,开口道:“今天是我生日。”
  二。
  王静怡停顿了一会才回神,心道糟糕。他这话说出来,倒显得自己两手空空赶赴盛宴是一场罪过。
  她更窘迫了。
  一。
  仿佛赶赴一场世纪之约,车队开始有畅通的迹象。蒋胜说完那句便没再开口,车厢再次陷入静默,剩下那首循环播放的小调如同一把永不零落的干花,依然流淌着生机。
  王静怡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干巴巴地:“生日快乐。”
  蒋胜又开始笑,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像在酒酿与苏打水中萃了一滴意式浓缩,醇厚得紧。王静怡却不想听,她怕了这声音,只得强打起注意力没话找话:“你小心前面车。”
  蒋胜朗声,假装沉吟:“现在不放心坐我的车了?迟啦,小姑娘。”
  又来。
  王静怡认命,索性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