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池金鱼 第20节
  “看点什么?”
  电影放了一半,“就看这部吧。”
  “嗯,陪你从头看。”
  “没事,您告诉我前面的剧情就行,我看电影不挑的……”
  梁季禾还是拿起遥控器,把进度条拉回到起点,坐在沙发上。
  目光投在墙上,手轻轻拍了拍他身边的空位。
  陈子夜犹豫了一下,但见他再自然不过的神情,还是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她坐过去,隔了一些距离。
  屏幕上显示《before sunrise》,陈子夜轻声跟着默念了一遍。
  “《before sunrise》,爱在黎明破晓前。”
  陈子夜点点头,“听起来像爱情片。”
  “嗯。”
  电影缓慢播放,灯火辉煌,室内温暖,陈子夜看入迷以后自然得脱了外衣,搭在沙发上。
  微微开着的窗户掀起投影幕布的一角,晃动着屏幕里维也纳的浪漫夜晚。
  从午后至黄昏,由夜晚到天明,他们漫步在街道的人群,穿过桥梁上的晚风,聊过去的琐事糗事,搭乘一辆永不落幕的列车,交换着彼此的青春。
  陈子夜觉得很浪漫,她在女生宿舍楼没有这样的氛围。
  陈子夜目不转睛地看电影,伸手去摸眼前的茶杯,一直微微仰头才发现已经喝完了。
  “我去添水。”陈子夜转头准备拿梁季禾的茶杯,才觉察到他的目光。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看向自己的。
  他的眼神没有要挪开的意思,唇角裹着笑意。他今天也戴着眼镜,隔着玻璃闪过的电影光看她,他的眉眼会因为笑起来变得温柔,睫毛微微颤动,不厚重但很容易含情的双眼皮。
  只能看出他今晚心情很好,却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空气像是静止,只有电影里的浪漫弥漫在暧昧的夜色里。
  他渐渐低头靠近,对陈子夜而已,却像是突然的电影聚焦镜头。
  他们的鼻尖像是要碰到一起,呼吸好像逐渐因为急促变得同频。
  一声来电——
  陈子夜惊醒往后仰头,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起来,张惶着动作往大衣口袋里掏手机。
  还没接起就先“喂”了一声,心跳速度像刚跑完八百米。
  “我、我先接个电话,不好意思……”
  一溜烟跑出去,梁季禾看着她的背影摸下眼镜,抿紧嘴唇笑了下。
  一张对折的纸从她口袋里漏出来,被关门窜入的风吹到脚边。梁季禾随意伸手去捡,折痕自动敞开,日期和章印都被未干的印泥弄浑浊了,但隐约还是能看出这是半截医院报告。
  有名有姓,还有清晰的那句“有怀孕流产前兆迹象”。
  心情犹如零下的夜晚冰块封喉。
  电影里的黄昏倒入海面,如同夜字含血。
  等陈子夜接完电话回来,只几分钟,电影里的剧情她已经对不上放到哪里,像无声的对白。
  病历单对折好压在茶杯下。
  梁季禾抓住她的胳膊,难掩怒气,冷若沉雪地问:“是不是余樵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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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更,后续还是晚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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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底气
  “……嗯?”手机攥在手心, 陈子夜站在沙发边发怔,手腕还被梁季禾用力握住。
  理解了几秒,他应该是在问刚刚这通电话。
  陈子夜不动声色地微微挣了一下, “嗯……有点急事。”
  梁季禾低着头看着她,没有动。
  陈子夜快速瞥了一眼,发觉他脸色此刻阴沉得可怕, 愠色不掩,在想是不是他已经猜到下一秒她又要失约, 没有时间看完电影下半场的浪漫,咬了下嘴唇下定决心似的, “梁先生,真对不起……我得先走了。”
  “有多急?人命关天?”
  “……也许您会觉得我在说笑,但确实人命关天。”
  梁季禾像是没想到她如此敞亮直白,卡了一下,手指微微用力,“这是你能解决的事情?”
  陈子夜当他认真在问,但又有些不理解他言语间突然袭来的讥讽。
  “我知道, 我做不了什么。”陈子夜丧气地垂下眼,“但我也没办法做到置身事外, 那样太冷漠了。”
  “……”
  窗外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冰凉的水浪像是无声地打在了梁季禾的心底。
  他盯着陈子夜的眼睛看了几秒, 发觉虽然在戏院这样形色的染坊长大, 她却有一双没有受过伤的眼睛。如同她此刻天真世故却不世俗的这些话,如同她对待自己时从不谄媚的规矩得体。
  梁季禾收敛呼吸, “你做不了什么, 也许我可以。”
  普通人的千斤重担, 对于梁季禾这样的人来说,也许不过一句戏言。他说得再寻常,待人再和善,陈子夜也知道,他一句“我可以”背后的分量有多沉。
  没有也许,一定可以。
  但她不能接受。
  “……谢谢梁先生。”陈子夜定定地对他说,“虽然我年纪不大,也没有特别多的见识,但我从小练功,一直记得戏文里写的——两心不可得一人,一心可得百人。事关他人,君子一诺,我实在不能告诉您。”
  “好一个两心不可得一人。”梁季禾冷笑一声,缓缓松开她的手腕。
  明知她这句讲的是政客谦虚温谨,善得人心,不在儿女情长,但梁季禾还是抑制不住地觉得烦躁,尽管此刻他只是面无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侧过身,看了一眼窗外,淡淡的语气下逐客令,“这么急还不走?”
  “走的……”
  陈子夜拿起衣服顾不上穿,折在手腕上。
  犹豫了几秒,对着梁季禾的背影一如往常的恭敬,“梁先生,那我先走了,谢谢您的茶……和电影。”
  “把你的东西带走。”
  “……嗯?”陈子夜动作幅度很小地四处看看,目光落到茶几上。
  她反应很快,伸手往大衣口袋里掏,摸了一空,担心暴露观妙,急着张口解释,“那个是……”
  梁季禾冷淡说:“衣服穿上。”
  “……没事的,我可以边走边穿。”
  梁季禾转过身,眼睛眼睛不看向她,“不爱惜自己是你的自由,但在我面前,我没办法装作看不见。”
  ……像是意有所指。
  陈子夜还在琢磨他的话,他伸手拿过自己的衣服,关了投影和落地灯,动作一气呵成,“送你去哪?”
  其实应该去城西的私人诊所,但陈子夜不便说。
  “我回戏院。”陈子夜见他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小声开口说,“林叔送我就行。”
  “林叔五十多岁了。”
  “嗯……”
  梁季禾没好气地等在门边,“现在是零下两度的冬天。”
  陈子夜听不明白,没有出声。
  “还要林叔送么?”
  “……不、不好意思。”陈子夜反应过来,平时也没见你心疼林叔晚上出车啊,当然没有说出口,她从小就知道再有道理,也没必要往别人动气烦闷的枪口上撞,“那就麻烦您了。”
  车开进巷子深处,停在戏院门前,收发室开着刺眼的白炽灯,不同于以往只留一盏昏黄台灯。
  陈子夜道了谢,眼神已经飘到远处,正欲开门,发现门还锁着。
  不敢乱按,也完全不懂,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梁季禾,“那个……梁先生……门……好像锁着了。”
  梁季禾没理她,车内的暖气正好对着陈子夜的脸吹,红润白净,显得气色与隆冬不符。
  他莫名烦躁,一直沉默着,片刻,不耐烦地伸手替她把车门解锁。
  “咯噔”一声刚响起,陈子夜赶忙道谢,“谢谢您,注意安全。”
  没等他回应,陈子夜已经在车门外微微弯了下腰,而后径直往收发室方向小跑。
  如同跨年那晚,就好像慢一秒带着初雪的祝福就传不到菩萨的耳边。
  “嘀——”
  思及此,梁季禾一只手咚一声重力拍到方向盘上,猛然发出一声鸣笛,吓得正在小跑的人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往车里看,她逆着光,什么都看不清,轻轻抬手挡眼。
  梁季禾透过车玻璃看出去,像是在失明的人眼前展示暗沉的玫瑰、沉静的积雪、无声的荒地。
  隐秘而没有穷期。
  除了不属于自己,没有任何的不恰当。
  梁季禾伸手调小车灯,发动离开,骤然生长的嫉妒和烦躁让他不想多停留一秒。
  —
  陈子夜跑到收发室前,余樵立即伸出食指在嘴上嘘了一声,“杨叔睡了。”
  “观妙呢?”陈子夜着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