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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楼到了,一楼是化妆品女鞋专卖区。」季慈在弯腰恭送客人出电梯的小空档,偷偷放空眼神,藉以舒缓疲劳。所以当他看见程华站在不远处,露出笑容专注地看他,季慈脸上有些燥热,一种被抓到的尷尬。
  季慈笑了笑把尷尬驱走,程华见他笑迈开步伐进了电梯,照例喊了二十楼。
  电梯里的人不多,季慈能隔着面版看到程华认真阅读广告版面的侧脸。
  季慈在想,程华是他在奇怪地方,藉由奇怪形式,认识的奇怪个性的朋友。季慈会套用这么多奇怪,主要是程华所表现出的各方面皆与他不相同,两人却神秘的拥有近乎相同的兴趣。
  程华喜欢找他一起看展览、文艺电影,这些休间将季慈的休假发挥到最大效益,充实了他的生活,与他平日下班或在休息室休息的活动不约而同。
  相处这段时日他感受到的程华释放出来的温暖,彷彿补齐了遗失的事物,更重要的是程华为他带来了不同过往生命中的气息,是雀跃、活泼,以及热诚,那与他自己的不同,是真正能够温暖冰冷的热度。
  其实季慈知道,他知道程华专注的目光下是什么情绪、什么感觉,这是在他看过这么多人后,唯一一个能够让他如此透视明白的一个人。程华喜欢他,并且认真的在追求。但季慈直到昨天都只是将他当作一个单纯,并有共同嗜好的朋友。
  他是不是应该告诉程华,短时间内并不打算再接受新的感情?
  程华的视线驀地对上季慈,嘴角弯了弯,无声的嘴型在说着:专心上班!
  季慈拉开嘴角,直到除了程华之外最后一位客人出电梯后两人依然没有对话。季慈以为程华会上前攀谈,但他很守纪分地帮他维持住工作守则,最后仅是在电梯门关上前回身朝他匆忙一瞥。
  那一记眼神令季慈呼吸一滞,程华的情绪在他眼底一直都是透明的,清澈到总是一眼就能明白过来——为什么隔了一晚,喜欢猝然成了爱呢?
  季慈忽然发现自己的反应彷彿对爱过敏一般,他浑身不自在的、仓皇的、恐惧的失了步调,急促而快速的按着关门键,像个胆小鬼躲在电梯里喘息。
  季慈整天都在想程华那个眼神,越想越不知所措,而程华在他下班前传了讯息给他,约他吃消夜,这段讯息换来了他人生第二次衝动。
  即使有了答案,季慈下班时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他僵着一张脸穿过仅馀一盏路灯的车道,上了程华的车方做好,程华欢快的声音说:「帅气的电梯先生,上班辛苦了。」
  季慈低低嗯了声,他正在思考自己应该直接拒绝程华,还是再稍等一会,对方要开车,应该要让驾驶保持愉快的心情。他满腹心思都在拒绝的时机、拒绝的话语跟原因上打转,他想告诉对方:他对爱情现在没有想法、没有感觉,只有恐惧。
  程华转动钥匙发动引擎,一边打档踩下油门,车子流畅的进入车流中,一边放柔声音:「很累?那路上买个热食带回家吃?」
  季慈暗暗深吸口气,强迫自己的脑袋冷静下来,不发一语地望着程华专注开车的侧脸,直到等待红灯,程华转脸面对他,用笑容无声询问时,季慈才缓慢的说:「我不饿,你饿吗?」
  「我也不饿。」程华摇头,似乎看出了季慈的异状。「今天特别累吗?」
  「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季慈摇头,努力憋着以免自己在不对的场合里说出来。「绿灯了。」
  程华仓促的发出无意义声音,赶忙跟上前方车辆。这座城市虽然并非不夜城,但晚上十点仍旧热闹。
  季慈因为心事重重而不说话,程华便也一路保持安静,整段路程听的全是小提琴独奏,加上车体或车外不时传来的声音,所合成的荒腔走板演奏,季慈也感到内心有道荒腔走板的声音。
  就在到达季慈的住所时,程华突然叫他:「季慈。」
  「嗯?」季慈原先还有些傻愣的不在状况内,但头一转,程华的表情让他大感不对劲,他害怕的话将要被说出口,逼得他只能急忙一面解开安全带,一面道:「晚安,谢谢你,辛苦你等我下班了。到家打给我。」
  言语、动作一气呵成,话刚说完季慈已经开门下车,也不待程华伸长了手想抓住他,喉咙里的声音来不及发出,碰地关上车门,头也不回的跑了。
  「我到底在做什么。」季慈气喘吁吁地靠着自家门板,紧张得手心不断盗汗、发抖。
  当他冷静下来,脱掉鞋子预备进浴室盥洗,时间像是被掐准般,程华的电话来了。
  「……」
  「……」季慈沉默的接通电话,另一方也异常沉默,这样的安静太异常,季慈害怕程华继续刚才那个被他中断的话题,短暂的犹豫后夺了发言权:「晚安,到家了?」
  「晚安,到了……」季慈察觉程华话语未尽,二度抢白,直接了当的说出了想了一晚的话,毫不婉转:「对不起,我不想谈爱、谈感情。」
  话筒的一端的寂静被延长,彷彿看不见尽头的折磨人心,季慈觉得身周空气稀薄,不觉闭气。他完全丧失时间感,憋得心脏都快要停了,程华突兀的轻松语气拯救了他,「……我被拒绝了,太哀伤了。」这答案乾脆到令他生出些难过和遗憾。
  又听程华说:「请问电梯先生,可否看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明天下班跟我去喝杯酒呢?」
  这个邀约令季慈有些错愕,他以为程华会想要独自疗伤或什么,可能暂时不会再见面,或者有更多的接触,结果程华的行为模式就跟他出现的方式一样,使人错愕。
  「……明天不行。」他的听力忽然变得灵敏,程华的呼吸梗了下,他又连忙补上一句:「星期日晚上可以。」
  「没问题!」程华急忙道,声音比起刚才更显精神,像是深怕他反悔似的,快速地说:「那你快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
  掛上电话后,季慈忽地厌恶起自己,为什么明明是拒绝了,还要为对方的反应而难过与高兴呢?
  但程华最后的邀约确确实实的让他感受到开心,一种不被遗弃的愉快,以及顿生的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