择日重逢 第6节
  身后赵春梅拍拍枕头看眼高夏,随口说道:“其实你妈也没有说错,你这个年纪是要考虑终生大事了,你看连你舅家的志昊都谈了个姑娘,年后还领家里来看过,难怪你妈着急。”
  “姨……”高夏轻喊了她声。
  赵春梅已打算躺下,笑了笑:“我就说说而已,你也别太有心理负担,这结婚呢不是小事,不能稀里糊涂,找个称心如意的才行,最要紧的是你自己得喜欢。”
  高夏点头:“我关灯了。”
  两人睡在同侧,一人一床被子躺着,过了许久,黑暗中忽然传来赵春梅的低低喟叹:“夏夏,你也别怪我多嘴,我毕竟不是你妈,本不该多劝你。只是等你到我这年纪,才能明白夜里失眠的滋味有多难熬,我不想你跟我一样。”
  赵春梅二十五岁离婚后一直单身到现在,高夏心里虽不赞同她的想法,却还是隔着被子抱住她:“小姨,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现在都讲究独立,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这些老古董的话你能听就听,不是非得照着做……包括你妈的,一辈子能有多长呢,眨眼的功夫。”赵春梅握了握她的手,“我到现在还记得丁点大,在我身边跑前跑后的夏夏呢,都这么大。”
  “……我知道。”
  -
  第二天高夏要回南封,先送赵春梅去机场,跟赵春梅道别后,路上她想想还是给蒋晓鸥透了个口风,告诉她阮涛来安原的事。
  “我看到了。”蒋晓鸥见她讳莫如深,还以为她要说什么,“我早知道,看他朋友圈里定位,我还给他点了赞,你是不是没注意。”
  高夏诧然无比,她以为像蒋晓鸥和阮涛这样订过婚又闹掰的关系,就算不拉黑对方所有联系方式,也大概率老死不相往来,却没想到两人相处这样和谐。
  蒋晓鸥笑高夏思想简单:“我们都在一个圈子里,不蛮你说,他现在手上这案子,当事人需要个本地律师好负责日常沟通,他给人推荐我,我已经接受了委托,未来有段时间还会一起共事。高夏,凡事不是你想得那样,都能分出个是非曲直。”
  她这话让高夏不知道说什么好,高夏在高速上戴着耳机接听电话,因太过震惊,没注意导航的提示音,还开错道,不得已绕了一大圈下去高速。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样你会高兴吗?”高夏问她。
  蒋晓鸥在那边沉默了许久,长叹口气:“我不清楚,钱总是要赚的不是吗?”
  她家里从不对她的事情过多干涉,和阮涛分手也是她主动提出来,看着比高夏要理智得多,高夏却从她话里听出了一丝怅然。
  高夏将车开到学校,连行李都没收拾,又出了校门。
  程昭家门半掩着,高夏敲了敲,等过好会儿才听到脚步声,程晗手撑在一侧门板上,探出半个身子,看到她就乐开:“高老师,你怎么会过来?”
  相较于程晗的坦然,高夏显得扭扭捏捏,她左右看了看才试探着问他:“你哥他在家吗?”
  “我哥?”小朋友兴奋地看她,“他送阮涛哥哥去汽车站,高老师你进来坐,应该很快就回来的。”
  “不用不用,没什么重要的事。”高夏连连摆手,说完两句转身就走,倒把程晗弄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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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我和你不一样
  高夏到宿舍没多久接到程昭的电话。
  学校管理得严,门卫就是认识程昭没收到通知也不会轻易让他进来,高夏换了身衣服才出校门,往前走了数步,看到男人站在电线杆子下。
  “程昭。”高夏唤他,“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阮涛要回安原市里,我送他去坐车,你小姨病看过医生了吗,怎么样?”
  程昭笑着将手中香烟盒子盖好,高夏这方注意到盒子里装着口香糖和烟,她看向程昭轻笑着问道:“还好,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程昭低垂着眸,像是没听到她的话,隔了片刻才说:“以前抽,抽得狠时一天两包,后来有次烟头掉地上,差点把房子烧着,就再也不抽了。”
  他说完,见高夏还是一脸疑惑,又补充句:“现在带着都是为了应酬,身边抽的人多,打招呼么,你总得给对方来一两根。”
  高夏轻“哦”声。
  “听程晗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男人问她。
  高夏意外红了脸,她脚尖在地上打着圈,墨迹半天才说:“程昭,我有话想跟你说。”
  事实上这话已经在她心中琢磨了很久。
  程昭低头看着高夏,她今天似乎化了淡妆,大衣里搭配浅色连衣裙,踩着小高跟站在自己跟前,瞧着格外明丽动人。
  程昭或许已经猜出她想说什么,或许没有。不过这儿离学校大门不远,两人一直站着太过打眼,传达室里冯师傅从刚才就抻着脖子直往这张望。高夏后知后觉注意到,别扭地背过身。
  “要不随便走走?”程昭提议。
  “好。”高夏眉眼弯弯笑起来,摸了摸颈后,她心情紧张的时候便会不自觉露出这样的小动作。
  男人怔怔看着她的脸愣了瞬,他神色复杂地别开眼,声音低哑道:“走吧。”
  两人没往村子里去,程昭领她绕过学校,这边道路还在维修,路面上不少碎石。她穿着高跟鞋走不快,程昭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她。高夏指尖微动,无意识摩挲着大衣口袋,突然开口问他:“程昭,你结婚了没有?”
  程昭顿了顿:“没有。”
  “那交女朋友了?”
  他沉默半天:“也没。”
  高夏听到这结果并没想象中的如释重负,她停下脚步,望向男人的背影,眼皮子耷拉着说:“那什么程昭……其实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程昭却指着前面一排集装箱的房子道:“我们公司仓库就在这儿,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周末下午大部分工人都在宿舍休息,只有负责保管的工人在这守着,程昭让人打开门,领高夏走了进去,不大的仓库存放了许多东西,脚手架子、木材、油漆涂料,还有各种高夏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东西还挺多的,你们要呆在这儿多久?”
  “按着现在工程进度大概一年多吧,那些木材是厂里刚送来的,后期基本都要用掉,你呢,怎么跑南封来了?”
  “来交流的。”
  “挺好。”他说。
  空气骤然凝固起来,四周夹杂着大量的粉尘,高夏从大衣口袋里取出纸巾,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她踩着高跟鞋根本没地儿下脚,程昭看她眼,意有所指淡淡道:“出去吧。”
  程昭站在路边点了一根烟,男人没抽,就动作熟练地夹在手中,等烟燃至一半扔在地上抬脚碾灭。他面无表情,似想起什么又俯身捡起烟头走到垃圾桶边,高夏在一旁轻声提醒:“扔在‘其他垃圾’桶就可以。”
  他偏过身看她,高夏有些后悔贸然开口,大概在教育岗位呆久,总避免不了好为人师的毛病。
  程昭却忽然轻笑出声:“高夏,其实你很适合当老师,会教学生,我听程晗回来说你上课的内容大家都觉得很有意思。这个工作也好,有寒暑假,抽空还能出去转转,哪像我们停工一天就没钱挣,你看那些工人,很多都不愿意休息,巴不得天天干活。”
  高夏有点听不懂他的话,男人绕了一大圈,带她来看仓库,又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东西,她茫然地看向他。
  男人蹙着眉,神色平静继续道:“高夏,我跟你不一样。”
  高夏蓦然抬头,几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听懂了她的话,也知道她要说什么。或许是还顾虑着当初的感情还有自小长大的情谊,为了维系这丁点的交情,打哑谜似的说了这么一段。
  她一下泄了气,不敢再看他,低垂着头,手足无措地攥着袖口:“我学校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高夏转身就走,急匆匆往前完全不看脚下,踩到石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还好她及时稳住身子。程昭蹙眉站着,原本已跨出半步,又生生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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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高夏从程晗那儿收到了他带来的鞋架子,高夏不肯要,温声跟程晗讲:“回去谢谢你哥,但是老师已经有了不需要这个,我一会儿把它放在传达室那儿,麻烦你放学带回去好不好?”
  小朋友不懂其中关窍,只知道照着大人的话去做,早上他都已经出门,程昭喊住他让他带东西给高老师,鞋架很重,路上他歇了好几趟才搬到学校。这会儿听到高夏再让他带回去,虽然不怎么乐意,但还是乖顺点头:“好的,高老师。”
  晚些时候程晗又辛辛苦苦拖着鞋架到家,程昭回来看到院子里的东西,愣了片刻问他:“早上不是让你拿到学校去吗?”
  “高老师不要,说她已经买了新的。”程晗背着书包好奇问他,“你是不是和高老师吵架了,所以高老师才不肯要的。”
  昨天程昭说去找高老师,回来脸色就不怎么好。
  程昭听到这话压根没有搭理他,直接瞪了他眼:“写你的作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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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年轻人的事
  程昭站在院子里低头翻看着手机,小朋友跟程昭一起生活七八年,怕他不假,不过相处久了,一眼就瞧出他这是在虚张声势,将书包扔进屋子又跑出来:“我饿了,家里有没有吃的啊?”
  程昭刚进去厨房,套上围裙系好带子,头也不回道:“你去屋里看看水果还有没有,没的话我明天去买,饭一会儿就好。”
  男人蹲在地上开始择菜,这些事情从他十六岁起就开始做,到如今更是驾轻就熟。只是他今天有些心不在焉,刚扒开青椒将里面籽掏干净,又不觉去揉眼,乍受到刺激的眼睛一下就红了。
  程昭洗干净手,俯身在水龙头下冲洗好会儿,才勉强觉得好受些。
  “就剩一根香蕉,给你一半。”程晗跑到厨房来找他,抬头看到他红通通的眼吓了一跳,“程昭你哭了?”
  程昭抽出张面纸擦擦脸,从他手中接过掰开的香蕉咬了口:“买的青椒太辣,不小心弄到眼睛里。”
  “哦,我帮你洗。”程晗点点头,站在他身边啃完香蕉。
  “不用,你写你的作业。”
  这话简直就是程晗的命门,程昭每天都要提醒好几遍,程晗听着脑子嗡嗡,然而小朋友还是放心不下,又狐疑地看他几眼,见他面色如常不像是说谎的样子,才转身溜走了。
  程昭大概也是意识到自己最近反复的情绪,给程晗带来不好的影响,这孩子以前可不这样,这些天却越来越敏感。他凝眸望着孤零零留在院子里的鞋架,低低地长叹口气,将青椒切成丝装进盘子中。
  晚上程昭把鞋架搬回屋子,鞋架分量并不轻,因为工期赶他担心甲醛超标,连胶水都没用,全都是榫卯结构连接固定,再用砂纸仔细打磨数遍。
  程昭在金钱方面向来务实,尤其这几年摸爬滚打变得越发精明,公司采购的事都是他亲历亲为。对个普通的鞋架而言,不说人工成本,单单木材支出代价也太大了些,绝不像他会干出的事。
  不过程昭头脑发昏的事又何止这么一件,南封古镇这边房屋修复项目纳入政府规划,修复资金当地政府补贴部分,剩下的需要村民自付,说白了,利润并不大。
  固然当地选择程昭这家公司也是看中他这门手艺,作为年轻一代的古建筑修复师,他拥有前人所没有的远见,尊重历史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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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夏那天磕磕绊绊回去宿舍,脚后跟磨破皮,贴了两天创口贴才勉强恢复些。她买的新鞋架还没送到学校,只是这高跟鞋她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穿,干脆重新装盒塞到柜子底下。
  她性子稳重,做事瞻前顾后,自以为看出了男人的心思,就像程昭送她去县城的那一晚,男人离她太近,当时他看她的眼神几乎要让她误会,所以她才会选择孤注一掷。
  然而程昭却给了她当头一棒。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年轻时候那点小心思谁还会再当真。
  高夏有点心疼自己,又觉好笑,却不知道跟谁说,家里并不清楚她在南封碰到程昭,否则依着赵春华女士那个劲儿还不晓得要怎么折腾。
  只是当赵春华女士再给高夏推来微信时,高夏没再像往日一般敷衍了事。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排斥婚姻,像她父母和兄嫂,虽平日里也有摩擦,但归根结底大家的心是往一处。
  “这小伙子是咱楼上史阿姨介绍的,还不是你哥上回帮她老伴做了个膝关节手术,史阿姨也是有心才想着你,和你一样大,听说人还是个博士,照片刚发给你看了感觉怎么样?”
  “照片看着挺好,不过妈,那人家这条件哪能看上我,不合适。”高夏说道。
  无论父母子女,对有血缘关系的那方总是自带滤镜,在赵春华眼里自然也如此:“哪有合不合适的,我跟你讲,人家看到照片喜欢着呢,要不然也主动说要加你。高夏不是我说,你可要把握好,别像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