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开春时,她还和?萧宁宁坐在丽风殿里,朋友似的喝茶聊天。谁能想到大半年?后,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贵妃,而萧宁宁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逃犯,被锦衣卫毫不客气地押倒在地,仓皇狼狈地双膝下跪。
  对此?,陆知晚忍不住长叹口气:“我?早和?你说过,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但凡半年?前?,萧宁宁收起对赵文绍的怜悯,并未将他带进豫章王府,也?不至有今日。
  跪在地上?的萧宁宁丧丧耷拉着脑袋,并未说话。
  反倒是一旁坐着的萧景廷皱了?皱眉,朝陆知晚投去一眼。
  「难道我?不是男人吗?」
  陆知晚:“………”
  这小子怎么啥都往自?个儿身上?代。
  稍定?心神,她再次看向萧宁宁:“赵文绍现下在哪?”
  萧宁宁身形晃了?晃,依旧埋着头不肯开口。
  陆知晚见状,不禁有些头疼:“事到如今,你还替他隐瞒吗?郡主今日冒险赶来法?场,应该知道你极有可能是自?投罗网,但你还是来了?……”
  她故作淡然地端起桌边茶杯,不紧不慢睇着萧宁宁:“我?原以为郡主是想通了?,还想看在过往的交情,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不等她把话说完,萧宁宁听到“将功赎罪”四个字,立刻抬起头,双眼巴巴望着她,闪烁着期待:“昭妃,你能放过我?父王母妃吗?”
  陆知晚看着面前?这张憔悴却依旧美丽的脸庞,心下惋惜,好好一妹子,怎么就心系渣男。
  纤长玉指抚过杯壁,她摇头道:“放过他们怕是不行?,郡主你是个明白人,应当知晓造反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萧宁宁的眸色暗了?下来,陆知晚又道:“不过,你若愿意招出赵文绍的下落,陛下和?本宫可以给你一个恩典——饶了?你的性命,并允你替你父母收敛尸骨,带回去安葬,不至于叫他们被丢去乱葬岗,野狗噬咬,尸骨无存。郡主,你看如何?”
  萧宁宁犹豫了?。
  她心里清楚,昭妃给的恩典足够宽容,也?足够诱惑。
  可叫她供出赵文绍的下落……
  她紧紧咬着下唇,一颗心剧烈摇摆着,虽然自?己已决意离开他,从此?再不去爱他,可若是转身出卖了?他,自?己岂不是成了?个卑鄙小人?  “郡主,你得想清楚,若是你不说出他的下落,那么按照律法?,你也?应当上?断头台。”
  陆知晚简直不知这有什么好犹豫的:“我?听说,赵文绍和?你在一起的这段时日,还结交了?紫霄山庄的庄主秦明月?”
  提到秦明月,萧宁宁眼睫扑闪,再看陆知晚那一副洞若观火的眼神,心下更是挫败——昭妃知道了?。
  昭妃知道秦明月也?是个女子。
  来自?同性的无奈目光,像一把利刃撕破她的伪装,叫她愈发难堪。
  一个声音告诉她:你该听昭妃的,接受她的条件。赵文绍背叛你多?次,他根本就不爱你,也?不值得你替他隐瞒。难道你要为了?这样一个人,牺牲自?己的性命吗?
  她的心给出肯定?的回答,她不愿的,她想活下去,想为父母收敛尸骨,余生青灯古佛,为自?己和?亲人所造的杀孽赎罪。
  可当她试图张开嘴,发出沙哑的嗓音时,耳畔又响起一个声音:“你怎么能背叛赵文绍?就因为他有其他女人?愚蠢!男人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何况他说过,你才是他此?生最爱,是他唯一想要迎娶的妻。你是被这个奸妃蛊惑了?,她根本就是要害你,害你变成一个背信弃义、冷血善妒的坏女人!”
  萧宁宁柳眉皱起,唇瓣翕动着。
  陆知晚看着她优柔寡断、迟迟不语的模样,心下愈发失望,恋爱脑真的难救啊……
  萧景廷早已没?了?耐心,尤其见陆知晚面露疲色,当即抬眼看向刑舟,冷声吩咐:“将萧宁宁拖下去,一并问斩!”
  刑舟面色一凛,拱手?应诺:“是。”
  说罢,上?前?就要押人。
  萧宁宁吓得一个激灵,再看皇帝脸色阴沉果断半点迟疑都无,终是惶恐无措开了?口:“我?说,我?说!”
  刑舟动作顿住,看向皇帝等着指令。
  萧景廷只觉这女人实在磨叽,换做是他,再不愿听一个字。但看晚晚挺在乎的模样,且她应当不喜欢自?己乱杀人,终是强压着不耐,冷冷开口:“快说。”
  萧宁宁道:“赵文绍他在钟家……”
  一个“村”字还未出口,一根羽箭“咻”得射进这略为简陋的后厅。
  还好刑舟眼疾手?快,挥刀揽住那根直直射向上?首的羽箭。
  然而下一刻,四面八方又射来无数箭矢,法?场前?和?后厅同时骚乱起来——
  “来人啊,有人劫法?场!”
  “护驾,快些护驾!”
  第59章 ?
  一切来的太突然。
  陆知晚的额心突突直跳, 胸腔里的心脏也慌得厉害,潜意识里好?像有个声音在朝她狞笑,宣布最后的决战。
  “晚晚。”
  萧景廷面色也变得凝重, 迅速从上座起?身,一把将陆知晚拉到怀中护住:“别怕。”
  陆知晚仓皇抬起?眼, 男人下颌线紧绷,明明还是个孩子心智,此刻却是超越年?龄的成熟稳重,他将她抱得很近,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像只开启防御状态的老虎。
  “陛下, 娘娘,请快些上车驾回宫。”
  铺天盖地的羽箭射过一轮,攻势稍减, 刑舟抽出长刀, 护在萧景廷和陆知晚面前:“这?批刺客箭法超群, 若微臣没猜错,是紫霄山庄的手笔!”
  “没想?到这?个赵文绍真的不怕死, 光天化日之?下劫法场。”萧景廷沉着脸道:“既然他自投罗网,今日朕必定宰了他。”
  说?罢, 他令人将地上吓得花容失色的萧宁宁抓起?,一并往外带去。
  出了厅堂,天边的太阳炽热高悬,明晃晃照射着大地。
  原本井然有序的法场此刻被一大群袖口系着红巾的黑衣刺客搅得一片混乱, 那乌泱泱看?热闹的百姓们见到刀剑鲜血, 皆吓得大喊大叫,四处逃窜, 仓促逃跑间,不少人跌跤来不及爬起?,后面的人又被绊倒踩上来……
  看?守法场的衙役们一边抵御着刺客,一边疏散着百姓,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分身。
  而法场之?上,豫章王和豫章王妃看?到那从天而降的黑衣刺客们,又惊又喜,连连喊道:“在这?,我们在这?!”
  那伙黑衣刺客互相交流了眼色,留下几个人去解开豫章王和王妃的枷锁,其余的人喊着“废昏君、除奸妃”的口号,直奔监斩台后的车驾。
  “陛下,快上车。”刑舟催促着,手中挥舞刀剑的动作不停。
  几人往外奔逃,不料还未接近车驾,又一波身手矫健的刺客手持刀剑,冲了过来。
  “郡主在那!”
  眼见那伙人步步逼近,陆知晚眼皮跳得更厉害,那揽住自己的手忽然松开。
  萧景廷皱着眉,一把抽过前头侍卫手中的刀,架在了萧宁宁的脖子上:“都?不许动,若再靠前一步,朕就杀了她。”
  锋利刀刃抵着萧宁宁的脖颈,她皮肤细嫩,只是碰着就出了血。
  那伙刺客见状,动作停顿,面面相觑,皆有些犹豫。
  萧宁宁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懵了,一张俏脸都?失了血色惨白一片,嗓音发?颤地喊道:“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漆黑眼珠转了一圈,都?寻不到赵文绍的身影,她心里也没底,只得将求救的目光看?向一旁的陆知晚:“昭妃…昭妃,你劝劝陛下,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
  陆知晚此刻也顾不上萧宁宁,她警惕地盯着那群黑衣人的一举一动,大脑飞转——
  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救走豫章王夫妇和萧宁宁?若是为此而来,他们应该专心对付前头,而不是将精锐高手都?派到这?后头。
  若是因着萧宁宁被挟持,他们现在的样子,可不像在乎萧宁宁的安危……
  刑舟方才说?,这?些人是紫霄山庄的,秦明月手下的人,又怎么会以萧宁宁的安危为先呢?
  在陆知晚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黑衣人们也做出了决定——
  “不惜一切代价,杀了狗皇帝!”
  这?声令下,那伙黑衣人像打了鸡血般,再无?任何顾忌,挥剑直奔萧景廷而去。
  陆知晚见状,眼皮猛跳,朝萧景廷大喊:“别管萧宁宁了,你快上车!”
  皇帝的车驾内壁是注入铁水,坚实无?比,除却两边窗户和车门,可谓是刀枪不入,十分安全。
  萧景廷自也看?出这?群刺客的最终目的,一把将萧宁宁推倒在旁,转身去拉陆知晚:“晚晚,你先上去!”
  陆知晚刚想?推脱,抬眼对上男人不容置喙的坚毅眼神,心下触动,也不再浪费时?间演什么“你让我我让你”的桥段,咬紧牙关就提裙往车上爬。
  就在她爬上马车准备钻进去的刹那,忽的一阵寒意过电似的涌遍全身,她下意识回过头。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见沿街酒楼,一个黑衣人正手持弩机趴在檐顶,箭尖直对着萧景廷的额心。
  那利箭在阳光下折射的寒光,直直刺着陆知晚的眼皮。
  不好?!
  她心口猛跳,压根顾不上思考太多?,转身便?朝萧景廷扑了过去:“阿寅,小心!”
  萧景廷这?边才要上车,猝不及防被一具绵软的身子扑倒在地。
  后背直直撞在冷硬的地上,他闷哼一声,手却是本能地揽住怀中之?人,心甘情愿做了肉垫,免得她磕着碰着。
  稍缓过神,他抬眼看?向压在身上的女子:“晚晚,你没事?吧?”
  陆知晚勉力?抬起?头,龇牙咧嘴挤出一抹苦笑:“应该……没……!”
  那个“事?”还未出口,她的脸色陡然变了,只觉肩胛骨那处的刺痛像是一颗迅速扎根发?芽的种子,剧烈的疼痛沿着血液流动的方向张牙舞爪地蔓延到四肢百骸,就连心脏都?像是被千万根银针同时?刺穿般,痛到窒息!
  “晚晚,你怎么了?”萧景廷也看?出她异样的脸色,连忙将人抱起?。
  陆知晚无?力?回答,跌坐在一旁的萧宁宁却是睁大眼睛,惊呼道:“昭妃,你受伤了!”
  陆知晚勉力?瞥了她一眼,内心很想?吐槽为什么这?么多?羽箭射来,萧宁宁除了脖子上那道淡淡血痕之?外,连跟头发?丝都?没掉。反观自己,急慌慌地都?快躲进车里了,也要挨这?么一箭……这?就是女主的光环和反派的待遇吗?
  “阿…阿寅……”她强忍着身上那明显不对劲的剧痛,手指揪住萧景廷的衣袖:“上车,把萧宁宁也带…带上……”
  萧景廷铁青着脸抱她上车:“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管她作甚!”
  陆知晚摇头:“带…带上!”
  她是原文女主,带着她一起?,没准能借她的光环加buff。
  萧景廷见她执意,只好?将萧宁宁也带上马车。
  增援的锦衣卫恰好?赶到,与那伙刺客缠斗在一起?,刑舟趁此档口,翻身上马,迅速赶着车驾直奔皇宫方向。
  法场仍旧是一片混乱,马车内的陆知晚却已经无?法考虑太多?。
  她只觉得身子忽冷忽热,灵魂好?似也随着马车的剧烈颠簸而忽离忽合,便?是再迟钝,她也猜到那支冷箭绝非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