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惧
  丁兰时垂首。
  眼低下,梁小慵在他脚背上再踮起脚跟,短短的距离也再次被拉近,柔软的嘴唇蹭过下巴。他能看见润润的眼里自己的影子。
  她期盼地看着他。
  对视十秒定律里讲,男女彼此互看超过十秒,会有接吻的冲动。
  丁兰时并不例外。
  或许特殊之处只在于不需要十秒,不拘泥于对视。他无时无刻都可以拥有亲吻她、拥抱她的欲望。
  但他从不把这些欲望归于喜欢。
  即便面对内心,他也无法坦诚。父母去世带来的固执像一道鸿沟,他只敢恨、只敢讨厌、只敢少跟她说一些话——
  他不敢太靠近她。
  那双太会爱人的眼睛一望,荒芜贫瘠的绝境都会生出玫瑰。
  何况是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丁兰时感到温暖、快乐、幸福——这些曾经父母给予的种种情绪,正在被另一个人替代,被凶手的女儿替代。
  他意识到这些,第二次有了恐慌的情绪。
  上一次是医生宣告父母死亡的时候。
  他害怕忘记父母;
  他害怕忘记仇恨;
  他害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乐融融与梁知成在一张桌上吃饭。
  丁兰时闭了闭眼。
  “——喂,”梁小慵踢了踢他的小腿,拉回他的思绪,“你有没有听见?”
  “听见了。”
  “那……”
  “不。”他再睁开眼睛,冷冷地答。
  “为什么?”被直截了当的拒绝,让她不太高兴,“妈妈都说了,爸爸已经定下了赵柏清。”
  “你应该希望我赢。”
  “这不是许个愿就能成真的。”她松开他的腰,脚掌踩回拖鞋里。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不赢,你的婚约也不可能解除。”他垂着眼,“所以,如果你想结,告诉我一句。”
  他突如其来的冷淡,让梁小慵有些不知所措的难堪。
  她咬住嘴唇,“我当然不想。”
  “那就相信我。”
  “但我看不见可以相信的任何——任何理由!”她开始变得焦躁,“赵柏清最近做成了一个大项目,你不会不知道吧?你在干什么?你在他身边打下手!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能赢过他?”
  丁兰时把碗冲净,放在沥干架上。
  淅淅沥沥的水打在池底,发出闷闷地砸响声。
  “我有自己的打算。”他淡着眉眼答。
  梁小慵被他这幅模样气上头了。
  “丁兰时,”她说,“你想自大地烂在公司,以后就别见了。”
  她撂下话气冲冲上楼-
  梁小慵把这个生日归为最烂的一次。
  她的晚上是和温佩宁一起在外面过的。吃完路边买的蛋糕,勉强完成一下仪式感,两人临时起意,飞到江城玩了几天,直到订婚宴的前一天才抵达上京。
  “我是不是胖了?”
  梁小慵正在酒店试礼服裙。
  按照半月前的尺寸裁定,此时竟然在拉拉链的时候出现困难。
  “还——嘿!还好吧,”温佩宁满头大汗地给她拽上,“呼……还好穿上了,不然我这么漂亮的宝宝去哪里看?”
  梁小慵提着一口气,不敢大幅度呼吸,生怕裙子绷住。
  这是她看中的那件缀珍珠的抹胸裙,腰收得很细,反衬底下层层迭迭的纱裙,像一片星云。
  “真好看。”温佩宁端详着,“要不要拍照?”
  “好呀。”
  “去走廊拍吧。”
  梁小慵推开门,与正要敲门的周聿白碰一个照面。
  “哎呀。”她提着裙子向后两步,“你怎么来了?”
  “想来看看你。”周聿白笑,“很漂亮。”他又看向温佩宁,“伯母好。这么晚要出去吗?”
  “你好,”她挥挥相机,“我们打算在走廊拍几张照片。”
  “可惜,我已经把西装换下来了。”他避开身,让她们出去,“我在一旁看着吧。”
  温佩宁笑,“这样与穿正装也没有差很多,一起拍一张吧。”
  “那恭敬不如从命。”他走到梁小慵的身边。
  温佩宁举起相机:“叁、二——小时?”
  她放下相机。
  梁小慵下意识想回头,但想到正在冷战,她硬生生压住了转身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站在周聿白边上。
  他倒是很自如地折过去,手臂顺势揽住她的肩膀。
  “好巧,”周聿白温和地勾起一个笑,仿佛一周前在南城别墅,并没有那一场争抢。
  他说,“要不要也来给我们拍一张?”